王俊一直记挂着这事,半夜也没睡好觉,到了第二天一早,她一跃式的跳起来直奔社区服务中心,连王老板给她准备的早饭都没拿上。
王俊上头是个姓薛的老大姐,都喊她薛大姐。薛大姐是个活热心,平时爱管闲事,话又多,她在工位上常常是坐不住的,不是跟人闲聊,就是在小区里跟大爷大妈们论些什么,但大家都爱找她帮忙,是个可信的人。
王俊一心急起来什么流程什么拉关系统统都顾不上了,从桌上搂了人送的荔枝直往薛大姐那儿奔,寻思着怎么也能从薛大姐那儿打听点儿消息。
薛大姐是个直爽人,也不在乎那些套不套的近乎,但听着‘小姚’,也是面露难色:“他们家、他们家,唉......”
王俊心里头直楞,怎么现在大家是都患上了‘王老头综合征’吗?说话都跟她家老头一样支支吾吾的。薛大姐不见外,但是个外人长辈,王俊不好不太礼貌地打断人家问,只好听着薛大姐头不是头尾不是尾地说:“唉,他们家是一言难尽。小姚家里就一个大哥,跟她。算相依为命吧......她那大哥确实不是东西,但是吧,唉......”
薛大姐说:“你才刚回来,还不知道,怎么说呢......”薛大姐搓搓额头,“......她大哥家里以前是做房地产的,还算有钱。那孩子小时候我见过,以前吧,我老公在工商局里工作,跟他家也打打交道。是挺俊朗的一个孩子,大大方方的、个儿高高,人很热情,笑得跟朵儿花儿一样。听说读书成绩一般般,就在体育上有点天赋。他家里送他去学了体育,跑得老快了,还得了什么奖,好几个呢!他爸那个嘚瑟的,说要送他去哪儿,哪儿?北京?总之送去很远的地方,送去跟那个刘翔一样,也去跑栏杆,那什么教练还亲自来看了,反正是俊得不得了。”
“后来嘛,后来,唉......”薛大姐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从哪里讲,“他们这些搞房地产的啊,跟电视剧一样,钱跟泡沫似的,一夜里头倾家荡产的也常有。他爸那是被熟人坑了,自己接受不了,跳楼了。家里剩下那点儿钱全拿去还了债;他妈呢,出了车祸,跟小姚妈一起没了,就留下这俩孩子。小姚大哥瘸了腿,跑步是搞不成了,书也读不了,就跟着隔壁工地上那个包工头捡一点活做。唉......造孽哦。”
薛大姐是爱八卦,但不擅长讲故事,前因后果讲得云里雾里的,王俊从这信息量极大的对话中隐约推断了出点儿什么:“同父异母呀?”
“唉。”
“他俩没其他亲人了?”
薛大姐看了王俊一眼,好像她说了什么傻话:“这我们外人上哪儿知道去?但我猜着吧,要是有愿意接济孩子的亲人,也不至于就到这个地步了。”
王俊寻摸着,这关系确实是有点复杂了,难怪老一辈们提起这家都是唉声叹气的。同父异母的一对兄妹,又没有其他亲人了。按理来说同父异母的哥姐们对未成年的弟妹们也有扶养的义务,但前提是哥姐们自己养得起自己。他们家这情况,一听就不太行的样子。
这要是两个妈的关系再复杂一点,当哥姐的别说给口饭吃了,看对方饿死没笑话一下都是心善了。
王俊回想起了那跟个麻杆一样的瘦削女孩,青紫的痕迹在皮肤上比在布匹上更鲜亮。这么个烫手的鲜亮累赘啊......
王俊也忍不住‘唉’了一声:“......总之打人是不对的......”
“唉......谁说不是呢?”薛大姐也说:“但是呢......但是呢,小姚现在读书的钱还是她大哥供着的呢!你想想,不跟着工头,天天去工地里头捡个散活能有几个钱,但就这样,他还能挤出钱来供小姚读书呢!”
薛大姐搓着脸,面露难色:“只是,唉......小姚也是死心眼,我们私下里也偷偷给她吃的喝的,她哥混起来那是真王八蛋啊。社区里商量过要接济接济两人,实在不行,这大人的情况复杂,她哥不想养,送去福利院还不行吗?那孩子也是认死理,就认她哥,谁说都不听。”
“......小姑娘叫嚷起来也挺可怕的。”薛大姐啧啧的,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还有些心有余悸。“小姚本来就有点畏畏缩缩的,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唉,拗起来可是真拗!”
薛大姐举起手给王俊看她手臂上红红的印子:“你看这给孩子咬的印子,现在还没消呢!”
王俊听着薛大姐的讲述在一旁若有所思,薛大姐看她这模样,心里也有点叹气。王老板是真的疼爱她,三十的人了,心性还能跟孩子似的,眼里掺不得沙子。说不上是好是坏,只是......看着叫人心酸。薛大姐说:“小俊啊,王老板也是大姐老朋友了,大姐把你当家里小孩,跟你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薛大姐说:“老天呢,偶尔好偶尔坏,大部分是属王八蛋的。老天王八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能真跟老天对着干呢?个人有个人的命,糊涂糊涂过算了。”
王俊不置可否,低头模糊应了一声。薛大姐一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没听进去,再唠叨就嫌烦了,薛大姐心底多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大人们构建了生活的世界,小孩们是跟着大人有样学样的,大家都鼓吹什么真善美正义啊正义啊,教孩子的也是这么些老话,说你要当个好人。结果这个世界还是构建成这么个操蛋的模样,然后还要跟孩子说什么糊涂糊涂过算了,觉得掺不着沙子的人是可怜可叹的,你说这些,可不心酸吗?
但是,有时候......就是没有办法呀!
王俊晚上的时候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白日里维修师傅终于过来了一趟,结论是家里的空调太老了。那空调王俊上小学那会儿就开始服役了,直到去年还在勤勤恳恳工作,实在是鞠躬尽瘁。师傅说维修太不划算,这要换那要换,加起来快一千多,不如重新买一台。
王老板说过两天就去商场买一台新的回来,所以这两天还是得依靠着风扇对付对付过。
王俊不知道是空气太闷热了,还是小姚缩成一团的影子、满身青紫的痕迹太过触目惊心,她脑海里总是想着那孩子的模样,一直没能安安生生地睡下去。转了两圈,给自己转出了一身黏腻的汗,怎么躺都不对劲。
王俊又转了个身,手指把头发朝上撩开,不碍着脖子。风扇转过来,吹着脑袋和脖子的空隙,她这才感觉凉快了点儿,勉强挤出了一点儿睡意。王俊闭着眼,心里说,下次再见那孩子的时候再问问。这回她跑快点,抓住她。
但小姚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么了,接连着几天都没出现在小卖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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