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了大半天的江州市刑警大队,在这个快下班的时间点,突然多出了好些人。
白芷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出了医院,进了警局还要当医生。手上的力道实在有些难以放轻,拇指在季天朗的脸上重重地按了一下,以确保创可贴在他脸上的服帖程度。
“我说老大,你抓个人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吗?”林璐学在一旁看着,贴心地给白芷递过去一片消毒湿巾。
白芷接过仔仔细细擦了擦手,面无表情,但总让人觉得她十分嫌弃季天朗,尤其是她把擦完手的消毒湿巾狠狠丢进垃圾桶的样子。
季天朗全然当没看见,也没听见林璐学的说话,只是去看崔晚棠。
崔晚棠气定神闲地靠在一张桌子前,正在查看宋姐那边递过来的尸解报告,同时和白芷给她的文件做对比。
其中有三种化学试剂大概率是相似的,出现在了所有死者身上,当然也包括还躺在医院里的那位。那位的身份依旧没能得到核实,范承业不得不给其他几个市公安局的局长打去电话,寻求她们的帮助。
从大火发生到现在,连24个小时都没有,这起案子不仅登上了江州市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还因为诸多原因被其她市公安局以及各分局议论纷纷。
这让范承业范局长很是光火,此时正在楼上对着电话疯狂输出。大概也是考虑到审讯室中终于有了人,嗓门比早上小了许多。
崔晚棠把两份报告放下,对上了季天朗的视线。“在等我?”
“你审问比我有技巧。”季天朗很不愿意承认这点,但是没办法。
崔晚棠起身。“那走吧。”
审讯室内,那名护士正坐在桌边,整个人不安的颤抖着。
“朱雨汾是吧,今年二十七岁,确实是个护士啊。”季天朗翻开手中的档案,将那张贴有对方照片的表格举到了面前,装模作样地核实起来。
崔晚棠靠在朱雨汾对面的墙上,目光一寸寸打量这个人。
朱雨汾整个人很瘦,瘦的有些过分,倒是可以和那位还躺在的,暂时被定为受害者的无身份人士比上一比。根据白芷给的血液检测报告,那人除了长期遭受虐待,还因为被注射了不明化学药剂这才导致身体瘦弱。
崔晚棠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朱雨汾的双臂上。她穿着第三人民医院的护士服,是短袖,手臂还算白皙,上面也没有什么针孔。
坐着的季天朗将那张表格重新放在了桌面上。“说说吧,为什么冒充第三医院的护士,为什么要给人注射……”
他说着,拿起放在桌上的物证。那是被放在物证袋中的已经破碎了的药瓶。
“这是什么,氯化钠还是□□?”
朱雨汾整个人瑟缩了一下,抬起眼皮飞快看了他一眼。她的害怕非常明显,双手抓在一起,很是用力。
“我……”她的声音跟蚊子叫似的,让人听不清,嘴巴张了几次,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正当季天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朱雨汾突然起身,拷着她手和桌面上圆弧的手铐猛地发出金属刮擦声。
“警察同志!我是不是会坐牢啊!”
季天朗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女人死死抓住的手,下意识想要甩开,却被崔晚棠先一步按住了肩膀,而后他看到崔晚棠的手轻轻扣住了女人的手腕。
“你会坐牢,但是只要你配合,可以适当减轻刑罚。先说说是谁指派你做这件事吧。”
崔晚棠的声音算得上轻柔,抽开季天朗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她这样的态度对朱雨汾很有效果,女人咽了咽口水,回忆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他是用医院的电话和我联系的。”
朱雨汾确实不是第三医院的护士,而是一家私人整形外科医院的护士。她一毕业就被招进了那家医院,到现在已经工作由四年了。警局的工作人员还在走访,给到崔晚棠和季天朗的信息不多。
崔晚棠探着她的脉搏,又问:“哪部电话,是你们护士站的还是前台的?你为什么要答应对方做这件事。”
朱雨汾刚打算张嘴,随即想起了什么,再次把嘴闭上。
崔晚棠并不着急,她清楚这个女人的心理防线很低,循循善诱道:“你好好想想,以你的情况,如果是被胁迫的,只要你帮助警方或许能免去牢狱之灾。”
女人闻言猛地抬起了头,但依旧不敢长时间和她对视,很快又把目光落在那张由铝合金打造的桌子上。
“我……我去年在外地做了一个隆胸手术。”女人舔了舔嘴唇,依旧在犹豫,但还是说了一些,“我们医院用的材料我信不过,就托了我一个也是做医美这方面的朋友打听好医院,她给我推荐了H省的一家叫耀星的整形医院……”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去了……但是做完手术之后,我的伤口一直没能很好的愈合。就是……”她看了眼季天朗,大概是看到季天朗看她的眼神就是完全看犯人,很快就把视线落在了崔晚棠身上,继续说,“就是胸口那个位置,一直愈合不良。给我动手术那个医生让我不要声张,就给我一直免费开药。但是那个药……”
她说到这,反手抓紧了崔晚棠的手腕。“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吸毒!是那个药有问题!”
崔晚棠心里大概有了谱。“你别急,把那个医生的名字告诉我,还有联系方式。另外你现在先说那个让你混入第三医院的人,具体要你做点什么。”
女人嘴唇哆嗦的厉害,整个人看上去精神高度紧张。
季天朗难得通晓人性。“只要你说出来,你药物成瘾就不是你的问题,我们还可以帮助你戒毒,之后也会帮你隐瞒。”
朱雨汾的眼里总算有了点亮光,她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尽可能地交代了她所知道的事情。
她们两个针对朱雨汾的询问并没有持续太久。这个人完全像是被人提前做了局,知道的事情并不多。联系她的人应该是非常清楚她的值班时间,拢共给她打了三次电话,每次都是那家医院内部不同的座机。
交代的事情也非常简单,进入对方指定的第三医院的某个更衣室内,换上有人提前给她准备好的护士服。被她冒名顶替的那个护士正好在前一天休假,第三医院人手一直不够,把刚休假的护士临时叫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情。她和那个男人接头时所用的小推车也是有人提前给她准备好的。
这些信息足以说明对方在各家医院都有很大的信息网。
崔晚棠和季天朗从审讯室中出来后,后者即刻去了楼上和范承业汇报,那个给朱雨汾做手术的整形医生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关键,联合外省公安局行动,还是得范承业出马。
崔晚棠暂时先回到公共区域,喊了刚坐下的沈逸,很快又进入了另一间审讯室。
这间审讯室中坐着的,是和季天朗打了一架才伏法的那个男人。
“我告诉你们!我可什么都没干啊!你们凭什么抓我?”男人脾气挺大,见着来人就大吼,铐在他手上的手铐和那条金属感来回摩擦,发出令人厌烦的声音。
沈逸不同于季天朗的吊儿郎当,冷着一张脸,将手中的文件狠狠甩在桌上,绕到那个男人边上飞起一脚踹掉了他坐着的那把椅子。
“喊什么!”沈逸个子有一米八多,站在那盏还会来回晃动几下的吊灯,双眼恶狠狠的瞪着那个男人。
男人起不来身,比他矮了一截,顿时气焰被他压住。不过这人完全不像朱雨汾那种从未和警察打过交道,生怕自己被打上坐过牢的标签,男人怕是进过好几次局子,横得不行。
不过两秒,就要梗着脖子和沈逸再比一比谁的气势更压人。
崔晚棠抽开椅子,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才刚储存不久的视频,递到那男人面前。视频不是别的,就是他和季天朗打斗的画面,拍的清清楚楚。
见那名男人脸色有变,崔晚棠暂停了视频,指着上面的季天朗说道:“江州市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是这位,你知道袭警是什么罪吗?”
说着,她下巴轻抬了一下,视线落在男人撑在桌上那只手的手指,指甲上中还残留着血迹。“我们可以提取你指甲上的血液,不会有任何意外,绝对能匹配得上这位季队长的DNA。”
这次,男人嚣张的气焰被彻底压制大半,他进局子少说有五六次了,每次都是因为打架斗殴,对于袭警有什么后果,他很清楚。喉骨就此狠狠滚了一下,他到底没有同朱雨汾那样,依旧撑着脾气,言辞不善。
“我又不知道那是警察,再说了,明明是他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我这是本能反应!”
“本能反应?”崔晚棠收回手机,嘴角扬了起来,“倒是可以减轻罪责,不过呢,那名护士已经全部都说了,也有监控拍到你们作案,还想给自己减轻罪责的话,我劝你好好配合。”
她的语气中透着某种强烈的压迫感,男人被她盯得浑身发毛。不过他倒是脑子清楚,很快就抓到了崔晚棠这句话中的可疑点。给他钱并让他做这件事的人明确提过,中午时段在那条走廊上的监控会被全部清楚。而且第三医院的监控是所有医院中最早一批安装的,清晰度并不高。
男人躲开崔晚棠的目光细细回忆了半分钟,冷哼一声。“少炸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不是崔晚棠的对手,干脆再提起脾气来,想和沈逸硬刚。“喂!你……”
“砰!”
下一秒,男人的话被一拳头打断。
沈逸甩了甩手。“不好意思,我也是本能,本能地想给对警察态度恶劣的犯罪分子一拳头。”
男人因为单手被拷着,整个身子顺势砸在了那张铝合金制成的桌面上,刚想还手,又被沈逸压制。
沈逸:“怪不得来江州市都那么久了还赚不到多少钱,你们刚执行完任务就有警察过来,真当有人会冒险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删监控啊?”
他一手按着男人的手腕,另一手卡在男人的脖子上,稍稍一用力,男人那张本就涨红的脸骤然提高了一个色度。
沈逸也不打算和他这么耗着,松开他,还挺客气地扶正了那把被踹到在地的椅子,自己绕到崔晚棠边上坐下。
“老实交代!没人会保你,你自己选是把牢底坐穿,还是去里边混个十年出来。”沈逸说着,突然把一条胳膊放在了那张桌子上,表情挑衅,“哎哟,这两种选择对你来说是不是没差别啊。不过,罚款多少,估计你就觉得有差别了。”
男人果然眼神又凶起来,但这次他学乖了,不情不愿地扯过椅子坐下。“我要是配合,你们能不能不让我……少罚点?”
“那要看你配合到什么程度了,说吧。”崔晚棠接过话,打开了笔记本,准备开始给男人录口供。
男人提供的信息要比朱雨汾多很多,他是为了钱,完全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倒是挺谨慎。不过相对的,幕后之人行事也就更加小心。
男人只说了一个还算有用的地点——位于东新区刚开发好的新楼盘售楼处。他当时是去蹭空调,被人找上的。那是个西装革履,模样挺好的男人,售楼处应该有相应的监控,或者是目击证人。
另外男人得到的任务其实有两个,第一个是把昏迷不醒的贺白羽从医院弄出来,可惜警员死守,崔晚棠和林璐学又时不时出现,男人没找到机会下手,错过了那边给定的时间。时间一过,对方就寄来了一个快递,快递单号等相关信息男人依旧保存在自己的出租屋内。
此外,还有关于兴邦服装厂的信息。
男人喝了口茶。“他们要我弄死的人我其实很早之前见过,大概是半年前,那会我还住在那个服装厂,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找上我的。当时我记得,她是跟在一个男人后边。服装厂里头什么人都有,各过各的,就算好奇也不会问。不过我听到那男的说过女的是他女儿。我看着不像。”
崔晚棠和沈逸对视了一眼,前者从档案中拿出一张照片推到男人面前。“是这个人吗?”
男人仔细看了看。“就是他!”
照片是那个尸体被发现在水泥石阶上的男人。虽然鉴定科和宋姐两方都送过来确切的报告,证实医院里躺着的那位确实和照片上这个男人有过搏斗,并且医院里躺着的那位曾经滞留在地下室至少有好几月。加上男人口中的信息,基本可以判定那人就是受害者之一。
据男人言语,他从服装厂搬走的时候,有见过几个男的也不知道是交给那名女性,还是刚从她手中接过什么东西。总之看着是有交易的。
从审讯室中出来,崔晚棠将档案中的几张照片贴在了白板上,视线来来回回挪动,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偏在这个时候,白芷的手机响了。
医院里躺着的那位,又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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