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第三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内。
贺白羽迷迷糊糊的，长时间不动的手指终于感觉到了那个夹着她手指的东西，不太舒服又极为艰难地动了两下。
身体各处都使不上力气，难为那些器官还在运作着，让她这条命暂且得以继续存活。
她努力睁开双眼，想看一看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晕过去之前，贺白羽只记得自己眼前出现了一束强光。当时的她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现在却后知后觉得再次恐惧起来。
她真的，得救了吗？
目之所及是一片白色，白色距离她似乎很远，又很近。贺白羽企图发出点声音来，但是嗓子像是卡着一片刀片，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个模糊的人影走到了她边上，伸手从立在边上的那根金属杆子上取下来什么，然后又把什么东西挂上去。
“呀！你醒了？”
床边的金属杆子出现微微晃动，护士这才发现床上的人挣扎了起来，急忙把新的两袋药水挂好，连着按了好几下病床上的呼叫铃。
这是市公安局要重点看护的病人，护士不敢怠慢，按完铃又跑到门口，提醒值班的警员。“警察同志，人好像醒了，你要不要联系一下你们队长。”
铃声在她说话间已经传到了护士台那边护士的耳朵里，放在桌面上的仪器跳出鲜红的数字来，那名护士拿起手边的电话，按下某个按键。
电话那头响了两声被人接起，但很快又给挂断了。
这是白芷接到通知的提示。
“我去ICU那边看看。”白芷将传呼机重新放进了兜里，话还没说完，步子就已经迈开两步。
和她一起正讨论其他患者病历的医生也没拦着，这位白医生差不多是医院里除了主任级别的医生外最忙的。
长的好看，能力强，就连为人处世都不是她们能比的。要不是主任这个位置多少有点萝卜坑，同期的医生都觉得白芷去年就该换头衔了。
“你们说白医生的父母要是知道这个女儿这么厉害，会不会后悔当初遗弃她？”
围在一起的某个医生看着白芷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八卦。
医院里有不少人都知道白芷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毕竟她当年被人从火场救出来，也是上过报纸的，总有那么几个好事之人喜欢戳人痛处。
不过这一点对于白芷来说，似乎算不上什么伤疤。
在大伙想给她过生日，旁敲侧击想知道她生日的时候，白芷淡漠地告诉所有人，她是被丢在福利院门口的孩子，所以生日这种提醒她原来还有父母的事情并不想每年被人庆祝一次。
有人听到白芷这话尴尬地闭了嘴，但是好奇心更加。有人则心疼起白芷，很努力地企图让她在医院这个工作地点，感受到一丝家人般的温情。
“你这话可千万别让白芷听到，她不表现出来，不代表心里真的不在乎。”
“哎哟，你是真想当人妈还是当人女朋友啊？别倆都没当成，人先当了你领导。”
“白芷当我领导有什么不好！”心疼白芷的女护士恶狠狠地瞪了那个说风凉话的医生。
可能是觉得这还不够，女护士还想继续用言语维护白芷，只不过她话还没说出口，另一个听了她们谈话一半内容的医生先开了口。
“你别说，我估计白芷就快当我们领导了。那个副主任，我今天早上听到他在车库打电话，对方好像是普惠医院的，怕是在挖人过去。”
“那个很厉害能和三甲医院比的私人医院？那孙老头岂不是要发达了！”刚才那个和女护士呛嘴的医生满脸羡慕。
“你们知道普惠医院的最大股东是谁吗？”
“盛和集团呗，整的好像就你什么都知道一样。”那名女护士很看不惯他那个模样，哼了一声，“对了，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张继明回国了，我听人说他之前是去国外治病，你们说他是治好了回来的，还是没治好回来的？”
“这谁知道，大佬可是有私人飞机的。要我说，与其在乎这种我们够不到的大佬，不如八卦一下那位躺在ICU的，这么大的事情，管这个病人的居然还是白医生。看样子，我们的白医生也不简单啊。”
然而这位不简单的白医生此时面对看似弱不禁风的患者，很是束手无策。
她不得不用全身的力气，才按住了贺白羽疯狂乱动的双臂。
刚才那名换药的护士勉强压住了贺白羽的双腿，那名警员着急地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一只手伸出去缩回来，看得那名护士没来由地火大起来。
“你去帮忙按住她的身子！肩膀和手腕！给白医生腾出手来。”
“哦哦哦！”那名警员得了安排，绕到病床另一边。他力气挺大，很快就让贺白羽没发动弹。
白芷这才有机会把镇定剂注入她体内。
病房内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
“白医生……她……”
护士姓陈，年纪有一些了，看着贺白羽再次昏睡过去，刚才那点脾气很快就转为了对她的心疼。
“这孩子的身体受得了镇定剂吗？”
白芷利落地用消毒棉球按住了贺白羽手臂上新出现的那个针孔，将注射器举到自己面前，残留在其中的镇定剂余量还有很多。
她深深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人，视线很快转移到了一旁的监控器上。仪器上的数据是不会骗人的，除非被检测者有超能力，能够随意的控制各项身体技能，否则是无法在这种情况下骗过仪器——贺白羽确实是再次昏睡了过去。
这人的身体情况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白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医生直觉，她的视线很快从那张惨白的脸上移到了被这人胡乱蹬开的被子上，这被子还挺顽强，依旧有部分掩盖着患者的腹部。
不过下一秒，不算厚重的被子就被她一把掀开，病患腹部上的鲜红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扎眼。
刚才这人折腾得太厉害，昨晚被缝合的伤口果然还是崩开了。
“去准备一下。”白芷随手把被子丢在地上，正想脱了贺白羽身上的病号服，落在病号服扣子上的手蓦地顿住，她抬头看向那个还站在病床边上的警员。
“我出去守着！”警员年轻，刚上班还没有俩月，正是个愣头青。目光对上白芷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离开了病房。
那名护士跟在他后边，把门带上。
病房内再次安静下来，白芷熟门熟路地解开贺白羽病号服上的几颗扣子，这人刚才动得太厉害了，鲜血不仅染红了纱布，还在她那件病号服上留下了红色。
*
夏日正午的太阳平等地炙烤着这个城市的每一寸土地，江州市东新区的城中村内，好几个平时不怎么运作的空调外机此时也不得不转动着扇叶，发出难听的噪音。所幸外边没什么人走过，只有可怜的鸟儿被这样的噪音吵得没法，在纵横交错的电线上停留了一会，终究是张开翅膀飞去了远处新建的公园内躲避。
一栋六层楼高的老旧楼房中，一个男人正在换他今天的第四身衣服，放在边上的手机响了很久，当下流行的音乐副歌部分被来来回回唱了有五六遍，依旧坚持不懈地重复着。
全新的polo衫不太合身，男人不耐烦地拽了几下，这才接起那个电话。
然而这个电话的通话时间只持续了几秒钟，甚至还不等男人把话说完，那边就切断了通话。
“马德，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男人看着已经跳转到锁屏界面的手机，狠狠地“呸”了一声。不过等他的视线移到已依旧敞开的小衣柜后，脸上那点不耐烦倏然消失。
他粗鲁地抓过桌上放着的一个小盒子，看都没看就塞进了一只脏兮兮的挎包中，同时快步走到那只衣柜前，小心合上衣柜门后在上边落了一把锁。
手机再次振动起来。男人掏出来一看，那张黝黑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笑容。
他接起电话，嗓门比刚才大了许多。“行啊，今晚哥请客，让你们吃个爽！”
男人难得爽快，电话那头的人像是蹭定了这顿不需要自己花钱的宵夜，哄得男人始终没舍得挂断电话，直到那辆载着他的出租车在第三人民医院东门口停下，男人才怪舍不得将电话挂断。
“不用找了。”男人从那只脏兮兮的挎包中抽出一张崭新的一百，随手丢在了副驾驶座上，匆匆推开车门一头扎进了人来人往的医院内部。
他走得飞快，很快就脱开了人群跨入了一条没什么人的林荫小道。林荫小道的末端是一扇只能一人进出的小门。
男人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粗枝大叶，谨慎地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之后掏出手机操作了几下。他看着手机界面，嘴皮子动了几下，这才伸手在门边上的小键盘上按出一串数字。
“嘀”的一声，门上的电子锁开了。
男人赶紧推开门进去，快步穿过一条小道，转身上了楼。
此时，整个第三人民医院都陷在午休的安静中，走廊上或者是电梯中的人都少了许多。男人熟门熟路地从一扇消防通道的门后走出来，伸手压了压帽檐，快步且明确地走向了位于走廊上最左侧的那台全自动付款机。
他随意地操作了几下这台机子，直到机子上显示器的界面跳转到了支付选择页，男人直起身子从挎包中取出了那只小盒子。
不远处有轮子的声音传来，男人小心翼翼侧头看了一眼，是一名护士正推着装有药物和医疗器械的推车从走廊另一头过来。
“哎护士。”男人重新将那个小盒子塞回了挎包中，侧身正视那名护士，“这个要怎么弄啊，能不能教教我啊，我不太会。”
护士愣了愣。“行啊，哪里有问题。”
她走过来，将小推车至于那个男人身侧，自己隔着小推车凑过去看机子的界面显示。
*
“崔警官。”白芷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收拾，就接到了崔晚棠的短信。
她跑得有点着急，总觉得胃中的食物要原路返回。
崔晚棠就靠在她办公室的桌边等她，见她来站直了身子。“就我一个。”
白芷顺手把门带上。“你们警局人手缺成这样？吃午饭了吗，那名患者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她的问题似乎只是习惯性，说着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了最下边的抽屉，一份文件被她递到崔晚棠面前。
“看看吧，要不是这位和案子有关系，我估计都能直接被送到研究中心，她体内至少被注射了七八种不知名的化学药剂。内脏的损坏程度挺高，要我说，就算她没有被捅这一刀估计也活不了太久了。”
崔晚棠接过文件打开看了看。文件内容是贺白羽的血液检测报告，上面的内容她有些看不懂。
恰在这时，白芷口袋里的传呼机突然响了两声。
“你要是有别的工作……”
崔晚棠的话还没说完，白芷便猛地抽走了她手中的报告。“去楼上，有人冒充护士。”
两人一路狂奔，崔晚棠还不忘记给在一楼抽烟的季天朗以及在监控室内待命的林璐学分别打去电话。
“崔队长……”
守在病房门口的警员被这俩来势汹汹吓了一跳，还没问出口是怎么了，就看见白芷按下门把手，整个人几乎是撞进了病房内。
病房内部，贺白羽依旧昏睡不醒，那名护士早就听见声音，正准备把手上的东西收起来，大概是没想到白芷出现得这样突然，手一抖，那瓶药剂还是砸在了地上。
“警察！”崔晚棠紧跟在她身后，将警员证亮了出来。
外边的小警员也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进入房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病房门给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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