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
范承业突然出现在档案室,吓得刚回了个消息的警员忙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拔葱似的站直了身子,对着这位一年也没来几次档案室的局长敬了个礼。
范承业当没看到他玩手机,对他做了个无事的手势,自径走到了档案室内。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档案室最里边倒数第二排架子前,按照记忆找到了一份档案。
范承业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份未结案的档案最近被人从中抽出来过,不用想,崔晚棠和季天朗二人中选一个就是了。
他胸膛大幅度地起伏了一下,将那份档案拿了下来。
这份档案当年是他亲自放进档案室的,里边的内容也是在最后经由他手整理,其中有什么,范承业清楚的很。
一张大合照被放在最上面,将近二十年前拍摄的照片,现在已经泛黄严重,上面的人面早已模糊。
不过范承业还是能轻而易举地认出其中的崔晚棠,她的母亲崔静,以及对爱心福利院资助最多的张继明。
这张大合照就是当年爱心福利院学习区和娱乐区落成后拍摄的纪念照。
范承业的目光落在照片中的张继明脸上,仿佛要用目光,透过这张老旧的照片,把这个商人在这些年做过的所有事情看个清楚。
只可惜,他没有这样的本事,口袋中的手机倒是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范承业把手机掏出来看,眉头再次深深地拧了起来。他没有急着接电话,反而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兜里,拿着那份档案回到了那名警员面前。
直到他走出档案室的区域,口袋中的手机依旧在振动。
这种振动似乎有了蔓延性质,等范承业回到办公室,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范局,这么晚了吃饭了没有?”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的男人的声音,不太正经,带着笑意。
范承业把档案放在桌上,语气平静。“有事?”
“有,这不是我家老爷子最近总是提起您,您看,这老爷子也要大寿了,您腾不腾的出来空过来赏脸吃个饭?”
范承业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日历,眼神晦暗不明。
半晌,他的口中吐出一个字来。“好。”
*
晚上十点四十二分,江州市市公安局内依旧灯火通明。
崔晚棠和林璐学两手领着刚打包回来的夜宵,在警员们热情的目光下踏入了刑警大队的门。
上一秒还在认真看监控的警员们立即暂停画面,跟饿了三天似的,一窝蜂全部冲到那张散发着阵阵香气的桌前,开始瓜分美味烧烤及各种能暂时缓解他们疲劳的食物。
季天朗坐在某张椅子上,看着那群饿死鬼,视线转到林璐学手中还没有放下的夜宵上,十分笃定地眉梢一挑。
“给我买了什么?”
“谁说是给你买的。”林璐学啧了一声,拿着宵夜走到他那张桌子前,也不放下,就这么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在了沈逸坐着的那张桌子上。
“沈队长,你们分局是不要你了吗?大晚上的,你怎么还在我们这?”
沈逸叹了口气,后背靠在了椅背上。
“你以为我乐意啊,这才多久,上面就都知道了,事情发生在我们分局管理的辖区,马局身体不好,这不是催着我赶紧跟进进度,不然我用得着在这里?”
沈逸都快觉得季天朗是属扫把星的,每次自己只要和他一起工作,这事情不折腾他脱层皮,肯定是不会结束的。
因此,大晚上还不能回家这个小仇,沈逸暂时记在了季天朗身上,毫不客气地拿过那份属于他的宵夜,立马品尝起来。
他企图表现出异常不满而三五大粗的模样,可惜了,这人不是季天朗,实在当不了野人。
一筷子把一大块臭豆腐塞进嘴里,差点没给呛死。
得亏野人季天朗及时递过来一杯水,然后这份宵夜就堂而皇之地成了他的犒劳。
林璐学毫不顾忌形象,“啧”了一声,但由于太嫌弃季天朗的吃相,没有把那份宵夜抢过来。
崔晚棠时常觉得自己是这三个人的老妈子,无奈又觉得好笑。
“我还点了些别的,一会外卖就送过来了。”她说着,抽开边上歪斜的椅子,顺手将面向沈逸的显示器转向了自己。
沈逸正在审核那叫朱雨汾就职的整形医院四天前的所有座机通话记录。这家医院做生意还算干净,不过内部座机并不规整,一共安装有二十来部电话,其中五部的号码是不一样的。
这家整形医院在江州市开了也有好些年了,每天来电咨询的人不少,五部主机的来电记录数据拉出来密密麻麻一堆。
沈逸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
崔晚棠看了两眼,也觉得自己要去配个眼镜,问他:“你为什么不打印出来?”
沈逸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这位姐姐,你知不知道你们单位的打印机已经坏了一礼拜了?”
崔晚棠冷漠。“不知道,我休假之前休假一礼拜多了。”
也亏沈逸没在吃东西,否则一定被呛住。
崔晚棠出了那间病房后,就重新且彻底地变回了那个面色一年四季如常如水的刑警大队副队长。
顺便的,那种时不时让人吃瘪说不上来话的习惯也回来了。
她的视线在季天朗身上一瞭。“我休假你也休假?会在局里打游戏,不知道让人来修一修打印机?”
季天朗嘴里叼着半块炸年糕,跟被亲妈骂了一顿的傻小子似的,给崔晚棠这个真正的刑警大队队长咧了个二百五的笑容。
“这不是前阵子没啥事吗?”
四人之间的氛围突然就变了。
林璐学默默把自己移到了崔晚棠身后,有道是骂了季天朗就不能骂别人了。
再一想,崔晚棠什么时候骂过自己,大胆地往前跨了一步。“我举报,他每天都在摸鱼打游戏!”
“林璐学!”
“行了你俩。”崔晚棠皱了皱眉头,“有这个空斗嘴,不如整合一下现在得到的线索。”
话题毫无预兆地被摆正,剩余三人交换了个眼神,季天朗收起自己的野人状态,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服装厂那边还在排查,要分析的内容太多,目前的检测结果是那个新发现的密室已经被废弃十五年之久了,那里边曾经是做什么的,完全没有线索可以查询,其中的物件和指纹都被清理的很干净。”
季天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继续说道:“不过江法医那个狗鼻子,说最里边的那个大房间曾经被用来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手术室。”
“手术室?”
“对。”沈逸结果话茬,“我让宋姐也去查看了一遍,宋姐也认同这个说法,不过她有更加确切的证据。”
沈逸往桌上看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手机,又往自己身上拍了一遍。
“找这个呢?”季天朗一脸犯贱样,从自己兜里掏出了沈逸的手机晃了晃。
“你什么时候拿的。”沈逸起了半个身子,伸手一捞,季天朗倒也没犯贱到底。
季天朗眼神八卦。“刚才你不在,你的手机响了好一阵,我看着是个陌生号码就给你接了,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林璐学迅速加入吃瓜大队。
沈逸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警校毕业后马不停蹄地进入了江州市分局刑警大队,之后可谓是兢兢业业加之能力出众,短短七年平步青云,如今不仅是分局刑警大队队长,也是分局副局长的首选接班人。
他为人比季天朗沉稳太多,平时下了班不是来市公安局找季天朗,就是回家遛狗做饭,要不是他父母不在江州市,绝对能算的是现代版二十四孝代表人物之一。当然了,如果孝子的定义中没有该结婚的时候结婚这一条。毕竟沈逸好像是母单到现在31的年纪。
按照以往,沈逸一定会给这俩一个大白眼,但这次,他只是飞快调出了通话记录。
同样的陌生号码一共打过来三次,最后一次被季天朗接起,通话时间只有9秒。
确定过后,沈逸才重新对上季天朗的目光,问道:“什么电话?”
季天朗眉梢一挑。“沈逸,你不对劲。老实交代啊,不会真有对象了吧,我听着那女声挺好听的,还有点娇。”
这话一出,就连平时对八卦无多兴趣的崔晚棠看沈逸的眼神都变了。
讲道理,以沈逸和季天朗这些年的相处,实在是……这俩都不像是会和女人恋爱的人物。
沈逸把手机扣在桌上,刚想反驳季天朗,开口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解开手机锁屏调出了宋姐发给他的照片。
“你们看看,这是宋姐清理出来的,是那个房间内留下的痕迹。按照宋姐的说法,这是手术床固定轮子的铁片长时间不松动才会留下的痕迹,另外还有这几张,都是手术室中经常会用到的仪器长时间不移动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
他这摆明着是想逃避被八卦,不过这话题确实转移的好,季天朗和林璐学立即将注意力都放在那些照片上。
崔晚棠接过他的手机,将宋姐发过来的照片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她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是以宋姐的经验来说,这个结论百分之九十是可靠的。
“如果真的那里是手术室,那是什么的手术室?”林璐学掰了掰手指头。
十五年前,属于爱心福利院范围的地下空间被一块大石板封住,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地下室或者是爱心福利院建立之初就一并建好,或者,是在爱心福利院扩建的时候出现。
她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了崔晚棠身上,又怕自己的眼神没有控制好,戳动了崔晚棠心中的刺,很快就把目光移开。
崔晚棠当没看见,就事论事。
“在我记忆中,爱心福利院中是有个医务室的,还不算小,大概比我们这间办公室要小一点点。但绝对是在地面上的,我还记得……一开始医务室只有一个医生,是个女的,后来爱心福利院扩建了,张继明投钱让院长再找两个医生可以轮班。”
当年发生的事情对于崔晚棠而言,是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十七年间,她一次又一次地复盘那天夜晚的事情,一遍一遍回想关于爱心福利院中的细节。
母亲的死绝对不是因为那个司机喝醉而造成,她清楚地记得那辆卡车突然调转的车头,也记得车祸发生前的某个晚上,母亲惶恐不安的表情,以及之后出现在母女二人宿舍中的租房和招聘广告。
她交握在一起手小程度地紧了一下,将自己已经梳理得不能再规整的记忆拿出来。
“新来的两个医生年纪大概都在三十几岁,是两个男的,一个姓程,一个姓徐。大火发生的那天值班的医生是原来那个女医生。”
季天朗坐正了身子。“女医生那时候有被救出来吗?”
崔晚棠摇了摇头。“那天晚上算上被救出来的孩子,一共只有六个人,三个孩子,三个成人。”
那天的大火远比服装厂的发生的突然,也更加有蓄谋。大火发生的时间是在后半夜的两点,最初烧起来的是后厨。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被睡梦紧紧抱住,等到迷糊醒过来大火已经烧到了眼前。
说起来,有人能获救还是因为那个女医生。
她在福利院中待了很多年,很喜欢小孩,值班的时候就算没事也绝对不会睡过去,顶多就是打个盹。
崔晚棠并不知道作为当晚唯一一个在福利院中清醒的人,她为什么也会死在那场大火中。或许,她在报警后并没有就此跑出福利院,而是匆匆赶往宿舍区域,企图唤醒沉睡的人。
可是有多少人被她唤醒。
“姐姐!救救我!崔姐姐!”
恍惚中,崔晚棠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天看到的,因为大火而砸落下来的门框,以及在门框那边被大火困住的孩子。
有个声音在她耳畔不断响起。
“崔姐姐!你别不要我,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火光之中,那张模糊了十七年的人,好像在这时候,变得清晰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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