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棠？”
林璐学看着崔晚棠整个人突然失神起来，一只手还紧紧地抓住了她不知道从哪来的廉价项链，怕她又陷入回忆痛苦，赶紧喊了一声。
“你没事吧？”
恍惚之中所见的那张脸骤然变得清晰，只可惜，不是崔晚棠真正想看到的。
林璐学已经抓住了她空着的那只手，弯着身子担忧地看着她。
其实相处那么久，崔晚棠始终都很不愿意在林璐学眼中看到那样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让她下意识躲避。她闭了闭眼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没事，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晚棠。”毕竟大家都已经相处了那么久，季天朗并不愿意见到崔晚棠这样的状态，挑着字眼，难得吞吞吐吐，“其实……你现在还在休……”
“不用担心我。”崔晚棠声音平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松开那只抓着相框吊坠的手，将小小的金属相框放回了领子中。“这个案子肯定是和爱心福利院当年的大火有关，你们应该都知道，当年我母亲的死我从来不相信是车祸，我要查到底。不过也麻烦你们一件事。”
三个人异口同声。“你说。”
崔晚棠语气极为认真。“如果我情感用事，一定要拦着我。”
三个人显然没想到她的请求是这个，不由得相互看了一眼。
林璐学：“放心吧，我们都是刑警，还是会正儿八经地对待案子的，相互监督！还死者们一个公道！”
那边还在吃夜宵的同事们一个个都尖着耳朵，突然听到这么正能量的一句，脖子转动，都把视线落在了林璐学身上。
正义之言大庭广众说出于口，大部分人都会迎来后知后觉的羞耻，林璐学更加属于其中一员，脸瞬间通红，直接蹲下身子，用崔晚棠当遮掩。
崔晚棠脸上总算有笑容了。
她伸手揉了揉林璐学的脑袋，转头用眼神示意他们继续享用宵夜。警员们自然非常能领悟，迅速转过了头，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对着食物发出了夸奖。
林璐学一噘嘴，指了指沈逸边上那把椅子上的坐垫。
沈逸无奈笑了一声，把垫子给她。
林璐学就地坐下，还不忘清清嗓子。“对了，刚才说到哪了？那个医生，按照晚棠的话，是不是当时还有不少工作人员是不住在福利院中的，他们现在人呢？是不是可以传唤过来询问一些事情？”
“询问什么？”季天朗觉得林璐学幼稚，“那些人有一部分现在还在新的爱心福利院工作，那个福利院现在可完全是张继明的资产之一。先不说那些人早在十七年前就被带到警局问了不少问题，就说以他们现在的年纪，你觉得能记得多少？其中真的有什么更了不得的事情，十七年前没说，现在会说？”
“天朗说的没错。”沈逸眉头拧着，“我下午去了一趟爱心福利院，那些人面对警察都是极为排斥的状态。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把人带回来是不可能的，在现场问根本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我觉得要不我们先把福利院的案子放放？顺着朱雨汾和那个王聪给的线索好好查？”
崔晚棠：“两条线必定会汇到一起。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个地下室为什么封住了楼梯入口，却没有封住那扇铁门？从现场的情况来看，铁门没有被人打开过，但是确实是从另外一个地下室空间上的锁，而那个关着不少失踪人口的地下室很显然是没有被封闭的。为什么？死在地下室石阶上的那个男人难道以前没有发现过那扇铁门吗？我不相信。”
“不用不相信。”季天朗手指勾着电脑显示屏的一角，将画面转给另外三人看。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内容是那把挂在铁门上的大锁底部，从底部锁孔周围的刮痕可以判断出有人好几次，还是在最近都试着用钥匙打开那把锁。
“我比较在意，为什么那个男的没有直接用钳子之类的工具，把那个铁链给铰断。”
毕竟那条铁链不算粗，有工具的前提下，想打开那扇铁门根本不是什么难事，顶多就是花点力气。
季天朗问完这话自己先思考起来，没等其她人开口，自顾自地找了个理由。
“难不成是那男的力气太小了？他看上去确实挺瘦的。对了！”
提起身材消瘦，季天朗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男的尸检报告有了吗？”
“暂时还没有。”林璐学答复他，“总的有个先来后道，那男的被宋姐初步检查后就丢在一边。你也不想想宋姐自己有个女儿，肯定是想先了解那些孩子的情况。”
说到这个，林璐学伸手抓住桌面边缘，借力把自己拉了起来。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将一堆报告拿到了沈逸那张桌上。
“宋姐做事仔细，这些是其中八个受害者的尸检报告，我和晚棠出去买宵夜前送来的，我还没看，一起看看？”
被囚禁在那五个铁笼子中的受害者人数一共有13个，最小的是15岁，最大的是21岁。目前在已经报案入档的失踪人口名单中，有7个是能匹配上的。这些人失踪的时间不一，但都在近三年来。至于这些人失踪时所在的城市，也是隔着老远，暂时还没有发现有同城。这足以说明整件事的嫌疑人有多谨慎小心。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谁都不相信那个死在石阶上的男人就是幕后凶手。
不过关于这一点，范承业私下给崔晚棠四人下达了通知，如果在两个月内案子没法了结，会把这个男的当成幕后黑手先给上头一个交代。所以她们在找真凶的同时，还要确定那个男人到底是死于谁手。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范承业没有说明，崔晚棠心中虽然有个答案，但不敢告诉另外三人，所以只好暂时藏在心里。
崔晚棠翻了翻那叠报告，发现宋姐很贴心地给复印成了五份。估计她之前有准备亲自过来讲解报告。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即便报告上有些标注，四位非法医专业人士还是没法将报告内容全部看明白。季天朗最先看完，把报告往桌上一放，就给江法医打了个电话。
可怜江法医刚回到家就被他一个电话给摇了过来。
“非得这么急吗？”江法医今年三十四，才结婚一年不到，还处于新婚的甜蜜阶段。
可能真是命中注定，他是法医，他媳妇儿是入殓师，两人哪怕结婚了也是聚少离多的。估计他今天回家媳妇儿正好在，踏入会议室的时候，显得格外不爽。
季天朗对着熟人还是情商很高的，端着一杯奶茶塞进江法医手中，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别气啊老江，这不是人命关天，我们实在是看不懂，宋姐又在加班，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把江法医带到会议室的白板前。“这种专业性强的解说，还得你来，我点了些外卖，一会吃点？等弄完了，我亲自开车送你回家。”
江法医很是嫌弃地推开他的胳膊。“倒也不用，你那开车技术，我还是打车回去吧，给我报销就是了。”
面对工作，江法医还是挺认真的。他放下奶茶，将桌面上的一份报告一张张拆开，用吸铁磁固定在了白板上。
季天朗很有眼力见，立马坐在了长桌一旁。
“你们也应该了解了这些人的基本信息吧，13个人里边8名女性，5名男性，男性的年龄都偏小一点，只有一个是成年的，女性的年龄则大部分集中在19岁。”江法医指着第一页报告说道，“我和宋姐一开始就怀疑这些人是被诱骗过来试药的，或者说是被当成小白鼠做实验的。事实证明，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示意众人看报告第二三页。
“通过初步的血液检测，这些人都是死于某种化学药剂，药剂具体是什么暂时还没有结果。但是我们推算出来了注射时间，应该是昨天下午4点到7点。”
林璐学惊讶。“时间跨度那么大？”
江法医点了点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药剂，半衰期什么的都不清楚，只能缩小到这个范围。”
“全部都是这个范围？”沈逸两根手指夹着一页纸，视线在前后的内容上不断确认。
然而，什么都没确认明白，只能抬眼去寻求江法医的解说。
江法医叹了口气。“是，最早和最晚的那个，误差不超过半小时。”
崔晚棠：“大火的时间现在确定下来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左右，为什么要那么早集体的杀了那些人，然后再引发大火？如果这是一个人作案，怎么感觉有种仪式感，昨天，是什么时间节点吗？”
“昨天是七月二十三。”林璐学打开手机看日历。
她的日历不只是日历，还是当天重要事件记录本。可是当天除了是她值班，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不是什么节日，也挨不上节气，更没有熟悉的人过生日或者是什么纪念日。
林璐学满脸问号。“这算什么日子？”
“对你来说当然不算什么特别的日子，你又不是凶手。”季天朗对她翻了个白眼，“很明显，突然之间把对于TA而言的所有实验体都处理掉，并一把火烧了服装厂，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过我倒是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林璐学非得报仇。“有屁快放！”
季天朗对她捏了捏拳头，作势要锤。可惜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他手再长也够不到，只能把话说完。“你们有没有想过，凶手为什么要把整个服装厂烧了？服装厂碍着TA什么事？难道不应该烧掉地下室吗？这样才能毁尸灭迹啊。还有，我们现在基本能确认医院里躺着的那个是唯一幸存的受害者，那为什么她会幸存？对了，她几岁了？”
“白医生判断她二十出头。”崔晚棠也有这些疑问，不过现在疑问越发越繁杂，更不好理清思路，于是把话题重新按在了尸检报告上。
她看向江法医。“江法医你继续说吧，还有什么信息。”
江法医着急回家，因她们刚才谈论发散的思想迅速收了回来。“从这些人身上残留的针孔来看，注射药物的有四个人，但不排除是两个人左右手轮换。另外，这些人死前并没有受到很多设想中的虐待，甚至……有几个还被养的挺好的。”
“啊？真当小白鼠养啊？”
江法医：“确实存在这个可能，宋姐说，做出这种事来的人心理估计已经完全变态了，不是反社会分子，就是那种学化学学疯了的神经病。TA注射在受害者体内的药物高达十几种，其中有一个暂时核对到身份是三年前失踪的女孩体内就残留着七种药物痕迹，但是她的内脏并没有受到大程度的损害，要比那个在医院里的好很多。”
因为医院里那位到底是个活人，是绝对不可能送进法医解剖室的，因此只能把她的血液多次检测，另外就是身体检测。
检测报告显示，她受虐待的时间很长，少说有七八年，体内被注射的不明药物也更多，肝肾的损害程度明显。
“所以我和宋姐初步判断，那些药物应该都是类似致幻药一类的成瘾物。”江法医继续补充，“我们已经把这个事情告诉范局了，请他帮忙联系缉毒大队那边，看看有没有可能匹配上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江法医把手指指向了倒数第二页报告。
“你们仔细看，我和宋姐检查了所有受害者的衣服，发现上边的磨损程度是一样的，尤其是后背下方这片区域。裤子上相似的磨损更加明显，你们看。”
四人都把目光落在那页报告上，报告上贴着13张整合过的照片，特意打印为彩色。从衣服和裤子上的痕迹判断，这些人应该被绑着手脚，在后备箱或者卡车的集装箱内停留过很长一段时间，其中有几个人应该是想找机会逃出去，衣服裤子上的磨损程度要更清晰。
“我们根据这些痕迹对她们的裤子进行了检查，在上面发现了相似的被染色过的聚酯纤维的残留。你们应该知道吧，聚酯纤维可以做成衣服。”
13个人，来自不同的省份，失踪时的时间也不同。但现在，她们都死亡在江州市郊区的兴邦服装厂内。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所以穿梭空间，那必定有人用某种方式将她们集中在那个地下室。
她们怎么给忘了，要办成这件事，凶手必定需要一辆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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