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市中心,一线城市的夜晚灯红酒绿,黑夜被各色灯光照得犹如白昼,显出不夜城即将迎来欢愉的雏形。
崔晚棠洗漱完,习惯性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份她花了三年时间,一点一点从市局档案室中复印出来的案件报告。
文件刚被打开,她的耳畔便想起了电话铃声。
那不是真正的电话铃声,而是因为三天前那个奇怪的电话出现后,就开始时不时出现在她耳畔的幻听。
打电话的人在电话被接通后一声不吭,崔晚棠只能听到那边嘈杂的街道环境音,以及对方不太明显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任何额外可以得知对方身份的信息。
到现在,她都清楚得记得,那个电话持续了十七秒,被人掐着时间点挂断。
她对这个数字有多敏感,不可避免地设想对方的用意。
那个人一定认识她,甚至可能在眼前这份档案中留下过某些痕迹。
崔晚棠的手指再一次触碰到了文件中的某张照片。
那是一张二十年前,拍摄于爱心福利院的大合照。
那时候,她和她的母亲崔静,都住在江州市郊区的爱心福利院内。因为是孤儿寡母,加上崔静在福利院担任食材采购以及后厨管理的工作多年,当时的福利院院长特意给母女俩腾了个单独的员工宿舍。
当时的爱心福利院规模不大,占地只有三百来平,除了基础的宿舍、食堂以及医务室外,再没有其他的建筑和设施。一直到福利院大火前四年,某位慈善家突然决定赞助福利院。
崔晚棠看着那名赞助者的照片,照片上被她画下了一个大大的五角星。
张继明,今年应该已有六十八岁,房地产商人,盛和集团的创始人,三年前退休去国外疗养,集团的董事长变成了他的儿子张柏。
十七年前,爱心福利院突遭大火,火势凶猛非常且发生在半夜,福利院中只有零星几个人逃了出来,其中就有她崔晚棠。
那天夜里,福利院中拢共三十七名儿童只有三人存活,奇怪的是,最后在被烧焦了的福利院中,只找到了三十名儿童的尸体。
那时候接到报警电话,第一时间赶到福利院的刑警范承业,现如今已经成为了江州市公安局局长,并在过去的十七年时间里,扮演着崔晚棠养父的角色。
关于爱心福利院大火的案子,当时查了一个月之久,查到了火灾发生原因是人为纵火,却怎么也抓不到凶手,更找不到剩下四名四名儿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火之中,福利院的档案室被烧毁的最严重。这一点,在崔晚棠考入市局后,才知道有人为了让档案室中没有任何可用的线索,在点火之前,在其中泼了不少汽油。
熊熊大火再一次于崔晚棠的眼前浮现,她放在桌上的手渐渐捏成了拳头,如同每一次打开这份文件的结果一样,崔晚棠闭上双眼,机械地将其合上。
“叮铃铃——”
急促且尖锐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坏了正在床上熟睡的猫儿。猫儿“嗷呜”了一声,万分不满地瞪了眼放在床头的手机,在发现那只是个死物后,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它的主人。
那不是幻听。
崔晚棠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橘猫的脑袋,另一只手在猫主子即将表现地更加愤怒前,接起了电话。
“璐学?这么晚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璐学刚跟着救护车抵达医院,被医护人员催着下车的同事拨通了崔晚棠的电话。
她语速飞快,言简意赅,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全告诉了崔晚棠。
“季天朗还在那边?”崔晚棠的视线再次那份刚被合上的文件上。
心跳,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加快了跳动频率。
“嗯,在那边。”林璐学跟着病床车小跑这前往急诊室,很快就被护士拦了下来,“你要不要先来医院看看?毕竟你还在休假中。”
崔晚棠是江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队长,林璐学从进入警局就是跟着她学习,两人虽然差了三年,但林璐学简直就是性格开朗的粘人大狗,入职半年,已经将对崔晚棠的称呼从副队改成了“棠棠”。
崔晚棠也由着她,一来二去,两个人成了交情不错的朋友。
林璐学多多少少知道崔晚棠和爱心福利院之间的牵扯,今晚发生大火的服装厂,就是建在当年福利院的原址上。
十七年前,一场大火烧没了爱心福利院,烧出一桩到现在都无法结案的悬案。十七年后,同样的地方再次被大火吞噬,林璐学就算工作经验不算多,也能察觉到其中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何况,还有季天朗的指令。
果然,崔晚棠连犹豫都没有。“我知道了,哪家医院,我现在就过来。”
*
7月23日,晚上十一点,市第三人民医院。
崔晚棠匆匆赶到医院,远远就看到林璐学正和一名医生说着什么。
“棠棠,你来了。”林璐学还是顺着那名医生的目光,才注意到了崔晚棠的出现。
“这是刚才给那个……还不确定身份的伤者治疗的白医生。”
“白医生,这是我们刑警大队的崔副队长。”
林璐学赶紧给两人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身子下意识往崔晚棠那靠了靠。
白芷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象征性地同崔晚棠打了个招呼。“你好,崔,副队长。这位患者的情况很不稳定,身上虽然只有一个严重伤口,但是那把水果刀完全没入了她体内,出血量挺大。我建议让她留在重症监护室中多观察几天,如果你们警方需要派人手守着的话,我可以给她安排到最里边的一间重症病房。”
崔晚棠神色不动,礼貌回应。“谢谢白医生,我们先商量一下。”
江州市在国内算得上比较繁华的大都市,正值暑假,过来旅游的人不少,很多警员别管哪个部门,都免不了被派出去巡逻闹市街区,以免发生什么有损城市形象的事件发生。
崔晚棠是被强制放假的,放假前警局的人手好像就不太够,这会子要拉出几个人来轮班在医院守着,估计不太现实。
不过那位白医生的话,不无道理。
崔晚棠把林璐学拉到一边,小声问她:“现在就你一个?”
“是啊……”林璐学叹了口气,她刚才还给局里打电话了,原本今晚值班的一共有三个人,结果其中俩都被拉去巡逻,剩下她一个和季天朗大眼瞪小眼。
不过也得亏季天朗孤家寡人还要蹭局里的空调,不然今晚这些事情应该都得她一个人紧急处理。
林璐学:“人手很不够,我勉强从合江区的分局那边摇了两个人过来,不过得一个多小时后才能到,今晚轮班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我和你现在这守着吧。”
崔晚棠不可能不重视这件事,而且林璐学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完全无法定性是受害者还是嫌疑人的女性很好奇,早就把自己列为了轮班看守中的一员。
入行三年半,她可是终于要迎来传说中的大案子,作为一名因为刑侦电视剧而执着成为刑警的热血青年,林璐学很难不激动。
可惜。
“不用,今晚我来守着就行,你回局里。”崔晚棠打断了林璐学的设想,“局里不能没有人守着,另外……这件事等明天早上,再让局长知道。”
某女警刚才还在发光的大眼睛,顿时暗淡下来,蔫蔫巴巴。
“可是棠棠……”
“你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服装厂那边……应该会有死者。”
“嗳?”林璐学赶紧把后背挺直了,“好,我这就回去!但你有是要及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
市第三人民医院是公认的好医院,三份半夜人满为患,值班的医护和管理人员都不少。白芷在得到确认后,立即联系了几名护士,将昏迷不醒的不知名女士转到了最里边的重症监护室内。
这间监护室原本就是专门给生病的罪犯使用,门旁边的墙体当中被挖空,装上了一块大玻璃窗。
崔晚棠隔着那块玻璃,静静地看着里边的人。
“你不去跟进服装厂的爆炸案吗?”白芷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在崔晚棠还未出现在医院时,白芷已经在林璐学那套过话了,大概了解了此时躺在这间病房中的女性,以及兴邦服装厂的事情。
和崔晚棠一样,白芷也曾生活在那所爱心福利院中。只不过她不止没有父亲,连母亲其他相关亲属都没有,是正儿八经被福利院收养的孤儿。
那天晚上,她也是幸存者之一。
白芷单手放在白大褂的兜里,同样制止地看着病房中的那名女性。
在给这个人治疗的时候,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对方的脸,完全无法和记忆中的任何一张她还记得的年幼的脸重叠。
比起崔晚棠对当年的事情死抓着不放,白芷宁愿那些事情就这么过去。
“暂时去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得知吧。”崔晚棠没来由的觉得很疲惫。
后者有所察觉,主动上前任由她倚靠。
白芷:“那你就在这么守着?要我帮忙,让医院的护士多盯着点吗?”
“不用。”崔晚棠的视线没有从那个人身上挪开一寸,“我守着就好,后半夜应该有人来,你呢,要值班到什么时候?”
没等白芷开口,崔晚棠又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个人多久能醒来?”
“说不好。”白芷抬手看了眼病例板,纤长的手指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还能勉强翻页,“身上有多处明显被虐打过的痕迹,左腹部的伤最严重,初步判断是在半个多小时前被人捅的,那把水果刀很脏,我已经交给那位林警察了。另外这个人过度营养不良,瘦得太厉害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淋雨跑了很长一段路,高烧今晚都不一定能退的下来。”
崔晚棠问。“以你的经验判断呢?”
“我有什么经验?”白芷有些无奈。当初她其实想选法医这个专业来着,是崔晚棠求她,她才改了志愿学了临床医学。她今年也就29岁,经受的患者数量实在不算多,像这个躺在重症监护室中的,更不多。
只是见崔晚棠就这么站着,白芷终究是忍不住开口。“如果今晚她能退烧,或许明晚就能醒来。如果退不了,就得多等一天。”
“嗯,谢谢。”
白芷垂眸看向靠在她身上的崔晚棠,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作为朋友想对她的说的话,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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