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昨晚郊区因为一场火灾牵扯出了很大的案子，死了好多人。”
早上八点，江州市公安局内，各科室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的都是同一个话题。
她们说话声音都很小，聊来聊去，也就是从昨晚到现场的同事口中得知的丁点信息。谁都不敢多问一嘴，生怕从局长办公室传出来的暴呵，会在瞬间贴近她们任何一人的耳朵。
林璐学拖着实在有些疲倦的身体，到了办公室就直接趴在了办公桌上。
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同科室的小齐已经和其她同事讨论了一刻钟昨晚的事情，见到林璐学，根本不管她都快掉到下巴的黑眼圈，把特意给她买的咖啡放在桌上，就开始撒娇。
“林姐，昨晚什么情况啊，给我们讲讲呗，听说你和季队一起去了案发现场？”
“讲个屁！”林璐学困的要死。
昨晚她回到警局没多久，就接到了局长的电话。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事情给局长说了，更不知道局长他老人家怎么就突然那么关心她，知道当晚是她值班。
林璐学这人不太会撒谎，好在她知道的事情不算多，捡着话和局长交代了。
局长听完，沉默了几秒就把电话挂了。
正当林璐学以为至少自己能安生一个晚上的时候，过了大半个小时局长再次来了电话。
这次是给她布置任务，给了几张这个月各个分局工作人员的值班表，让她排出来能去医院那边轮班值守的。
林璐学看着密密麻麻的几百个名字，顿时有种想死的冲动。
死肯定是不能死的，林璐学也不想让崔晚棠在医院守着，工作效率极高，但还是折腾到后半夜三点。
要不是警局离家近，再加上是夏天，她都不打算回家。
“一会等局长骂完了肯定开会，你们谁都别想逃，有的是工作派给你们。”
林璐学蔫巴巴地从办公桌上起来，拿过那杯咖啡喝了一口。
咖啡是冰美式，又苦又冰，让林璐学好好一激灵，赶紧把这玩意推开。
“齐齐，你下次买豆浆好不好，我喝不惯这玩意。”
“唉，咖啡可比……”
小齐的话还没说完，一杯新鲜豆浆就被人放在了林璐学面前。
“副队。”小齐看清来人，顿时站了个笔直。
崔晚棠把手里多余的两份小笼包递给她。“吃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副队您留着吧，我这还有多的咖啡。”
崔晚棠在局里的口碑可比季天朗好太多了，大家都乐意和她说话，虽然这人态度总是公事公办。
“不用，我也喝不惯那东西。”崔晚棠拒绝了，拍了拍林璐学的肩膀，“来我办公室。”
她说完转身就走，步子刚迈出去又转过身来。“吃完了再来。”
林璐学那双死鱼眼总算有了点光。“好嘞！”
崔晚棠的办公室就在二楼，林璐学很知道分寸，公私分明。局长大清早就让人发了通知，早上九点开会，现在局里开会还有四十分钟不到。
林璐学知道崔晚棠找她是为了什么，一笼小笼包被她三分钟全塞进了嘴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跟个仓鼠似的。这人完全不当回事，拿着那杯还温热的豆浆就往楼上跑。
“副队。”到了崔晚棠办公室，林璐学发现季天朗也在。
虽然她俩本来就是一个办公室，但是季天朗竟然会到的那么早，属实是有点出乎林璐学的意料。
她赶紧把门关上，嚼巴嚼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大半。“不是吧，这案子这么严重了吗？你俩别吓我。”
对大案的兴奋归兴奋，看到两位领导都神色凝重，紧张自然不可避免。她耳畔顿时响起了局长声音二重奏，一重是此时此刻从局长办公室爆发出来的怒吼，另一重是昨晚局长给她打电话表现出来的忧心忡忡。
所以……局长对她其实，是不是还挺和善的？
崔晚棠抽了张纸巾走过来给她擦了擦嘴。“没吓你，但是案子确实很严重。”
她把林璐学按倒了一张椅子上，自己靠在自己办公桌前，看了季天朗一眼。
“先交换一下信息？以局长现在的脾气，估计一会我们还得给下面的人开个小会。”
季天朗吊儿郎当地坐在一把椅子上，一条腿伸得笔直，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超过了一米八似的。
昨晚折腾了太久，他没回家，在车上眯了一会，估计也就睡了个把小时就开车回了警局。
季天朗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我这的信息就这些了，死者目前统计是嘶个，有流浪人员，也有外来务工人员，身份还在核实。不过不管是哪种人，挨骂是免不了的。”
估计是坐着不舒服，季天朗把他那条长腿收了回去。
“另外就是那些笼子里的人，宋姐和我们的江医生加班加点给了信息了。”
他指了指放在崔晚棠桌面上的那份报告。
“全是因为被大剂量注射某种化学药剂而死。药剂千奇百怪的，凶手简直就是个精神病。这年头国内还会出现这种反社会人格的人，要是被媒体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写。”
“那现在有嫌疑人可以锁定吗？”林璐学看了不少刑侦剧，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八十集节奏紧张的大剧了。
“有个鬼。”季天朗啧了一声，“沈逸还在走访排查，不过那些住在厂房里的人大概率都不可能是嫌疑犯，他们要是有这个本事，何必还要住在那种地方。”
“加上郊区没有几个摄像头，有的也坏了不少，这次估计真的挺麻烦的。”崔晚棠翻了两页那份报告，将文件递给了林璐学。
突然她话锋一转，问了一句。“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十七年前爱心福利院的事情吧。”
林璐学刚接过文件，正打算看，翻页的手就此顿了一下。她下意识去看季天朗，发现季天朗坐正了。
关于爱心福利院的事情，林璐学在三人中自然是最游离在边缘的。进警局这些年她多亏崔晚棠照顾，两个人亦师亦友，以至于林璐学在知道爱心福利院的案子和崔晚棠有关的时候，她对悬案十足的好奇心突然就没有了。
甚至，每次有局里的人提到这个案子，林璐学都会担心崔晚棠听到。
现在她自己提起来，林璐学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
崔晚棠紧了紧她的五指以示回应。
“巧合多了，其中必然有联系。张继民回国了，建在福利院原址上的服装厂以当年同样的方式变成了废墟。这个案子不止是对于我，对于季队是过不去的坎，站在坎前的，还有局长。”
当年局长还是个入职两年多的新人，接到报案当晚他和昨天的林璐学没什么差别，和其他几个值班的同事踩死油门风驰电掣地去了现场。
现场火光冲天，当时江州市的消防部门远没有现在的规模，他们几个警察心头火热，加入了救火救人的行列。
但是警察和消防员到底工种不同，学的东西也不同。那人为的大火烧得太凶了，孩子们的哭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愿意置身度外。
季天朗的母亲，就是在当时为了救其中一个孩子葬身火海。
那个孩子，名叫白芷。
不过这一点，季天朗并不知晓。当时太混乱了，没有去关心到底是什么人救了哪个孩子。就连现在在楼上生着雷霆大怒的局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谁从火海中拉出来。
崔晚棠：“以局长的性格，就算现在看着两个案子没有关联，他也一定会重新查当年的福利院大火案。”
林璐学又有点想死了。“我问一句，这俩案子有可能没关联吗？”
季天朗摇头。“没可能。”
“你怎么那么确定？”
“爱心福利院那个案子我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了，我考警校就是为了这个案子。当年福利院是被人到处泼了汽油点燃的。而且……”
季天朗的话还没说完，禁闭的门后传来敲门声。
崔晚棠拿走了林璐学手中的文件，顺便把这人提了起来。
“进。”
来人是刑警队的警员。“局长让你们先过去会议室，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案子的严重性。”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眼。
季天朗：“知道了，你去忙你的。”
警员火速关上门，抱着笔记本就往会议室跑。
案子的信息不多，季天朗正儿八经当队长还算有谱，加上崔晚棠从旁协助。开了半个多小时会，刑警大队的人基本了解这个案子的严重性，以及自己与这个暑假彻底无缘的绝对性。
江州市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有死者的案件了，没有人怨声载道，领了暂时的任务各自忙碌。
局长范承业全程没下来，开完会季天朗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局长私发了信息喊他们上去。
林璐学不肯去，跟着两人到了局长办公室前，还是扭头走了。
“来了，先坐。”
两人一进局长办公室，发现宋姐和市公安局的江法医都在。两个人各自端着一杯咖啡，勉强打精神。
范承业还没打完电话，对着崔晚棠和季天朗说完话，转头又让电话那头清楚明白地知道了为什么他能当领导。
“怎么，我们当警察的还要怕他一个企业家是不是？人不是回来了！你要是没人可以上门拜访，我给你派两个人。”
这话一出，季天朗就想跑了。
现阶段，范局长除了他和崔晚棠，还能派谁？
崔晚棠反倒有些期待。
除了在报纸和屏幕上，她见过两次张继明，都是在爱心福利院。那时候张继明资助爱心福利院，先是给福利院盖了个图书馆，后给福利院建了个小型游乐场地。
福利院中的小孩子们因此都很喜欢他。
崔晚棠还记得，那是张继明从福利院收养了一个男孩。男孩不是现在继承他白手起家创建的集团的张柏。没有人知道那个男孩的去向。
此外，那个兴邦服装厂当初创办的时候，张继明是投资人之一。
服装厂倒闭后，厂房一直没有拆除，崔晚棠不是没有怀疑过张继明与其的关联性。
她甚至试图调查，可惜她能力有限，张继明的关系网庞大，始终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范承业根本没有时间看这俩的表情，只是对电话那头不客气下命令。
“能干干，不能干给老子滚蛋！张继明那边你必须给我问清楚，为什么倒闭这么些年的服装厂到现在还没有拆除！”
说完，范承业怒不可遏地把电话给挂了。
办公室内的气氛再次升级，除了宋姐，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拘谨。
宋姐喝了口咖啡，目光落在杯中的黑褐色液体上。
“范局，你和那些人发脾气有什么用，张继明手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直接让季天朗和晚棠去一趟，以晚棠的能力，多多少少能摸出一点线索。”
范承业看了眼崔晚棠。
不是他不想，是他不愿意。
范承业收养崔晚棠的时候刚刚结婚，妻子也是警察，现在在怡淮市公安局负责网警那块工作。
夫妻俩都很疼爱崔晚棠，也没再要个亲生的。
当初崔晚棠要考警校，范承业的妻子吴卿很不愿意，怕她是为了自己母亲的死才想去当警察，怕这件事真的成为崔晚棠心中一辈子的刺。然而后来还是架不住崔晚棠求，松了口。
范承业也想查清当年的案子，但他答应过自己的妻子，绝对不能让崔晚棠以身犯险。
张继明这个人白手起家，二十年的时间成了全国首屈一指的富豪。房地产这个行业，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爱心福利院被烧毁后，他再次投钱资助，新的爱心福利院在城北。现在这个福利院，完全属于张继明的资产之一。
“先让他们去办，一个两个的，光领薪水不干活，以后公安系统还不知道乌烟瘴气成什么样。”
范承业显然余怒未消，说话带着枪炮味。
“行了，别耽误时间了，把你俩的报告给这俩说了，还有医院里躺着的那个，怎么处理，也一并安排了。”
江法医年纪要比宋姐小，何况他也算是宋姐学生，主动把复印好的文件跟分给了季天朗和崔晚棠，并打开局长办公室那台珍贵的超大液晶显示器。
江法医一顿操作，显示屏上出现了令人很是生理不适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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