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废太子的消息就像雪花一般在京城疯狂传送。
太子一脉的臣子无不锤头顿足，他们在太子身上压了太多砝码，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
夜深了。
康熙近年来老态尽显，身体大不如前，**减退，不爱招人侍寝了。
梁九功服侍他洗漱完，康熙躺在高床软枕上，长舒了一口气。
一天之中，到了床上才能稍微放松。
寝殿里的灯灭了，万籁俱静。
康熙缓缓陷入了深眠。
他梦到孝庄太皇太后生气了，问他为什么要废了保成。
他梦赫舍里还是刚走时的模样，她含着泪水，问他，“玄烨，你为什么要废了咱们唯一的儿子？保成从刚出生就在你身边了，从牙牙学语到而立之年，玄烨，你怎么忍心？”
康熙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梁九功睡得浅，康熙一动，他也跟着醒了。
“皇上，您怎么了？”
康熙叹了口气，“九功，朕废太子，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梁九功哪里敢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只能打哈哈，“皇上做任何决定都有皇上的道理，哪里是奴才一个阉人能揣测的？”
康熙有些失望，但他知道，梁九功怎么会冒险回答废立太子的问题呢？自己也是强人所难了。
康熙睡不着了，他让梁九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暖身子。
保成啊，保成，阿玛该怎么对你呢？
*
索额图自从太子被废，家族势力就一落千丈。
他通过宫中的内应，得知康熙数次夜晚失眠，似是为了废太子的事伤神。
索额图心中狂喜，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康熙亲自抚养保成长大，对他的感情比所有皇子加起来都多。
他放不下保成。
索额图只需要给康熙一个理由，一个能复立太子的理由。
索额图内心中疯狂地构想着，太子被废，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太子是嫡长子，背后有他支持，大阿哥是庶长子，明珠屡次拉拢……
明珠和自己是死对头。
索额图心中产生了个大胆的想法。
……
*
索额图私下到了三阿哥胤祉府邸。
三阿哥胤祉平素和太子亲厚，他不想让康熙以为自己是个墙头草，是以就算心中不愿，还是接待了索额图。
索额图和胤祉驱散众人，两个人独自坐在内室商谈秘事。
“三阿哥，您一直和太子亲厚，应当知道太子殿下平日是何等人，他这回冒犯皇上，纯粹是受奸人陷害，才犯下大错。”
胤祉听到奸人陷害，心中一动，“您仔细说说这奸人陷害是怎么回事？”
索额图吐了一口气，“这事，我本来不该说的，可保成那天贸然顶撞皇上，这行为何等反常？我心中生了疑惑，私下里悄悄去查，居然发现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和直郡王相交过密，巴汉格隆最擅长魇镇之术，曾经害过数个位高权重之人。你从前和保成交往甚密，为了保成，数次和直郡王做对。若是有一天，直郡王坐到了那个位置，不知道会对你如何啊！我真为你担忧！”
三阿哥胤祉扯了扯嘴角，他光想着太子被废，他却安然无恙，已经是大幸了。
却忘了自己数次的罪过直郡王，若是有朝一日，直郡王登临大宝，他的下场恐怕不会好。
三阿哥胤祉又与索额图闲扯了几句，心思已经飞到了皇宫。
等索额图走了，他立马吩咐手下人去监视那个擅长魇镇之术的蒙古喇嘛巴汉格隆。
三阿哥的人在巴汉格隆的住处发现了数张符纸，上面还写着胤礽的字样，甚至发现了胤礽的小人像，上面扎满了银针。
三阿哥的人把巴汉格隆控制住，又回到王府和三阿哥报告。
三阿哥顿时大喜，他吩咐下人，自己要换朝服，他进宫有要事要禀报皇阿玛。
*
养心殿。
康熙正处理奏折，忽然听到梁九功说三阿哥胤祉来了。
康熙从如山的奏折堆里抬头，“老三怎么来了？让他进来吧！”
梁九功亲自去门口将胤祉引进来。
胤祉一进来，就跪倒在地上，“皇阿玛，儿臣有要事要告知您，请您屏退左右的闲杂人等。”
康熙皱了皱眉，但还是同意了，“梁九功，把其他人都撤下去吧。”
梁九功低着头，带着徒子徒孙撤了出去。
胤祉看人都走了，才开口，“皇阿玛，我和太子二哥交往甚密，本来这话不该我说的，可太子那天贸然顶撞您，这行为何等反常？我心中生了疑惑，私下里悄悄去查，居然发现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和大哥相交过密，巴汉格隆最擅长魇镇之术，曾经害过数个位高权重之人。我派去的人在巴汉格隆的住处发现了数张符纸，上面还写着胤礽的字样，甚至发现了太子的小人像，上面扎满了银针。大哥是长子，一直都不服二哥做太子，做下这种丑事也并非无迹可寻……”
康熙的表情不辨喜怒，胤祉的心里也在打鼓。
过了良久。
康熙才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我自有定夺。”
三阿哥没有即刻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难免失望。
但他不敢忤逆君父，悄悄从养心殿退了出去。
三阿哥那天从养心殿走后，就一直关注着朝廷上的动向。
皇阿玛没做出什么最终的结果，他这心始终悬在空中，落不下。
*
又过了半个多月。
朝堂上发生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康熙要复立太子！
康熙在早朝上提出，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和直郡王相交过密，巴汉格隆最擅长魇镇之术，对太子胤礽下了咒术，导致太子行为失常，冒犯君父。
但这并非是太子之过，乃是受了邪术的影响，才犯下大错。
康熙下令将巴汉格隆凌迟处死，将直郡王胤褆幽禁于王府。
此事一出，太子的党羽皆欢庆一堂，尤其是索额图，挑衅地看着明珠。
明珠皱着眉，明显是陷入困恼之中的模样，和周围的太子党羽形成鲜明的对比。
牺牲胤褆，保全太子，这是康熙早几天就做下的决定。
康熙看着高台之下的群臣百态，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但木已成舟，他就不能再回头。
*
太子与其家眷一同从咸福宫中搬出来，回到了毓庆宫的住处。
保清却被关在了直郡王府，幽禁至死不得出。
保清知道自己从未做过错事。
太子无状，触怒君父，被废是他自找的结果。
可康熙太过疼爱这个儿子，生生将这个儿子废而复立。
他们二人父子相爱相杀，二位都未伤筋动骨，唯一受伤的人居然是什么都没做的保清。
保清是臣子，康熙是君父，保清除了接受惩罚，没有别的退路。
不过幸好，保清虽然被困在院子里，但皇子的待遇并没削减。
他无力反抗皇权，只能在心里说服自己，就当提前退出权利旋涡，早早明哲保身。
期间，八阿哥胤禩也来找过保清，胤禩此时不到二十五岁，就算平素懂事机灵，也还是个孩子。
胤禩走了门路，来看保清。
彼时，保清正呆在院子里遛鸟。
那是一只皮毛鸦青色的八哥，会说人话。
看到胤禩来了，还会说，“你好，你好。”
胤禩满身冷气，一来就坐到了保清身侧的石板椅子上。
“好什么好？我一点都不好！”
保清把八哥交给小竹子，自己亲自给胤禩添了一杯热茶。
“吼什么啊？赶紧喝杯茶，下下火。”
胤禩看着大哥这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心中更是憋闷。
“大哥，受此奇耻大辱，你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呢？”
胤禩不喝这茶，保清冷了脸色，“你以为我想这样？皇上已经做出了选择，他要保太子。我是被他舍弃的棋子，我安分些还好，我要是不安分，额娘怎么办？良嫔娘娘怎么办？你怎么办？”
胤禩听到这儿，明白了大哥为什么要表现出一副安然自得的样子。
“大哥，可是，可是你是无辜的呀，你没做过这些事，我知道，我知道！”
胤禩漂亮的眼睛里漫上一层水雾。
保清拍了拍胤禩的肩头，“都多大人了还哭，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在这里，不也挺好的，最起码不用和外面的人勾心斗角了。说实话，这些年，我也累了，现在就当休息了。”
胤禩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点点头。
*
保清本以为自己被圈禁，已经是最坏的结局。
没想到，康熙总能给他更致命的一击。
蒙古和满洲联姻日久，科尔沁台吉多尔济色稜准备和满洲宗室女子联姻。
宫中没有适龄的公主，康熙这回在宗室之中选择女孩儿。
康熙将目光投向了保清唯一的女儿乌林珠。
乌林珠身体健康，相貌较好，一定能适应蒙古恶劣的气候。
以往的宗室女送过去，往往过了几年，就香消玉殒。
乌林珠说不定可以长久在科尔沁生活下去。
保清得知消息后，礼部已经拟好了婚书。
一切已成定局。
乌林珠出嫁前夕，康熙特意批准她来和保清辞别。
乌林珠穿着一袭红色的嫁衣，朝着保清盈盈一拜。
“阿玛，女儿去了，此生不知道能否再回京，望您在京保重身体，岁岁康健。”
保清此生只有一个女儿，没想到康熙对他情薄至此，居然让他唯一的女儿去和亲。
保清不敢在女儿面前哭泣，女儿离开后，他扶着小竹子哭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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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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