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莎仿佛一片随波逐流的枯叶,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快乐,也没有挣扎。茫然顺着水的方向缓慢地漂流而已,不会下沉,也无法飞升。是的,她崇高的爱情,从头到尾就是她单方面的独角戏;是她自己在痴人说梦,强人所难,庸人自扰,毁人不倦。
很多事冥冥中自有安排,很多人冥冥中藕断丝连——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理所当然地闯进她的生命,飓风一般,席卷了一切。无论她是否心甘情愿,马尔科这三个字,都将以不可抗拒的形式镌刻在她的脑海里,盘根错节又休戚与共的感觉凄惨而绝烈。想不开,放不下,丢不掉,得不到;无奈吗?痛楚吗?心酸吗?悲伤吗?
答案早就不言而喻:爱到深处的人,都有一颗卑微的心,可以卑微到尘埃里,可以为对方做任何事。不求回报,不计得失,甘愿收敛羽翼栖息在红尘之中。只要能如影随形守在对方的身边,就已是难能可贵的幸福。
她不明白他是否能够理解,没有爱的缠绵是一种残酷,她愿意用一颗卑微的心去爱他,却不愿再用孱弱的躯体来迎合他。过分的劫掠,她的心也会疼;心疼了,就会觉得累,也会变得麻木。传闻爱欲犹如奇迹,连猛厉的神魔都能超渡,可它能化解他心中的戾气吗?
答案早就昭然若揭:今夜他要的不过是风花雪月的肉躰姣媾,而她不过是他信手拈来的小玩意。他江山在手,胜券在握,他可以生杀予夺,随心所欲。女人的意志,对于此类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而言,仅是拿来消遣他们陂湖禀量的好心情的陪衬。
感情本身并没有对错之分,不管是马尔科还是塔莎,各持己见的他们都没有错。类似一场思维模式的巅峰对决,他不该要求其他人都跟他一样有着超凡脱俗的思维,他只是想和自己钟意的姑娘圆房罢了。他深谙,想参透女性的心理,首当其冲得从对方的身体入手,近水楼台见缝插针的想法有错吗?他扪心自问也想用嘴巴跟她沟通,可在语言交流不管用的条件下,还能怪他临时起意改用肢体交流吗?
答案早就心照不宣:要怪就怪机不逢时,怪他们生在错阴差阳错的年代,持错误的立场,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不偏不倚遇到了对的人。起先相互认识相互吸引,接着相互欺瞒相互伤害,然后相互取暖相互依偎,最后却发现彼此终究隔着一条不能跨越的星河。
爱情是信仰,是占有,是执着,是毁灭,却不是光明的出路。
常言道:自古枭雄多无情,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恰好是乘风破浪的枭雄,也勉强算征战四方的英雄;她恰好就像空旷的幽谷,蛊惑着他妄想填充到满;让她不再风轻云淡,任意悠游。然而,情投意合鱼水之欢的髙潮,才是□□的尽善尽美,自娱自乐难免会寂寞。
气运丹田深呼吸,回忆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切入灵魂,又冷又疼。或许爱恋是真的,唯有幸福是假的。曾几何时笃定的花好月圆,不过是命运玩笑般的停息转弯,没有人以为虚幻浮夸的醉生梦死,能够延续到地久天长。
他们的生活不会一成不变,包括对一个人的情愫也是如此,就算其中一方想紧抓着过往到白发苍苍,对方也未必甘愿陪你一起白头偕老。他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不信鬼;他相信老爹跟生死与共的兄弟们,但他更相信的是他自己。
算了,不妨保持现状沉溺下去,不会伤心,不用难过,也不再绝望。于是,男人携带凌虐般的快感,致使无望的沉默在暗夜中不断蔓延。伴着女人偶尔破碎的呻吟,所有的纷扰杂念渐行渐远,令他心如寒雪。
他深陷在自我营造的柔情蜜意中无法自拔,除了女人若有若无轻浅的娇喘,整间卧房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宛如废墟般荒凉沉寂。还有属于他们的满屋子的记忆:快乐的、忧伤的、心酸的、懵懂的;都会随着他每一次凛然的占有,就这样烟消云散,消弭殆尽……
纵使塔莎沦入半盲的狼狈境地,她照样能洞悉出床单传递着突兀的粘稠感,他们的周围一定开满了鲜红的血花。她心如死灰,闭紧双眼克制着自己的泪意,咬紧牙关承受着对方的侵犯,却不合时宜闪烁起曾经彼此和睦相处的画面。原来他们往昔发生过的一切,她还记忆犹新不曾淡忘,他们经历过的酸甜苦辣咸,仍旧令她刻苦铭心。
其实,马尔科平时对她很迁就,很包容,很宠溺,海贼团的全员都是见证者。他前面还问过她,她的回答是:他待她很好,她毋庸置疑没有撒谎。哪怕她对他刻薄,对他亮刀,对他无理取闹;哪怕他们频繁唇枪舌剑,频繁针锋相对,频繁兵戎相见;哪怕他在防卫还手的过程中,总会猝不及防伤着她,但也会留有余地让着她。
难道,男人不经意间施舍的迁就与怜悯,会拔苗助长女人嚣张的气焰?难道,她在安逸如歌的时日里,藏锋敛锷养成了不良的习惯?难道,是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以至于她逐渐恃宠而骄目中无人?
不对,不完全对,应该追溯到两人狭路相逢的时刻,她从那时起就没把对方当回事。他本来就只是她的猎杀对象,而她生性就自命清高目中无人。在任务落败后,得知他有收服她的意愿,才更加讨厌反感他;才会对他不客气,对他动杀心。
可惜,她忽略了一点:男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胸怀再宽广的男人也不例外;但她没有亲密接触过异性,也没有谈过恋爱,更拿捏不准对方的意图。她自幼就活在家族为她打造好的框架里,原谅她做不到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正如她猜不透他的十分之一,相反他却能轻松掌握她全部的心理。
再者,她还忽略了一点:男人多半对衣食住行没有严格的要求,外加他天生是崇尚节约勤俭朴素的海贼,可在她住进他寝室的第三天,他便挥金如土买下新的床垫与席梦思。仅因为她患有顽疾的腰椎不方便睡硬板床,清晨醒来时容易腰疼到鬼压床动不了,所以他直接就给她换成了蚕丝床垫。
结果,他在细枝末节上展露出的温柔,不知何时鬼使神差摧毁了她的防线。彼时的她没说一句谢,却是看在眼里,暖在心里。一股无言的暖流钻进了她的心房,仿佛一粒太阳的碎片;偷摸地茁壮成长,秘密地吸收着光芒,悄然地融化着她如同冰山的心。
遗憾,彼时的她还太天真,压根没想过他换软床垫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为了有朝一日要吃她,为了更舒适的房事体验而提前做的准备。一开始他就没安好心,一开始就把她视为盘中餐,说不定他在和之国就盯上了她。一直琢磨着如何将她占为己有,不然他不会把身份不详的仇敌带回自己的地盘,意味着她被他玷污是早晚的问题。
另外,他经常彻夜不眠在半夜陪着被噩梦缠身的她,但翻篇至她第二天起床后,就对他呕心沥血的哄睡措施忘恩负义,继续伪装成没心没肺冷眼冷面的坏女人。有外人在场时,她就散发出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轮到与他独处时,她就前仆后继到处找他的麻烦、挑他的毛病,总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女人,归根究底是嘴硬矛盾的生物,在刺客世家出生成长的她便更胜一筹。他对她越温柔体贴,她就对他越无理取闹,愣是没给过他好脸色。各种历史迹象表明:他也出现过对她不好、不耐烦的情形,平心而论他没有辣手摧花的癖好,倒是不介意辣手挫伤她。左右逢源还对她冷嘲热讽、恶意诋毁,但不外乎都是她的咎由自取,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过,女刺客跟寻常的女性不能相提并论,前后者的背景天差地别,脑回路也判若云泥,只剩嘴硬是双方万变不离其宗的通病。她的举止无法草率归纳为恃宠而骄,也无法简单归咎到不识抬举,它们只占据了极少的一部分,少到基本能够忽略不计。
当然,最重要的缘由是:她在察觉自己爱上曾为猎杀目标的马尔科后,迫不及待想要否决、阻止自己的心意。作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青雨女神,她敢明目张胆地骂他、敢怼他、敢伤他、敢挑衅他,也敢面对自己的生死危机;却不敢面对自己爱慕着他的荒诞事实。
言归正传,马尔科与艾斯虽然是臭名昭著的极恶海贼,但按照传统寓意上善恶好坏的角度分析,他们还没有那么坏。虽然他们是放荡不羁的法外狂徒,但他们清楚底线在哪儿,遵循着自己的道德法则。至少他们不会去伤害无辜,去欺压老弱病残。
由此可见,他们的确不算坏,说得好听点叫理性现实,说得难听点就是冷漠无情。但世间上最可怕的不是丧失理性的人,也不是越过道德底线的人;而是撇开理性以外,万事都看淡的人。
问题是在他马尔科的印象里,女刺客不是老弱病残的无辜者,他对她的定位堪比搅坏一锅粥的老鼠屎。尽管某些行动引发的负面影响并非出自塔莎的本意,嘉贺的身份却导致她半只脚踏进了海贼们的纷争内,因此她根本不能算作置身事外的无辜者。
生活中许多恶徒都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自己碰到恶心的事,就再去恶心别人。毫无目标的作恶,损人不利己,才是无药可救的坏。白胡子海贼团的作风一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跟故意使坏的恶徒本质上还是有显著的差异。
如果敌方不是普通人,是海军或间谍或海贼或恶徒,他们则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以暴制暴,以恶还恶;强者为尊,胜者为王。譬如挟持女孩的托马斯、譬如助纣为虐的卡梅尔,再譬如作恶多端的塔莎。凡事皆有轻重缓急,等他们解决完挡路的绊脚石,自然而然就会迎来肃清她的环节。即便她和他们厮混了一段时期,又协助艾斯夺回了弥娅,并不代表她能顺理成章成为他们的同伴。
人生何处不相逢,犹恐相逢是梦中。仝是行人更分首,明朝车马各西东,惆怅画桥风与月。
奈何月会缺、情会散、仇会浅、爱会淡,世间的发展规律就是如此使人费解。相聚离别均有时,相隔阴阳也正常,从来不存在永垂不朽的神话美谈。
缘分降临的伊始,他们都不以为然不屑珍惜,甚而自负地认为不会爱得这么多,这么伤。如今才恍然顿悟,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们几乎耗尽了看得见的生命。
直到缘尽的此刻,悲伤宛若洪水一般铺天盖地涌过来,瞬间淹没了女人的思绪。她安静地任他摆布:麻木不仁的表情、形同虚设的躯壳、柔软脆弱的骨骼、接近枯竭的血液、危在旦夕的脉搏;在漫无止境的酷刑中煎熬等死。
塔莎的双耳尚未彻底失聪,依稀听到……(你们猜听到了什么?此处已违规,我删咯!)寂灭的希望被微弱的动静唤醒,她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哽咽出声,用恩断义绝的语气向他宣誓道:“缘尽何时?缘尽于此!今生无缘!来世不见!”
闻言,他立马起身拽住她的肩膀,一举把她的身位转回正面,凶神恶煞地钳着她的颚骨,“塔莎,是不是只有把你弄脏,弄坏,撕裂开;弄到支离破碎,残败不堪,我才能如偿所愿把你留在身边?告诉我,你是不是想逼我弄死你?”
她倏然眯起模糊的眼睛,试图将他的容颜观察清楚,却瞥见黏附在天花板上苍白的灵魂。莫名冒出一滴猩红的泪,待泪水滑落脸侧,眼帘便呈现出血红的画面。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孤独,来自远古时期的地表洪荒,来自人类未形成细胞时的混沌世界,来自暧昧朦胧的**沼泽,来自沉如墨海的漫漫长夜……
“你们对待同伴亲如家人,惩治叛徒却从不心慈手软,艾斯杀了卡梅尔,要不你也杀了我吧?”她莫可名状地闭上眼睛,世界的景色依然没变,她的悲伤改变不了世界,也扭转不了局面。那么,何必在意她是否悲伤?
“你!”马尔科的左手情不自禁朝下偏移,气急败坏捏着她的脖子,勉为其难抑制着掐死她的冲动,“在遇见你以前,我的世界是快乐的,自由的;相遇后再分开,倒不如当初别相遇,究竟我们谁比谁残忍?”
一句无心的质问,却让她犹如万箭穿心,似乎全世界都不复存在,所有的人和事都没了意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永远都不会明白,她到底有多爱他,她跟他在一起时又有多幸福,幸福的如同身临其美梦。可拥有时有多快乐,失去时就有多难受。失而复得是运气,得而复失是毁灭,爱而不得是注定。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此情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诚然涉世不深的刺客不懂爱情,但依塔莎的浅薄之见:两个人的感情总归需要时间的积淀与岁月的磨砺,她不相信一见钟情,故此不会一锤定音。毕竟回首古往今来的爱情哲理,再回味那些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无不是细水长流、了解透彻后才有所动容;才顺水推舟踏进对方的世界,才有未来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正是因为这感情来得太谨慎,太飘渺;断情的时候,才更痛苦,更折磨。
“你好像对我有误解,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她突然摸索到他的胳膊攥紧,眼底的忧郁仿佛一袭酸楚凄美的梦境,“派我去和之国刺杀你的人,是躲在嘉贺幕后的七大长老;当时我们还不知道艾斯是罗杰的骨肉,要是我们提前知道,多半会首选将他设为刺杀目标。我们的相遇不是美好的艳遇,是多弗跟我家串通好的阴谋。任务失败逗留在此是被迫无奈,对你的态度忽冷忽热是欲擒故纵,我离开就是为了想同他完婚。名不正则言不顺,他是我的谁?你又是我的谁?”
他当前的震惊与悲痛,恐怕无法用语言诉诸,摆放在她脖颈前的指节咯吱作响,牵连整条手臂惊悚颤抖,“一会勾引我,一会拒绝我,一边假装对我不离不弃,一边盘算对我始乱终弃?你的演技真是出类拔萃,故意用时近时远的态度钓着我?没有利用价值后,再一脚把我踢开?”
呼吸困难间接造成她胸口剧烈起伏,果然爱情的结局不是长相厮守就是分道扬镳,“你当我傻瓜?他的彩礼都送到我家了,我放着坐享其成的荣华富贵不要,陪你玩海贼过家家的游戏?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你的承诺能当饭吃吗?况且你的承诺没有半分诚意!”
马尔科垂首俯视她,脸色阴晴难测,目光深邃冷静。他相当冷静,一种百炼成钢的冷静,在他冷静的背后,却是冲天的怨毒。感情归感情,现实归现实,对一个男人的感情再深,也抵不过她家族的前途命运。他有条不紊收回了自己的手,但她总觉得他的动作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估计是在消化她揭露的内容,亦是在酝酿自己暴怒的情绪,只为后续更猛烈地释放。
好的不灵坏的灵,塔莎再次证明了它的真实性:眨眼的功夫,他就……(此处涉及违规,暂时被删除)“你戏耍我后,还想一笑而过全身而退?我知道你有骨气,不怕打,也不怕疼,更不怕死。但你怕不怕生不如死呢?怕不怕半死不活呢?你想不想体会半身不遂的恐惧呢?”
倘若一个男人爱你,他的眼里就会有疼惜;倘若他不爱,眼里就只有**。
她不知晓,也不能判别,这不是一场搏斗,而是一次屠杀。床是砧板,他是屠夫,她是砧板上的鱼。她缺乏抗争的力量,男人向来比女人强壮,雄性动物向来具有攻击性;她只能任人宰割,他却能肆意妄为。
男人像一头愤怒的野兽,用尖利的牙齿将她的灵魂撕咬出体外,灼热的手指在她脆弱的皮肤上使劲蹂躏,遗留一道道暴虐的痕迹。她虚脱到发不出丝毫声音,两行滚烫的眼泪汩汩地流出来,流淌在噤若寒蝉的枕榻边。目光所及之处均扭曲成一副模糊的乱象,浑浊的漆黑如幕帘充斥她的视野。她在他的身下哭得很伤心,那哭声像一缕轻烟,一线游丝;无力地飘浮在哀婉孤清的月光里,仿佛一吹就能散灭。
这是他此生最痛苦的交合,放纵自己享受她的身体,窒息的灵魂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彼此沉浸在无尽的折磨中,忘记了分辨,忘记了宽恕,也忘记了心碎。触摸着她的眼泪,泪水血水及汗水交织在一处,唯独没有画蛇添足的语言。语言是无用的废料,它无法超越痛苦、悲伤、生死和绝望。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红线里被软禁的红;所有刺激剩下疲乏的痛,再无动于衷。是否幸福轻得太沉重,过度使用不痒不痛;烂熟透红空洞了的瞳孔,终于掏空,终于有始无终……
摇头晃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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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海贼和刺客,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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