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以在气头上的时候,是想过一走了之的。
但当李暄说她有理由,只是得再等一等时,周以以就又忽然不想走了。
毕竟不把一切弄明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了的话,她岂不是白被又亲又摸了?
于是她翻了个白眼,决计暂时把对李暄的不满搁在一边,办正事去。
她还得去萧绘梅那呢。
被折腾了这么久,这会已经天黑。希望苏翎没有先她一步到那,不然可就要一团糟了。
“我要化妆。”她没好气地说道。
李暄不知是不是正为刚才的事而愧疚,于是非常顺从地帮她画好了刘大郎的丑妆,而后非常安静地目送她离去。
这让周以以感觉怪怪的,但她火气未消,也懒得理她在想什么,径自往宰相府疾走去。
身后一片静悄悄,李暄并没有跟来。
——搞得和谁想她跟来一样。周以以忿忿地想,步子迈得又快又重。
上回分手时,萧绘梅曾说过她的小院后头有处矮墙,下回去找她,直接从那儿翻进来就行,免得被萧蔺的狗腿子发现惹上麻烦。
这个建议对小贼出身的周以以十分有用。她于是走到宰相府的大门边,打算绕墙一圈,溜到后院的处所去。
然而当她走至正门前不远处时,却惊讶地发现那威严的朱红大门洞开着,而连个看守的侍卫都没有,里头还时不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某种反常的直觉在周以以心中闪过,使她微微蹙眉。但她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继续往后院处走去。
轻松翻过颓圮的矮墙,落在破旧的小院里,周以以果不其然看见了正在树下练剑的萧绘梅。
萧绘梅看见长德驸马前来,高兴得很,连忙将剑丢下,汗都来不及擦地大喊:“哎!你总算来了!这些天我都要无聊死了!”
周以以挑眉:“苏翎完全没来找过你?”
“没呢!”萧绘梅生气地直瞪眼,“估计是我一直不去练武场,他就把我忘了!你说的欲擒故纵不管用啊!”
周以以却哼哼一笑,高深莫测地晃动手指:“可是他来找我了。”
“什么?”萧绘梅闻言惊讶,连忙抓住她的手,“他说什么了?”
“他说呀。他喜欢你,可你又不找他了,所以他以为你觉得他没用,正暗自神伤呢~”周以以啧啧道来,一边揶揄地斜眼看萧绘梅的反应。
只见萧绘梅麦色的脸颊一下子涨得红如晚霞,结结巴巴道:“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你怎么说?”萧绘梅又巴巴地问。
“我就说,让他主动来追你。他同意了。”周以以一耸肩,好整以暇道,“估计这两天就会来和你表白了。”
萧绘梅眼睛一下子睁得浑圆,高兴地一跳三尺高,兴奋地直喊:“太好了!太好了!”
周以以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回应?”
“当然是同意啊!”萧绘梅耿直地答。
“啧。”周以以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吊了你这么久,你就不想报复他一下?”
“不想。”萧绘梅更加耿直地答。
“……”周以以半晌才发出声来,咳嗽着严厉道,“不行。”
“为什么?”萧绘梅好奇地歪头。
“因为男人这种东西,太轻易得到了就不懂珍惜。”周以以像模像样地教导道,“一定要先晾他一晾,他才知道你不是非他不可,往后才会一心一意对你好。”
萧绘梅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我先拒绝他?”
“是的。”周以以对她的上道很满意,连连颔首。
“然后过一会再同意?”
周以以气得一跺脚:“不是一会、是很久!在他被你训成狗之前、都不准同意!”
萧绘梅却面露不忍:“那他多可怜啊。”
周以以真是被这淳朴大姑娘气得无话可说,指着她破口大骂道:”他管你可怜了吗?你可怜他干什么?现在不好好调.教他,他以后还要当木头叫你伤心!”
萧绘梅连忙点头应好:“好好好,我拒绝他,你别生气了。”
周以以这才勉强缓和下心情来,这会讲得口干舌燥,想找点水喝,却看见桌上水壶空荡荡的,于是问道:“你这里没水了吗?”
“没呢。晚膳的时候丫鬟会过来换。”萧绘梅答道。
周以以一怔,看向头顶漫天繁星:“这都快亥时了吧。”
“是啊。”萧绘梅点头,“不过她们有时确实会忘记给我端晚膳,我就饿了自己去后厨吃。”
而周以以依旧觉得奇怪,又想起刚才在外头看见的事来:“宰相府今天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大门开着?”
“嗯?”萧绘梅闻言也很迷惑,“门开着?不对啊,府上每晚都有宵禁的。”
周以以更加不安地望向正院的方向,只见那边是不正常的灯火通明。在院中踱步片刻后,她向萧绘梅请求道:“你能不能去看看?”
萧绘梅点头,很快就推开院门,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上消失不见了。
周以以在桌边坐下,总觉得有大事将要发生。呜呜晚风呼啸不止,似乎山雨欲来,暴雨即将倾盆。
未过多久,萧绘梅就回来了。她满脸苍白,竟是从未见过的不知所措。
“萧蔺死了。”她说。
-
韩绩与萧蔺之间的计中计,李暄一早便知道。李灏被押入御史台后,她便接到了安插在御史台中内应的消息,说萧蔺正在寻人带他入台。这使她有种不详的预感,于是当晚便亲自潜入狱院看察情况,也因此对那晚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那晚李灏其实并未醒来,是她看萧蔺戴着韩绩的面具出来,以为不妙,于是潜入屋以针扎穴将他唤醒,方才知道李灏已被强行灌下毒药的事。
那时李灏的血已吐得满地都是,仅剩下一口气,痛得掰折了指甲、抓破了面皮。
李暄在一旁静静看着,某一刻为自己叫醒他而有些心愧,于是问:“你要不要一个痛快?”
李灏已经几乎没有力气出声,却拼尽最后一口气,问她要一张纸。
李暄知道于理不该给他,但某种怪异的暗流在她心底涌动,使她依旧拿出了自己的绢帕。
李灏便蘸着口中的血,颤颤巍巍地在布上写下了对萧蔺最后的复仇。
这几笔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使他口里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溅在李暄本就猩红的衣裙上。
如此惨烈的景象,使李暄别过眼去,不想再看。即使李灏是她仇人的儿子、之前也对她做过诸多恶行,她也不想再看见有人这般痛苦地死在她面前。于是她要离开。
而李灏此时却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他浑浊的眼中透出几分央求,只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暄一怔,又好像忽而明白他的意思。故而即使只要轻轻一使力就能将他推开,她也还是继续在他身旁坐下。
“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比李瀛好上许多。”
她说出了李灏这辈子最想听、却这辈子从未听过的话。
她也真心这样以为。
刹那间,李灏眼眸中透出几分喜悦而释然的微光,又似乎只是泪水。
他终于将眼完全闭上,死也瞑目。
李暄唤了他好几声,确定李灏确实是死了。
而她倏地感到如此荒谬,还有些许莫名的惊慌与茫然。
真是可笑可悲的执念啊。
她终有一天,也会为执念而可笑可悲地死去吧。
-
李暄并非不想跟着周以以同去,说实话让她离开自己视线的时光已变得有些难熬。但眼下的事实在太过重要,她不得不分心处理。
清晨时分,李灏服毒自戕的消息传遍了御史台,有一人趁乱将遗笔拿走,李暄认出那是一个与韩绩亲近的韩党。
之后李暄便回到了清平府,知道今日在宫中,必有一场精彩大戏要上演。而她不用亲身参与,结果将是谁输谁赢也并不难猜,故而只是安排在宫中用事的袁偀照看情况。
只是没想到回府之后,又看到周以以和苏翎在暧昧不清,这令她怒上心头,完全将正事抛之脑后,和她纠缠到了天黑时分。
这也使得她没有看到袁偀寄来的信。等她获悉一切时,对萧蔺害李灏一案的判决已经在太明宫中结束。
谋害作为自己亲侄的皇嗣,无论于亲、于君都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但念在萧家对大邺有功多年,皇帝只暂时将萧蔺软禁于府中,日后再做处置。
这完全在李暄的意料之中,毕竟这样大的变故,还有韩党在旁虎视眈眈,皇帝不敢轻举妄动。真正令她感到心中不适的,是袁偀报议后郭仁璟前往东宫访太子一事。
郭仁璟作为中间党人之首,在这敏感时刻却选择与太子站在了一边,原因只能有一——他们皆不愿看见韩党一家独大。
而太后将乘胜追击、继续把谋害皇帝一罪加诸太子是必然之事,故而他们需要暂时同盟。
那么此时太子需要一个投名状,当年之罪也需要一个替罪羊。
李暄很快便赶至府外荒道之后最近一处安插了耳目的铺肆,乘马车疾驰而走。故而虽比周以以晚出发了许多,也还是较只凭两只腿慢悠悠走的周以以稍早些赶到宰相府。
但她还是来晚了。
萧蔺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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