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宋诗耘一转眼已是泪眼婆娑,一双眸子却含着倔强,让人看得不由心生怜惜,“我没有……甩脸子,您是不是醉了……”
下一秒,身旁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宋诗耘余光瞥到裴敛凌捏着水晶骰盅的手指顿了下来。
包厢里喧闹的背景音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那醉汉粗嘎的叫嚣和酒杯砸在桌面的刺耳声响。
“老子清醒得很!”王寰胜一把甩开身边试图劝阻的手,此刻已经彻底没有了理智和分寸。
摇摇晃晃地绕过牌桌,浓重的酒气混合着呛人的烟味直扑宋诗耘面门。
宋诗耘的身体在他逼近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背脊紧紧贴着柔软的沙发靠背。
她抬起头,眼眶似乎微微泛红,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惶和无措,看向裴敛凌的方向,嘴唇翕动,像是想说话,又不敢开口。
这副模样,却是激起某些人凌虐的快感。
“看什么看?指望裴少给你出头?”王寰胜捕捉到她的视线,愈发嚣张,甚至伸手就要去抓宋诗耘的胳膊,“裴少什么身份,会为你这种玩意儿……”
话音未落。
“砰——!”
一声沉闷又突兀的巨响,打断了所有声音。
裴敛凌手中的水晶骰盅,被他随手扔在了面前那张光可鉴人的黑檀木矮几上。
昂贵的水晶瞬间四分五裂,碎片瞬间飞溅开来,有几片甚至擦着王寰胜的小腿划过,留下浅浅的血痕。
骰子叮叮当当地滚落一地,整个包厢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愣住了。
音乐不知何时停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裴敛凌缓缓地、缓缓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他没有看地上狼藉的水晶碎片,也没有看被吓得酒醒了大半、僵在原地的王寰胜。
一双双深邃得如同寒潭的眼眸直直地钉在王寰胜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上。
包厢里的灯打在他身上,脸上都没有什么狰狞的表情,只有嘴角噙着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王寰胜。”裴敛凌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刚抽完烟的微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你刚才说,让谁在堂城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语调平缓,像是在确认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
王寰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冷汗涔涔而下,酒意彻底被吓成了冷汗。
“裴……裴少……我……我喝多了……胡说的……您别……”
“胡说的?”裴敛凌向前迈了一步,皮鞋踩在滚落的骰子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半晌,他的目光从王寰胜那张惨白的脸上移开,慢悠悠地扫过包厢里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了依旧缩在沙发角落、仿佛被吓坏的宋诗耘身上。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仿佛在欣赏她这副惊弓之鸟的表演是否足够逼真。
“她算什么东西?”裴敛凌重复了一遍王启明的话,轻飘飘道,“她是跟我进来的。”
“是是是……”王寰胜连连点头,紧握的手掌心全是汗。
“跟我进来的,”裴敛凌的目光重新锁死王寰胜,那眼神冷得能冻结骨髓,“轮得到你来品头论足?嗯?”
他尾音微微上扬,没有明显的怒意,却叫王寰胜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他旁边的同伴再也忍不住,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满谄媚和惶恐:“裴少息怒!裴少息怒!寰胜他灌了几杯黄汤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满嘴喷粪!我这就带他滚!绝不在这儿碍您的眼!”
他说着,用力去拽王寰胜,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想把人弄走。
“滚?”裴敛凌嗤笑一声,重新靠在了沙发上,手指勾过宋诗耘刚斟的一杯酒,声音懒洋洋的,“扰了我的兴致,你自己说说要怎么办吧。”
王寰胜此刻已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嚅嗫了好半天:“我……我……”
接着,裴敛凌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城西那个项目,你们王家不是志在必得么?”
王寰胜和他同伴的脸色瞬间灰败如土。
“明天,让你家老头子亲自去知浦找陈庸解释。”裴敛凌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解释得让我满意了,再说。”
解释,怎么解释?这几乎就是直接判了那个项目的死刑……
王寰胜眼前一黑,彻底瘫软下去,被同伴死命架住。
“滚出去。”裴敛凌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王寰胜如蒙大赦,又如同丧家之犬,连滚爬爬、狼狈不堪地冲出了包厢,连头都不敢回。
包厢里剩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那位秦少看着裴敛凌,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没说话。
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场面似乎瞬间平息。
裴敛凌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聒噪的虫子,脸上那点冷意也迅速褪去,又恢复了那副慵懒随意的模样。
他像是才想起角落里还有个人,微微侧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宋诗耘身上。
她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态,微微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小巧的下巴和紧紧抿着的、没有血色的唇,肩膀似乎还在微微颤抖,像寒风中一朵瑟瑟发抖的小花,脆弱而无助。
裴敛凌抓着酒杯,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微微抬眼,裹着雾气的眸子对她轻轻眨了一下:“谢谢……裴少。”
灯光下,她的脸色苍白,眼眶果然泛着红,湿漉漉的长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细小水珠,鼻尖也发红。
“吓着了?”裴敛凌说完这句话,抬手,朝她勾了勾手指。
宋诗耘会意,微微倾了倾身体。
热气裹着酒香吐在耳畔,带着些灼人的气息:“表演痕迹太重了,诗耘。”
他声音很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在旁边人看来,就是很普通地低声耳语。
闻言,宋诗耘也侧头,吸了吸鼻子,开口时声音还带着鼻音:“裴少说笑了……”
裴敛凌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是满意还是嘲讽。
他直起身,不再看她,对着包厢里剩下的人,随意地挥了挥手,“散了,没意思。”
说完,他看也不看地上狼藉的水晶碎片,径直迈开长腿,朝包厢门口走去。
“备车。”仿佛刚才那场因她而起、又被他亲手掐灭的风波只是席间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送我回公司。”
“是,裴总。”陈庸应声,立刻拿出手机安排。
裴敛凌迈开长腿,径直朝门口走去,皮鞋踩过地上散落的水晶骰子碎片,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包厢里剩下的人如同退潮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就在他即将走出包厢门时,脚步却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下脸,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沙发角落的宋诗耘听清。
“宋小姐这样的好苗子,不接戏可惜。” 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更像是对一件尚能入眼的物品给出一个冷漠的评价,“陈庸,顺路送她回去。”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门后。
包厢里凝固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松弛和更加复杂难言的窥探。
秦少啧了一声,放下酒杯,也起身伸了个懒腰:“得,主角都走了,散了吧散了吧。”
他经过宋诗耘身边时,脚步停了一瞬,眼神带着点探究,最终也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跟着离开了。
其他人也纷纷找借口离开,很快,喧嚣散尽,只剩下满室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烟酒气,以及角落里安静坐着的宋诗耘。
陈庸走到她面前,公事公办:“宋小姐,车在楼下等了,请跟我来。”
宋诗耘这才缓缓站起身,脸上那点脆弱和苍白在无人注视的瞬间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没看地上的碎片,也没看任何人,只是沉默地跟在陈庸身后。
电梯一路下行,金属壁映出她模糊的身影,礼服裙摆微微晃动。她看着镜中那个妆容精致、眼神却空洞的女人,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他知道她在演,从头到尾都知道。
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看客,欣赏着她的窘迫、她的算计、她强装的温顺和偶尔露出的尖刺。
他出手,不是因为怜惜,更像是因为“她是我带来的”这件物品的所有权受到了冒犯,或是……纯粹觉得那人太吵。
他的“顺路送她回去”,也并非体贴,而是随手为之的命令,如同处理一件需要归位的物品。
黑色的轿车安静地行驶在夜色中。
裴敛凌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下显得冷硬而疏离。
宋诗耘坐在另一侧,车窗半开,灌进来的夜风带着秋末的凉意,吹散了车厢里他身上淡淡的雪茄和威士忌混合的味道,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宋小姐,地址。”陈庸坐在副驾,头也不回地问。
宋诗耘报出了合租小区的名字。车厢再次陷入沉默。
“今晚的事,” 闭着眼的裴敛凌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微哑,却没什么温度,“不要再有下一次。”
宋诗耘的心猛地一跳,侧头看他。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件公事。
“记住你的本分。我不喜欢太麻烦的人。”
宋诗耘知道他指的是王寰胜的挑衅,或是她最终引他出手的结果,亦或是两者皆有。
“我明白。”她垂下眼,声音平稳无波。
车子在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宋诗耘推开车门,夜风瞬间灌了进来。
“裴少再见,陈助理再见。”她站在车外,微微欠身,礼数周全。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裴敛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很快消失不见。
宋诗耘站在原地,直到车尾灯完全看不见,才慢慢直起身。
脸上的温顺和脆弱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封般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