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望着秦关关痴迷欣赏楼下谢可卿的目光，心中挣扎片刻，终是挥手屏退了弹琴的清倌和侍立的小二。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小姐，方才……方才我去缴纳银票时，瞧见了那个……那个咱们回京时在酒楼遇见的，丞相大人府上那个跋扈的小厮。” 她一边说，一边紧张地觑着秦关关的脸色。
秦关关闻言，目光终于从楼下美人身上移开，落到夏秋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探究：“哦？然后呢？”
夏秋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做了个揖，声音更低：“我……我见那小厮交了银票，领了玉牌，便匆匆上楼。我……我悄悄跟上去瞧了一眼……”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丞相大人……就在对面那间雅室里。”
秦关关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滞，随即，一丝冰冷的、带着浓浓讥诮的笑意浮上她的唇角：“呵，我这未来夫君，倒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道貌岸然得很。我那两位爹的眼神，怕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给我寻了这么个好郎君。” 她语带刻薄，目光却已重新投向楼下。
恰在此时，楼下铜锣哐当一声脆响，宣告着今夜的重头戏——谢可卿的初夜竞拍，正式开场。
一楼人群只能望洋兴叹，一千两的门槛早已将他们拒之门外，竞价声此起彼伏，自二楼十几个雅间中响起。银两的数字如同滚雪球般攀升，不过须臾，便已喊到了令人咋舌的五千两。
场中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五千两似乎成了瓶颈。
就在这沉寂的当口，邢之洲雅间的雕花木窗“吱呀”一声推开。他身边的小厮探出身，高举玉牌，声音清越：“我家公子出价，五千五百两！”
见邢之洲终于出手，秦关关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她示意夏秋将门口侍立的小二唤入，随手将手中的玉牌抛给他：“去，替我喊价。”
小二恭敬接过玉牌，待秦关关朱唇轻启，吐出一个数字时，他瞳孔骤然紧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位年轻公子。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小二走到窗边，举起玉牌的手竟微微发颤，声音却竭力放大：“天字雅号，林公子，出价——一万两！”
“嘶——”
瞬间，整座花舫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落针可闻。无数道惊疑、探究、震撼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天字号那扇紧闭的窗户上。
窗后，秦关关却气定神闲，轻呷了一口杯中佳酿。她在等，等邢之洲的回应。在书院这些时日，她苦寻邢之洲的错处而不得，几乎动了死遁逃婚的念头，好摆脱这每日装模作样上下学的苦楚。今夜，邢之洲的把柄终于落到了她手里——若让两位爹知晓，这位未来女婿竟在烟花之地豪掷万两白银，只为争一个风尘女子的初夜，他们岂会再舍得将她嫁与这等风流之徒？
半晌，对面雅间竟无动静。秦关关却不急，指尖悠然敲击着桌面。
鸨母脸上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她清了清嗓子，正欲宣布结果——
“吱呀！” 邢之洲雅间的窗户再次洞开，那小厮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家公子，一万一千两！”
秦关关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她向小二递了个眼神，无声地传达：只要对面出价，一律高出五百两！
她倒要看看，这位清冷自持的丞相大人，能为这个美人儿倾尽多少家财。横竖她秦关关最不缺的就是黄白之物，乐意奉陪到底。
几轮令人心惊肉跳的加价之后，价格已如悬崖坠石，直逼两万两白银！
楼下的议论声早已沸腾，都在猜测楼上雅间里是何方神圣在神仙打架。
眼见对面又一次出价，秦关关略一沉吟，忽然问身边的小二：“你们这花舫，可为姑娘赎身吧？”
小二一怔，忙不迭点头：“自然可以！只是……只是像可卿姑娘这等头牌挂牌首夜便赎身的，实属罕见。赎身价嘛……也非寻常，需得公子将手中玉牌掷于姑娘脚边，价高者得，如同竞拍。”
秦关关闻言，唇角微弯，凑近小二耳边，轻声报出一个数字。
小二瞬间倒抽一口冷气，双腿几乎软倒，他在这花舫迎来送往，伺候过无数达官显贵，可像眼前这位公子般，随口便能抛出如此天文数字的，当真是头一遭遇见！他看向秦关关的眼神，已从恭敬变成了彻底的敬畏。
小二深吸一口气，强稳心神，走到窗边，手腕一抖，那枚象征着资格与财富的玉牌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谢可卿脚边的红毯上。紧接着，他运足中气，声音响彻整个花舫：
“天字雅号，林公子——愿出两万两黄金，为可卿姑娘赎身！”
两万两！黄金！
整个花舫仿佛瞬间被投入了冰窟，死寂无声，时间仿佛凝固了，只余下粗重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声。过了足足有十几息，鸨母才从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狂喜中找回声音，她激动得声音尖利发颤：“林公子出价……两万两黄金！可……可还有人……出价比林公子高？”
对面雅间内，衡思林见邢之洲指尖已触到案上的玉牌，欲递给小厮继续竞价，慌忙按住他的手：“邢兄！你……你真要为那女子赎身？！” 他简直难以置信，素来高洁如雪山寒梅的邢之洲，竟会为一个风尘女子豪掷万金赎身！若只是露水情缘，一夜风流，尚不至于动摇与秦府的婚约。可若是赎身带回府中……那便是金屋藏娇！一旦被秦关关那个煞星知晓，捅到父皇面前……衡思林想到秦关关可能的反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邢之洲收回手，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有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复杂：“此女……于我有救命之恩。” 幼时他与母亲遭刺客追杀，仓皇躲入一户农家的草垛。刺客欲入屋搜查，是当时年仅五岁的谢可卿，用稚嫩的声音和身影引开了穷凶极恶的杀手，才让他们母子得以逃出生天，最终被师父所救。待他学成下山，才知谢家已遭巨变，谢可卿下落不明，前些日子探得她在此处，今夜本就是为此而来。他也曾想过强行救人，但这花舫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牵涉朝中大员，贸然动手恐打草惊蛇。
邢之洲的目光沉沉地投向对面那扇紧闭的窗户，指尖在冰冷的玉牌上轻轻摩挲，心中已有了新的计较。他缓缓将玉牌放下，不再动作。
衡思林见他终于放弃，悬着的心这才重重落下，暗自庆幸。他状似无意地感慨道：“邢兄可是对父皇赐下的这桩婚事……有所不满？”
“为人臣者，谨遵圣命，不敢有怨。” 邢之洲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衡思林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脸上适时地堆起同情之色：“秦关关那丫头，仗着是父皇的干女儿，时常出入宫禁，孤也见过几面。那性子……着实是骄纵顽劣，无法无天！父皇对她百般溺爱，纵得她越发目中无人。这般身份尊贵又性情乖张的女子，到了及笄之年也无人敢上门提亲，父皇为她谋划终身，本是好意，只是……委屈邢兄了。” 他话里话外，将秦关关贬得一无是处。
邢之洲沉默不语，心中却如明镜，这桩与秦家的联姻，是帝王稳固朝局的棋子。新朝初立，人才凋敝，不得不倚重前朝旧臣。而他，便是皇帝手中那把用来徐徐剪除前朝势力、又不至于引起朝堂动荡的利刃。这把利刃，必须牢牢握在帝王掌心，饶是秦关关这等备受天恩的“骄女”，亦不过是帝王棋局中用以笼络、牵制他的一枚棋子罢了。传言她性情不羁，可这婚姻大事，又岂容她自己做主？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楼下鸨母那激动得变了调的声音已然响起，宣布了天字雅号林公子的胜利。
雅间内，夏秋垂手侍立，目光却忍不住偷偷打量被带到秦关关面前的谢可卿。她身上薄如蝉翼的轻纱，难掩曼妙玲珑的曲线，莹白细腻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惊惶与不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更添一份惹人怜惜的脆弱。如此纯净又魅惑交织的美人，连夏秋都觉心头一颤，呼吸微窒。
邢之洲竟然放弃了？这倒是大大出乎秦关关的意料。她本意是哄抬价格，让邢之洲“如愿”抱得美人归，待生米煮成熟饭，她再拿着证据去找皇帝和秦老爹哭闹退婚。如今倒好，人真砸自己手里了，这烫手的山芋……该如何处置？
可两万两黄金已然泼水般洒了出去，难道还能让这朵娇花继续留在这污糟之地不成？
秦关关抬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朵含苞带露的小白莲。她眉梢轻挑，语气带着几分纨绔子弟特有的轻佻：“可卿姑娘何须如此紧张？瞧你这般模样，倒叫本少爷……舍不得欺负了。”
谢可卿闻言，双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羞怯地垂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奴家……谢公子大恩，愿为公子赎身。日后……定当尽心竭力，侍奉公子左右。”
听出她声音里的惧意，秦关关也失了逗弄的心思，随意摆手道：“罢了。以后你便做我的……一门外室吧。我在京中恰好有处小院，清净得很。今夜便随我过去。” 她故意将“外室”二字说得清晰。
“少爷！” 夏秋听得魂飞魄散，忍不住低呼出声提醒。自家小姐一个姑娘家，纳哪门子的外室？！这话若传到老爷耳朵里，怕是要当场气绝！
秦关关对夏秋的警示充耳不闻，此时，他们的人已将沉甸甸的一箱箱黄金抬入雅间。金灿灿的光芒映得满室生辉，也映亮了谢可卿眼中深深的惊诧与好奇。京城之中，能随手拿出两万两黄金的年轻公子，屈指可数。鸨母早将那些顶级权贵子弟的画像给她看过，嘱咐她遇上了定要小心伺候。可眼前这位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分明不在那些画像之中！他是谁？
楼下的人群依旧拥挤着，不肯散去，显然都在等着“林公子”现身一睹真容。秦关关岂会如他们所愿？她随手赏了小二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小二眉开眼笑，麻利地指挥人抬走黄金，迅速退了出去。
秦关关走到雅间另一侧临河的窗边，推开窗棂，外面是船尾僻静的甲板，空无一人。她回头瞥见谢可卿身上单薄得近乎透明的纱衣，眉头微蹙，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袍，带着体温和淡淡的酒香，不由分说地将谢可卿裹了个严严实实。
谢可卿还未来得及反应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包裹感，腰间便是一紧！秦关关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足尖在窗沿一点，如一只轻灵的夜鸟，带着她悄无声息地跃出窗外，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几个起落，秦关关已带着谢可卿落在一处幽静的小院中。她松开手臂，谢可卿踉跄一步才站稳。
小院显然久无人居，显得格外荒凉，满地枯黄的落叶无人清扫，在夜风中打着旋儿。石桌石凳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角落里蛛网暗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秦关关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谢可卿那双纤细白皙、一看便知从未沾过阳春水的手上，眉头不由皱得更紧。让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动手打扫？她可舍不得。
“夏秋，” 秦关关扬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你即刻去牙行，挑几个手脚麻利、老实本分的使唤丫鬟婆子过来，把这院子给我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再添置些必需的家什用具。” 她顿了顿，看着月色下谢可卿略显苍白却依旧绝美的侧脸，补充道，“再置办些上好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日常用度，都挑最好的。” 横竖是花了天价买回来的美人儿，自然要好生娇养着，养几个丫鬟婆子这点开销，于她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夏秋望着自家小姐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知再劝也是徒劳，只得认命地应了声“是”，转身匆匆消失在夜色里。小姐行事，是越发地……惊世骇俗了。
开始男女主感情线了，接下来三日每日更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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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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