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该是邢之洲讲授儒学精义,踏入书斋的却是一位年迈的夫子。秦关关唇角勾起一抹无声的讥诮,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呵,想必是那位端方持重的丞相大人,昨夜在花舫未能如愿抢得美人,只得退而求其次,在老鸨安排的其他软玉温香里快活了一宿,今日才力有不逮,告了假吧?
邢之洲不在,书斋内犹如脱了缰的野马群,授课的老夫子声如蚊蚋,试图压下喧嚣,却只换来更肆无忌惮的哄闹。他无奈地长叹一声,索性埋首于泛黄的书简之中,对满室的乌烟瘴气充耳不闻,只求明哲保身。
“砰——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自身后炸开!秦关关蹙眉回首。
只见秦咏灏狼狈地摔倒在地,书案歪斜,笔墨纸砚泼洒了一地,他衣衫凌乱,发髻松散,嘴角赫然印着一块新鲜的青紫瘀伤,显然是昨日留下的痕迹。几个衣着华贵的学子围着他,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戏谑。
秦咏灏挣扎着想要爬起,左边一个身形略显消瘦、眼神却异常阴鸷的锦袍少年——南陈郡王郭常之子郭嘉,抬脚便狠狠踹在他肩头,力道之大,让他再次重重扑倒在地。
“哼!”郭嘉倨傲地扭了扭脖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地上的人影,声音里满是刻骨的轻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坐在本世子旁边?脏了我的地方!”
秦咏灏双手猛地攥紧,骨节泛白,眼中燃起困兽般的怒火。他低吼一声,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挥拳就朝郭嘉面门砸去!
郭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显然练过些拳脚。他身形微侧,轻松避过那含怒一击,同时闪电般出手,精准地扣住秦咏灏的手腕,狠厉地向外一拧!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节错位声清晰响起。
“啊——!”秦咏灏痛得眼前发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旁边几个跟班一拥而上,死死将他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郭嘉狞笑着,一脚踏上秦咏灏的脊背,用力碾了碾:“狗东西!让你做本世子的跟班,是赏你脸!竟敢违逆我?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秦咏灏被踩得几乎喘不过气,却仍梗着脖子,双目赤红如血,嘶声怒吼:“呸!小爷我就是有钱烧了取暖,也绝不给你这瘪三拿去**喝花酒!”
“有钱?哈哈哈!”郭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脚尖力道更重,“你那没用的爹,不过是攀附着你大伯秦海生才混上口富贵饭吃!你们一家子算什么东西?你!秦咏灏,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平民贱种!能踏进这书院,让你花点小钱孝敬本世子,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就该感恩戴德,当条摇尾乞怜的好狗!竟敢反咬主人?!”
“秦家是我的家!我爹赚的钱堂堂正正!那是和我大伯白手起家、一点一滴血汗挣来的!清清白白,不偷不抢!”秦咏灏挣扎着,声音因屈辱和愤怒而撕裂,“不像你!兜里没几个铜板,还要充大爷去逛窑子,还想抢花舫头牌?做你的春秋大梦!”
秦关关眸色渐冷,原来如此,昨夜花舫那场闹剧,郭嘉这厮也在场。他怂恿秦咏灏同去,想拿堂弟当冤大头替他竞拍谢可卿,结果被自己横插一杠,天价夺魁。郭嘉定是逼迫秦咏灏继续跟价,奈何秦咏灏囊中羞涩,未能遂他心意,故而迁怒殴打,今日邢之洲缺席,他便愈发肆无忌惮地寻衅报复。
“秦家干净?秦海生干净?”郭嘉嗤笑连连,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毒的嘲讽,“谁不知道秦海生发家的第一桶金,是给前朝那个放荡的长公主当面首赚来的皮肉钱!说来可笑,你们秦家有什么可傲的?那个秦关关,不就是个前朝余孽留下的孽种!说来说去,你们都是些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贱胚!”
“住口——!” 秦咏灏目眦欲裂,如同被彻底激怒的狂狮,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挣扎想要扑过去撕碎那张恶毒的嘴!
秦关关的目光如冰棱般扫过讲台上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夫子,心头的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她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抖,几道细微的银芒破空而出,精准地没入摁住秦咏灏的那几个跟班肩井穴!
“哎哟!”几人只觉手臂一麻,瞬间酸软无力,被秦咏灏猛地挣脱开来。
秦关关身形一晃,已挡在暴怒欲狂的秦咏灏身前,一把抓住了他未受伤的手臂。
“放开我!我今天非弄死这畜生不可!”秦咏灏双眼赤红,像一头失去理智的蛮牛。
秦关关并未言语,只是迅速抓起他那只肿胀变形、无力下垂的脱臼手腕。指尖带着一股巧劲,在他红肿的腕关节周围快速揉捏推拿,缓解淤血。秦咏灏痛得直抽冷气,却见她神色专注。紧接着,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错位的腕骨已被精准复位。
“你……” 秦咏灏的怒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复位后的轻松感冲散了些许,一时愣住。
郭嘉见手下莫名脱力,又见秦关关竟敢出手相助,勃然大怒,带着剩余几个跟班气势汹汹地将两人围在中央,眼神凶狠如狼:“哪里冒出来的杂碎?想跟他一起找死?!”
秦关关将秦咏灏按回歪斜的凳子上,随手抄起案上两支狼毫笔,利落地掰断笔杆,扯下自己一方素白锦帕,动作麻利地将秦咏灏刚复位的手腕紧紧固定住。
她这才缓缓直起身,迎上郭嘉等人凶戾的目光,神色淡漠,仿佛眼前只是几块碍眼的石头。樱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是又如何?别废话,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秦咏灏看着她挺拔如竹的背影,手腕被包扎处传来她指尖残留的微凉触感,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泛红,低声嗫嚅:“你也讨厌我……他们都讨厌我……”
秦关关心中微动,她本非心慈手软之辈,出手相助,纯粹是因为郭嘉那番话,已如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她心中最不容亵渎的禁区——她的爹娘!这些蛀虫,有什么资格诋毁以血泪换来他们今日安宁的人?!
母亲……那个温柔又决绝的女子,为了天下苍生不再受暴君蹂躏,她以探亲之名,抱着年幼的自己踏入晋朝宫门,亲手打开了那扇沉重的宫门,将起义军迎入……那是怎样的煎熬与背叛?最终,巨大的愧疚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认为是自己没有教导好弟弟,才让他变得如此残暴不仁。于是,在起义军冲入内殿的那一刻,她抱着弟弟尚有余温的尸体,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
血,母亲温热的血,溅在了年仅八岁的秦关关脸上。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在那一刻彻底崩塌。巨大的刺激让她心疾骤发,足足在床上昏沉了两年。衡帝收她为义女,百般宠爱,与其说是恩典,不如说是对她失去母亲的一种愧疚补偿——毕竟,让母亲入宫开门的计策,正是他提出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黎民百姓,抛弃唯一的女儿?她不懂!她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百姓的死活,国家的兴亡,与她何干?爹爹追随衡帝起义,娘亲为大义自刎……她多羡慕那些能在娘亲怀里撒娇、被娘亲护佑着长大的寻常女孩。多少个午夜梦回,她都在问那个血泊中的身影:“娘,为什么一定要做这天下人的英雄?为什么……不要关关了?”
爹爹和娘亲,付出了骨肉分离、性命陨落的代价守护的江山,换来的平静生活,却被眼前这些坐享其成的蛀虫如此恶毒地诋毁!
怒火,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秦关关猛地抬头,一双杏眼怒睁,寒芒四射,直刺围拢过来的郭嘉等人,那眼神,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牲畜。
“找死!”郭嘉被她眼中的轻蔑彻底激怒,厉喝一声,连同几个跟班面目狰狞地扑了上来!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秦关关身形如鬼魅般晃动,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她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高效!或指戳穴道,或肘击软肋,或巧劲卸骨!,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郭嘉那几个凶神恶煞的跟班,已如烂泥般横七竖八地瘫倒在秦关关脚边,呻吟翻滚,再也爬不起来。
秦关关看也未看地上哀嚎的几人,只是漫不经心地用脚尖踢了踢离她最近的一个,仿佛在拨开碍事的垃圾。她抬起眼,冰冷的目光锁住脸色骤变的郭嘉,唇角勾起一抹极致轻蔑的弧度:“就这点本事?废物。”
“你居然敢伤了我,你可知道我爹是谁!”郭嘉脸上的狂妄已被惊骇取代,他色厉内荏地叫喊着,脚下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想逃?秦关关眼底寒光一闪,身形如离弦之箭,瞬间欺近!郭嘉惊恐之下挥出的拳头在她眼中慢得可笑,被她轻易侧头避开。她闪电般出手,五指如铁钳般扣住郭嘉的衣襟,猛地向下一掼!
“砰!”郭嘉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眼冒金星。
秦关关毫不留情,一步跨坐到他身上,将他死死压住。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她紧握的拳头,裹挟着积压多年的怒火与悲愤,如同密集的冰雹,狠狠砸向郭嘉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啊——!饶命!饶命啊!”惨叫声凄厉无比。
“住手!快住手!”先前装聋作哑的老夫子此刻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死命去抓秦关关的胳膊。可那纤细的手臂此刻却蕴含着可怕的力量,他的拉扯如同蚍蜉撼树。
“救命!来人!快来人啊!”老夫子嘶声裂肺地朝门外呼喊。
门外的士兵终于被惊动,冲了进来,看着眼前血肉模糊、惨叫连连的郭嘉,他们也是骇然变色,慌忙上前,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如同暴怒雌狮般的秦关关从郭嘉身上拉开。
此时的郭嘉,早已面目全非,鼻梁塌陷,口鼻鲜血横流,眼眶乌青肿胀成一条缝,牙齿也崩落了几颗,躺在地上只有进气少出气多的份,哪里还有半分郡王世子的威风?
秦咏灏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堂姐那快如闪电、狠辣精准的拳头,看着郭嘉瞬间变得连他娘都认不出的猪头脸,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前几日自己被堂姐按在地上摩擦时,她好像……也是专挑脸上招呼?对比之下,堂姐揍自己时,简直称得上“温柔”了。
“快!快请太医!不!请御医!”老夫子看着郭嘉的惨状,浑身抖如筛糠,声嘶力竭地喊着,仿佛天塌了一般。他猛地指向被士兵架住的秦关关和一旁呆立的秦咏灏,气急败坏地尖叫道:“反了!反了天了!把他们两个!给我押到后山佛堂关起来!严加看管!等候发落!”
士兵们不敢怠慢,架起秦关关,推搡着秦咏灏,在满书斋死寂般的目光和郭嘉痛苦的呻吟声中,匆匆离去。秦关关被架着走过郭嘉身边时,冰冷的目光扫过他血肉模糊的脸,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惧意,只有冰冷的嘲弄,仿佛在说:下次嘴贱之前,先想想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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