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清秀的宫女上前为邢之洲斟酒,不料纤手微颤,竟将酒盏打翻。琼浆倾泻,瞬间污了他素白的锦衣,宫女惊惶失措,扑通跪倒,生生截断了席间二人的谈话。
“丞相饶命!”声音颤抖。
太子见邢之洲衣襟濡湿,面色一沉,厉声斥道:“蠢婢!手脚竟这般笨拙!”
邢之洲神色淡然,取出手帕轻轻拂拭水渍:“无妨,带本相下去更衣便是。”
宫女如蒙大赦,连声叩谢。邢之洲向御座上的皇帝告罪后,便随宫女离席,往后殿寝宫行去。
约莫一炷香后,席间的秦关关百无聊赖,也悄然起身,踱向后花园。
园中景致依稀旧时模样,与她儿时嬉戏处别无二致。前厅喧嚣未歇,此地反倒清寂无人。
踏过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径,甫一转弯,却险些撞上几名行色匆匆的宫人。他们正合力拖曳一只硕大的木桶,秦关关只当是秽物,侧身避让。
莲池中,新荷初绽,在溶溶月色下临风轻曳,宛如点点精灵于水波之上翩跹起舞。
然而,湖边泥泞处,一枚微微发光的物件攫住了秦关关的目光。她不顾污淖,俯身拾起——竟是枚眼熟的玉佩!
这分明是邢之洲方才佩在腰间的物事!
更衣的寝宫与此处南辕北辙,他的玉佩怎会遗落在此?
电光火石间,方才那几名宫人仓惶的身影闪过脑海,秦关关心头猛地一沉——不妙!
邢之洲身边那些所谓的暗卫,简直是摆设!她暗骂一声,足下生风,疾步向宫门方向追去。
此刻正值皇帝生辰赐菜之际,宫禁防卫最是松懈。若真让邢之洲被带出宫去,以他那副病骨支离的身子,怕是凶多吉少。
宫门在望,一辆马车堪堪被放行。秦关关目光如电,毫不迟疑地从旁侧停驻的马车上解下一匹骏马,翻身而上,策马狂追!
前方马车疾驰如飞,秦关关几次险被甩脱。车驾一路冲出京城,她也紧咬不放。京郊地势复杂,一旦跟丢便如泥牛入海。秦关关一咬银牙,狠抽一鞭,马儿吃痛,奋蹄狂奔,终于与马车并驾齐驱。
秦关关觑准时机,足尖在马鞍上一点,灵巧地纵身跃入车厢。只见邢之洲双手被缚,随意丢在车内,双目紧闭,已然人事不省。
驾车刺客察觉车内有异,猛地勒马,同时自座下抽出长刀,反手向车厢劈来!同时一道刺目的烟花随之窜上夜空,砰然炸响。
秦关关心中一凛——早有预谋!
刺客刀法狠辣,招招夺命。秦关关手无寸铁,只能勉力周旋,缠斗片刻才寻隙将其格杀。
然而,四周林间,密集的脚步声已如潮水般涌来,将她与马车团团围住。
瞥了眼昏迷的邢之洲,秦关关拾起地上刺客的长刀掂了掂,勉强趁手。
十几名黑衣刺客幽灵般现身,为首者冷声道:“女人?我等目标非你,留下车内之人,饶你不死。”
“呵,”秦关关唇角勾起一抹讥诮,“里面可是我未过门的夫君,留给你们,难不成叫我守寡?” 语带轻佻,眸光却锐利如冰锋。
黑衣人不再多言,蜂拥而上!刀光乍起,寒芒交错,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瞬间撕裂了林间的寂静。
半个时辰后,黑衣人尽数倒伏于地,秦关关藕粉色的衣衫早已浸透血色,斑驳刺目。
她刚欲松口气,更密集的马蹄声如闷雷般由远及近!箭雨先至,嗖嗖厉啸着钉满马车周遭!秦关关强提一口真气,方才的恶战已耗去她大半气力。听这声势,追兵数量更甚,她果断弃车,将邢之洲负上马背,挥刀斩断车辕绳索!沉重的车厢借着惯性向后滑去,堪堪阻住追兵去路,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策马奔出一段,秦关关勒缰下马,反手一刀刺在马股上!骏马负痛,嘶鸣着向前狂奔而去。她则扛着邢之洲,转身没入相反方向的密林深处。
恰在此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霎时一片混沌,秦关关寻到一处猎户栖身的山洞,急忙扛着邢之洲躲入。
洞外电闪雷鸣,狂风怒号,一道惨白霹雳撕裂夜幕,惊雷滚滚,秦关关这才注意到邢之洲面如金纸,唇无血色。
洞内幸有前人遗留的干柴与火折,秦关关将邢之洲安顿在草垛上,迅速燃起篝火,跃动的火光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与黑暗。
她的衣衫尽湿,虽有篝火,一时也难以烤干,她褪下自己血迹斑斑的外衫架在火边烘烤。
几刻钟后。
洞外风雨未歇,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洞壁摇曳的光影。邢之洲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便对上秦关关那双近在咫尺、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明亮的眸子。
她正抱臂倚坐在一旁,见他醒来,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纤眉微挑,声音带着一丝刚经历厮杀的沙哑,却又透着惯常的玩味:“哟,丞相大人醒了?啧,瞧这阵仗,您这仇家……排场不小啊?” 她刻意拉长了尾音,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苍白的脸,仿佛在掂量他这条命值多少杀手。
邢之洲并未直接回应这带着刺探的调侃,他艰难地撑坐起身,被雨淋湿的衣服摩擦着肌肤,带来一阵不适的粘连感。他掩唇低咳了两声,压下喉间的腥甜与寒气,抬眸看向秦关关,眼底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撼。“咳咳…” 他声音低哑,气息尚有些不稳,“秦姑娘…好俊的身手,能将我从如此多高手的手下救出……怕是放眼整个江湖,能与你匹敌者也屈指可数吧?” 他的语气并非纯粹的恭维,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令他意外且需重新评估的事实。
“侥幸逃脱罢了,称不上好身手。”秦关关耸耸肩,神态轻松随意,她甚至懒洋洋地拨弄了一下篝火,火星四溅。
“你……不该独自追来的。” 邢之洲的眉头深深蹙起,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与自责。他的目光沉沉地锁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此刻沾满血污、略显疲惫却依然倔强的模样刻进眼底。
“等搬来救兵?” 秦关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出声,火光在她眼中跳跃,带着几分野性难驯的锋芒。 “只怕等他们慢悠悠地调齐人马赶来,黄花菜都凉透了,连给你收尸都赶不上热乎的!” 她目光一转,落在他抑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身体上,唇角那抹嘲讽的笑意更深了,“怎么?”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在他紧抓着衣襟的手和苍白的脸上溜了一圈, “丞相大人金尊玉贵,宁可在这冻得跟冰坨子似的发抖,也不肯脱了外衣,” 她忽然倾身向前,带着几分恶劣的探究, “怕本姑娘看了不该看的,污了您这位高权重的清誉?”
“男女有别,请姑娘……回避。”他背对着她,声音紧绷。
见他这般拘谨守礼,秦关关玩心顿起。她故意凑近,呵气如兰,语带魅惑:“你我既已定亲,迟早是夫妻。何不……早些让夫君尽些本分?” 纤纤玉指,竟探向他襟前。
邢之洲浑身一僵,猛地抓住她作乱的手腕,嗓音沙哑压抑:“……别胡闹。”
他越是克制,她越想逗弄,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肌肤,秦关关这才惊觉不对。抬眼看去,他连唇色都已褪尽苍白!
她挣开他的手,不由分说扯开他的外袍。邢之洲未及反应,她已触到里衣系带。慌乱中,他下意识抓住她手腕往怀中一带——温香软玉霎时撞了满怀!
秦关关抬眸,只见他耳根泛红,呼吸微促。她心中好笑:堂堂丞相,年逾弱冠,竟如此……纯情?
“夫君这般急切?”她在他怀中仰头轻笑,面纱之上双眸流光,“好歹容我先替你宽衣……”
这般孟浪言语,让原本因寒毒蠢动而冷彻骨髓的邢之洲,竟觉一股燥热直冲面颊。他侧过脸,不敢再看她那双灼人的眼睛。
秦关关见他这般反应,顿觉索然无味。她轻哼一声,利落地从他怀中抽身而起,不再看他一眼,径直起身,在洞中寻了一圈。很快,她找到一件猎户留下的粗布衣服,看也未看便随手丢向他怀中:“你这身子骨弱不禁风,再不换上干的,没等刺客来收尸,自己先冻死了。”
寒毒发作的征兆愈发清晰,邢之洲不再坚持,默默背转身换衣。
洞外暴雨如注,狂风卷着林木呜咽嘶吼,恍如鬼域。暂时无法离开,邢之洲裹紧身上粗陋的布衣,意识却如同风中残烛,渐渐模糊。
秦关关未察异样,兀自絮叨:“你那些形同虚设的暗卫是做什么吃的?宫中被人掳走都浑然不觉!可知是谁要取你性命?竟派出这许多人手……”
身后悄无声息,她疑惑转头,却见邢之洲蜷缩在地,已然人事不省。
她心头一紧,急忙探手抚上他额头——触手竟是一片骇人的、毫无生气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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