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夜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布帛,沉沉地覆盖着这片被暴雨蹂躏过的山林。洞外,肆虐了不知多久的滂沱大雨终于偃旗息鼓,只余下断断续续的滴水声,从岩顶坠落,砸在洞口的泥泞里,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回响。
秦关关跪坐在冰冷的岩石地上,全部的注意力都凝注在怀中那具冰冷的身躯上。邢之洲躺在她的臂弯里,唇色泛着骇人的青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轻响。方才他还能勉强维持一丝意识,此刻却已彻底陷入了昏沉。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即使隔着不算单薄的衣料紧贴着他,秦关关也感觉自己像是抱着一块刚从千年寒潭中捞起的冰。
三根纤细的指尖搭上了他颈侧那微弱搏动之处。时间仿佛凝固了,山洞里只剩下火焰的噼啪声和他们两人深浅不一的呼吸。指尖下传来的触感极其微弱,如同寒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每一次搏动都显得异常艰难,间隔似乎也带着不祥的滞涩。然而,它终究还在跳动!虽然微弱得像游丝。
秦关关见他浑身冰凉,神志不清的状态,让她想起来这症状,像极了她数年前在西北荒漠游历时,偶然听一位见识广博的江湖名医提起过的大辽奇毒——寒毒。据那位老医者神色凝重地描述,此毒阴诡霸道,中者如坠万丈冰窟,寒气自骨髓深处弥漫而出,浸透四肢百骸,最终将人由内而外生生冻毙,绝无生还之理。最致命的是,其毒发迅猛,从毒发到毙命,往往撑不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秦关关喃喃自语,从她将邢之洲救出,找到这个可以容身的山洞避雨,这期间耗费的时间,绝对早已超过了一个时辰!若真是□□,他早该……为何现在才开始出现如此剧烈的毒发征兆?这诡异的时间差,完全不符合她所知关于此毒的描述,不合常理!
“冷……好冷……”邢之洲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呓语,身体蜷缩得更紧。
秦关关的见他痛苦的样子,却也无计可施。她虽因缘际会,曾跟随那位名医学过些时日,但也仅限于辨识一些常见或闻名的毒物特性、症状,对于如何施救拔毒,她所知不过是九牛一毛,完全是门外汉。
她小心翼翼地将邢之洲冰冷僵硬的身体挪移到离篝火更近的位置,几乎让他半边身子都沐浴在火焰散发的热浪中。将火堆拨弄得更旺,把能找到的、相对干燥的枯枝败叶一股脑儿地添了进去。火焰“呼”地一声腾起,火光猛地跳跃,将山洞映照得一片通明,热浪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洞中的湿冷。她取下烘了一会的干燥外袍,紧紧裹在邢之洲身上。
刚做完这一切,洞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踩在雨后湿滑的落叶和泥泞上,发出“嚓嚓”的声响。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身湿冷的夜气,猛地拨开洞口的藤蔓,闯了进来。正是发现主子失踪后心急如焚、一路追踪而来的侍女夏秋!
夏秋的脸上写满了惊惶与担忧,发丝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脸颊,衣裳也溅满了泥点。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火光中一扫,瞬间便捕捉到了秦关关的身影。看到自家小姐一身狼狈,夏秋的心猛地揪紧了。她甚至来不及看一眼旁边昏迷不醒的邢之洲,所有注意力都在秦关关身上。
“小姐!”夏秋失声惊呼,声音里带着哭腔和难以言喻的后怕。看着秦关关一身的狼狈,她急切地检查秦关关的周身。
直到确认秦关关除了些微擦伤和疲惫狼狈,并无任何伤口,夏秋紧绷如弓弦的身体才骤然松弛下来,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小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吓死奴婢了!” 直到这时,她那惊魂未定的目光才终于转向了火堆旁那气息奄奄、形同冰雕的身影——邢之洲。
“小、小姐!”夏秋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手指指向邢之洲,“您!您怎么会和丞相大人…孤男寡女…共处在这荒僻山洞之中?”
秦关关盘腿坐在邢之洲旁边,时不时探一探他的鼻息,看看还有没有气,听到夏秋紧张的语气,她懒洋洋地掀起眼皮,那眼神仿佛在说“多大点事儿”,“他啊,仇家太多,被人从宫中掳走,正好叫我瞧见,一路追着杀手把他给救了下来。”
“什么?” 夏秋的惊呼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是何人有这般能耐,能从宫中将人绑走!”
“小姐,丞相大人此等情状,好似中了毒!”
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审视着邢之洲青紫的唇色与那不受控的、筛糠似的战栗。
“嗯,中了寒毒!”
夏秋被她家小姐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噎得气息一窒,小心翼翼的问道:“会死吗?”
秦关关耸了耸肩膀:“按理说现在已经死了,但是我也不清楚怎么还活着。”
“那怎么办,不会死在这里吧!” 夏秋小脸一白,急得声调都拔高几分。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这不还喘着气儿呢么?应该还有得救吧!”她摊开双手,一脸的坦然。
主仆二人正对着地上那位的丞相大人一筹莫展,是烤是晾尚未不知,洞外却骤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锵!锵锵——!”
刀剑交鸣,清脆又凶戾,瞬间撕裂了山洞内凝滞的空气。秦关关与夏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两人蹑足潜踪,悄然摸到洞口,借着藤蔓缝隙向外望去。只见朦胧夜色下,两拨人马正厮杀得难解难分!一方是两名身着劲装的汉子,招式凌厉,正是邢之洲的贴身护卫金魏与许度!而另一方,赫然是十几个身着夜行衣、出手狠辣的蒙面杀手——可不正是之前被秦关关耍了个金蝉脱壳、此刻恼羞成怒掉头杀回来的那群凶神!
“正主儿的奴才到了!” 她一把拉住身边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夏秋,压低声音,语气轻快得像是甩掉了个烫手山芋,“走走走!趁他们狗咬狗,咱们赶紧溜!这趟浑水,咱不蹚了!” 她此刻只想带着自家小丫鬟远离这要命的麻烦,至于丞相大人的死活?自有他忠心的手下去操心。
主意打定,秦关关拉着夏秋,猫着腰就准备从洞口另一侧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遁走。完美计划!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刚转身迈出一步——
“砰!” 一声闷响!
一个沉重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人影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踹飞,不偏不倚,“啪叽”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秦关关脚前的地面上,溅起的泥点子甚至崩到了她的裙角。
秦关关低头一看,嘴角那点笑意瞬间僵住——正是邢之洲那个叫许度的手下!只见他浑身浴血,衣衫破碎,脸上毫无血色,双目紧闭,竟是被一脚直接踹晕了过去,人事不省!
“……” 秦关关无语凝噎,内心疯狂吐槽:大哥,你飞得也太准了吧!
再抬眼望去,那边战况更是急转直下!失去了许度的策应,仅剩的金魏一人独战十几名凶悍杀手,纵使他武功不俗,此刻也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身上已然挂了彩,败象已露!
就在这时,杀手群中一个眼神锐利的家伙,认出了洞口阴影里的秦关关——这不正是之前坏他们好事、劫走目标的女人吗?
“是她!就是这丫头片子救走了人!” 那杀手首领一声厉喝,如同夜枭嘶鸣,直指秦关关,“山洞里的人交出来!饶尔等不死!” 话音未落,他手一挥,立刻便有五六名黑衣人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舍弃了苦苦支撑的金魏,刀光霍霍,杀气腾腾地朝着洞口扑来!
“啧!” 秦关关暗骂一声晦气,眼看寒光已至眼前,避无可避,手腕一翻,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柄小巧却寒光凛冽的匕首。“夏秋,抄家伙!!”
主仆二人瞬间被卷入战团!秦关关身法灵动,匕首翻飞,专攻下三路要害,虽不致命却刁钻狠辣,逼得围攻她的黑衣人一时难以近身。夏秋则抽出随身的长剑,护住小姐侧翼,乒乒乓乓的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
这边秦关关和夏秋被迫接下了大半火力,那边压力骤减的金魏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他眼中精光一闪,瞅准一个空档,脚下发力,身形如电,猛地撞开一个试图拦截的黑衣人,头也不回地直扑山洞之内!
冲入山洞,金魏一眼便看到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的邢之洲。他脸色剧变,毫不迟疑地从怀中贴身之处掏出一个极其精致的玉质小瓶。拔开瓶塞,一股清冽奇异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倒出一颗龙眼大小的药丸,毫不犹豫地撬开邢之洲紧咬的牙关,将药丸塞了进去,并运指在他喉间一顺,助其咽下。
“大人!撑住!” 金魏低吼一声,眼中满是焦急与决然,喂下秘制解药后,他豁然转身,再次提刀冲出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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