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把小远接回来就是为了把他扔进寄宿学校,我当初根本就不会同意!”
江国平气得满脸涨红,一向心平气和的老人在此刻爆发:“孩子是你们自己要生的,没能力给予足够的陪伴当初为什么要生!”
“谁催过你们吗?”
“想追求事业步步高升,想成就理想治病救人,我都理解!我也是医生!但孩子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理解你们!”
“小远这么懂事,从小就乖得不像话,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吗?”江国平将面前的茶桌拍得哐哐作响,“身为父母就没有半点愧疚?”
江仁清和林笒平沉默地坐在对面,被江国平斥责得说不出半句话。
“你们知道小远五岁时说过想要一条自己的小狗吗?”江国平喘息了许久,平复下心情,出口的话还带着一丝未消的颤抖,“那时候我教他,想养一条狗,不能是因为他羡慕我有灵芝,也不能仅仅是因为他想要一只小狗的陪伴。”
“我告诉他——养一只小狗要付出很多,你要有足够的耐心教会小狗适应人类的世界,要每天带它散步给他喂饭,要在生病时能陪在它身边。”
“我还说,养小狗需要的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很多的责任和满满的爱惜。”
“小远听进去了,他没再说过想养小狗的事。”江国平站起身来,失望地看向儿子儿媳,“可你们呢?”
说完,江国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之后江远之小学的六年里,江国平瞒着孙子住进了小学附近的居民楼,他偶尔在出门遛狗时带着灵芝往小学的方向走走,停在学校的栏杆外远远搜寻着操场上是否有江远之的身影,却又只在孙子周末回家时准时出现在饭桌上陪他吃一顿饭。
等到寒暑假来临,江国平又会搬回老宅,等孙子来跟他一起度过假期,他知道小远一定会来。
爷爷就这样沉默地陪伴了江远之六年。
等到江远之上了初中,江国平才重新搬回老宅。
江远之上了十二年寄宿学校,又在高考后搬进了大学,比起家里父母为他精心布置的房间,他似乎更熟悉学校宿舍里咯吱作响的上下铺和爷爷家里能嗅到草药香的竹编床。
江远之从来都没怪过爸妈。
他一直觉得很骄傲,能作为爸爸妈妈的孩子。
尽管没有时间来给他开家长会的父母,听不到老师在家长会上夸赞江远之名为《我的父母》的作文写得有多么优秀;
尽管很少来接他放学的父母,不知道他曾多次在同学面前骄傲地说我爸爸妈妈都是医生;
尽管江仁清和林笒平不知道江远之选择中医不仅仅是因为爷爷的言传身教,更是因为父母给他树立了为人医者的榜样。
他还是一直感到很骄傲。
他知道父母已经力所能及地给了自己他们手里所有的爱,只是爷爷给了他更多。
生病的第二天,江远之的烧退了个彻底,感冒却还没痊愈,待在家里实在无聊地江远之一大早就牵着康康出门骚扰隔壁二期的江国平去了。
江国平打开门中断江远之敲了一半的进行曲,被门外带着口罩的人吓了一跳:“你带个口罩干什么,抢劫啊。”
“想抢你钱我应该去挖老宅后山地里的药材,我来你这小两居干嘛。”江远之把康康牵进门内解开绳子,熟练换了拖鞋直奔老头摆在客厅的按摩椅,“感冒了。”
“感冒不在家里好好躺着跑到我这来干什么。”江国平走上前去探了探江远之的额头又给人把了个脉,来气地啧了一声狠狠拍了江远之一巴掌,“吹冷风生了病还不好好吃饭,身子调都没调好就带着狗到处乱窜。”
说完他又伸手去扒拉江远之的领子,看到人穿得够厚实才就此作罢。
“生病了你还打我。”江远之躺在按摩椅上舒服地享受着,哑着嗓子开口,“这不是来投奔你吃香喝辣了么。”
“叫你学做饭也不听。”江国平从茶几抽屉里翻出药盒,起身扒开江远之的口罩朝孙子嘴里塞了颗含片,“想吃什么。”
“中午想吃疙瘩汤,晚上来个排骨玉米汤和白灼菜心,主食想吃馒头。”江远之理直气壮地使唤起自己八十来岁的爷爷,一点不见害臊,“早餐我吃点你剩的就行。”
江国平又抬起屁股给了江远之一巴掌,然后转身去给趴在一边的康康梳毛去了。
晚饭后,本想争个表现去刷碗的江远之被江国平一脚踹出厨房,让他一个病号老老实实歇着去,江远之笑骂这老头力气怎么这么大,顺从地躺回按摩椅里,刚刚躺下便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乐不是乐:江医生,今晚九点左右有空吗?
江远之感到有些意外。
J:有的,怎么了?
是乐不是乐:我有东西给你。
J:什么东西?
是乐不是乐:保密~
江远之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似乎能想起汪朗乐那双盛着笑意的眼睛,不自觉地笑了笑。
是乐不是乐:那我到时候联系你?
J:好。
跟江远之约定好晚上的时间,汪朗乐收起手机揣进口袋,跟乔岚并排站在市动物园的大门外,等待着接小姑娘乔舒。
乔舒是乔岚的侄女,今年九岁,小学二年级在读,是个机灵可爱的小女孩。
今天乔舒的学校组织来动物园秋游,乔岚的哥嫂忙工作抽不出时间,只好拜托妹妹乔岚来接女儿,再把小孩送到爷爷奶奶家。
恰逢好友聚餐,乔岚便顺路接了汪朗乐,带着他一起来接侄女。
乔岚正靠着车门回复工作消息,时不时抬起头张望,正巧将目光放回手机上时,乔舒的身影从人群里跑出来。
“乐乐哥哥!”
大学时乔岚没少带着乔舒跟汪朗乐一起出门,一大一小早就混熟了关系。
只是乔舒一直管小姑的朋友喊哥哥,为此乔岚没少逗汪朗乐,让他也管自己叫姑姑。
汪朗乐一把抱住冲向自己的乔舒,还没来得及说句话便看到乔舒身后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乔岚也注意到不远处的小男孩,两人对视一眼,汪朗乐摸了摸乔舒的脑袋起身,乔岚则带着乔舒上车。
乔岚打开车门让乔舒坐进去,开口解释:“哥哥遇到熟人打个招呼,我们不打扰好不好。”
乔舒听见小姑的话反而好奇地朝着窗外看去,却只见到汪朗乐半蹲着的身影。
“哥哥......”
汪朗乐蹲在张明轩面前柔声开口:“轩轩来跟爸爸妈妈逛动物园吗。”
张文华站在一边不悦地瞪着汪朗乐,似乎对他在弟弟生日当天来接别人家小孩儿的行为十分生气。
“嗯,爸爸答应我生日带我来动物园。”张明轩有些委屈,却没说什么,只是回头去牵妈妈的手,露出想要离开的表情。
汪朗乐没有主动解释。
他知道无论张文华是如何对待自己和母亲的,这都与邓娟和张明轩无关。
汪朗乐不会迁怒无辜的人,所以出于教养和礼貌他可以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好。
但他不会用所谓“善意的谎言”来哄骗小孩,汪朗乐不愿意违心委屈自己,更不想欺骗张明轩。
张文华见到汪朗乐无动于衷的表情,怒气终于爆发:“你像什么话!对外人的小孩倒是殷勤得很,自己弟弟过生日送个礼物就完了?你妈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邓娟抬手去拉张文华举在汪朗乐面前指指点点的手,却被丈夫甩开,踉跄着后退两步,张明轩被吓得瞬间红了眼睛,却紧咬着嘴不敢哭出声。
“我妈?”汪朗乐听见张文华恬不知耻的话,凑上前去抬起手狠狠指着张文华胸口摁下去,“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是怎么教我的?也对,你什么时候教过我?”
哽咽声从小男孩紧闭的嘴里泄出,汪朗乐于心不忍地闭了闭眼睛,将张文华拉远了些,用低沉地声音说:“张文华,我不欠你的,更不欠你儿子的,名义上哥哥的责任我应尽责尽,多的没有。”
“你有功夫来朝我撒气,不如多学学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父亲。”汪朗乐缓和着心里的情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老天给你机会让你再做一次父亲,你别不知道珍惜。”
说完,汪朗乐转身走向乔岚的车上了副驾。
张文华在原地愤愤咬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走回邓娟母子身边,嘴里还骂骂咧咧不停,邓娟没什么反应地听着,未有一句反驳。
汪朗乐平静着脸色收回视线,没再去看。
第一次见到邓娟时汪朗乐刚刚考入大学,久不联系地父亲突然找到他,说想一起吃顿饭。
汪朗乐本想拒绝,但怕自己拒绝后张文华会联系母亲,为了不让工作繁忙的汪云川多一件烦心事,还是应邀独自赴约,却在包厢里见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那女人便是邓娟。
饭桌上邓娟腼腆朴实的性格显露无疑,挺着孕肚行动不变地邓娟忙前忙后地帮丈夫夹菜替丈夫添酒,张文华丝毫没有怜惜妻子的意思,邓娟自己也颇为乐在其中,始终挂着笑容。
席间张文华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和邓娟是如何相遇的,过去经历如何,现在过得如何,未来又将如何。
却对汪朗乐毫无一句关心。
不过汪朗乐早已习惯了,母亲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和爱,他早不需要父亲这个若有若无的角色参与自己的生活,也从不渴望父爱。
但他还是厌烦张文华自私自利的模样。
于是在父亲支支吾吾付不上昂贵的饭钱时,他掏出自己的卡结账,趁着张文华出门抽烟,对挺着孕肚的邓娟说:
“张文华不是一个好选择。”
邓娟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在惊讶丈夫与前妻的儿子会私下主动跟自己说话,还是讶异于汪朗乐评价父亲时语气里显而易见的疏远冷漠。
她摸着肚子笑得很幸福,只说一句:“你有点误会你爸爸了——”
或许邓娟在那一句后还接了其他话,但汪朗乐已经不想听了。
邓娟才是那个真正对张文华有“误会”的人。
曾经就是这样的误会,浪费了汪云川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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