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无论是被无意还是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而清风栈内外的两拨人都捕捉到了自己所想要的真相,都不约而同的沉默着。
殷毓挣脱开北风禁锢他的手,恶狠狠的抹去脸上的眼泪。
原来她娘一直爱着他的吗?
可既然爱他,又为何不愿爱他?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能够理解母亲因为病痛对他愧疚,但是却不理解为什么从小到大都对他漠视。
人的一生总会被困在爱与不爱的话题中,纠结爱多一分算不算爱,爱少一分又算不算爱。
像是一个永远被困在分量中的数字。
甄剑也被这个真相震住,手中力道松了一些,他抓紧时机从甄剑手中挣脱开,顺势用尽力气踹了甄剑一脚,迅速躲得远远的。
他偏头啐出一口血,目光移向泣不成声的阿慕依,眼里情绪不定,瞧不出是什么意思。
甄剑被踹的闷哼一声,心里下意识想,这小子从第一次见面就想这么踹他一脚了吧。如此却也没再对殷安动手,任由对方蓄意报仇后逃走。
他目光看向自己父亲,问出了一个从小到大都纠缠着他的疑问:“……既然如此,那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了,柳家覆灭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殷离的离奇死亡也大白于天下,所有人都无罪,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可柳轻絮呢?清风谷呢?
甚至于甄之钰呢?
他们就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吗?
甄之钰偏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苦笑一声。
这小子从小在谷里藏书阁长大,早就发现了自己是极阴之血,此时在这个时刻抛出这么个问题,是想让他老子直接死呢,还是逼他说出所有真相呢。
真是儿大不由爹。
脑海里又浮现出阿絮刚死时,甄剑顶着两个小角哭闹要娘的时候。
甄之钰深深看了一眼甄剑,回头看向殷安,轻声道:“是我对不起柳家,也是我对不起你姑姑。”
当年他翻阅古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换了血也不一定会死的法子,虽然成功率不高,却也算有点希望。
他不希望阿离真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死掉,人命怎么可以这么有重量又这么脆弱。
可结果却不尽人意,他和阿絮硬生生熬了半个月,把自己熬的枯瘦如柴,灯尽油枯。
却还是没能救回来阿离的命。
殷离临死前曾紧紧抓住甄之钰的手,逼他发誓,苍白如雪的脸上只剩下了那双红的滴血的眼睛:“你发誓,此生此世,若非刀架在你脖子上,绝不向慕依透露半点我死的原因。”
甄之钰那时候还年轻,被殷离这架势吓了一跳,想挣脱却又怕这个被抽干了血的人散架,红着眼嘴硬:“能不能嘴里吐出点好话,天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我医术那么好,一定能救回你。”
谁也没殷离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样的,他咳嗽一声,手上又加了力道,死死抓住甄之钰的手,把人的手腕箍出一道青紫。
“你先发誓!”
好友红的滴血的双眼像是一道诅咒,不断在甄之钰脑中循环,他终于没忍住,哽咽出声,破罐子破摔的投降:“好好好,我发誓,我发誓。”
他咬碎后槽牙往肚子里咽:“我发誓这辈子除非是死,否则……”
殷离却突然推了他一把,叫道:“错了!错了!”
“是除非刀架在你脖子上!”
“这有什么区别!”甄之钰崩溃了,他根本不懂自己好友为什么要发这个疯,连发誓都要讲究字眼:“你能不能好好安静一会儿不要说话!你已经没有力气了你就快要死了!”
他这一崩溃,反而把红着眼的殷离吼的愣住,而后眨眨眼,忽然闷咳着笑了声,眼神忽然柔软起来。
这种场景太惊悚了。
一个苍白如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男人躺在床上温柔的笑,一个枯瘦如柴宛如乞丐一般脏兮兮的男人哭得满脸是泪,在崩溃叫嚣。
倘若不是在面对生死的话,一定是一场所有人都鼓掌喝彩的喜剧。
“别哭了,”殷离又晃晃他,轻声催促他:“发誓啊。”
“你真烦……!我发誓,除非刀架在我脖子上,否则我绝不会向阿慕依说出殷离之……殷离之,之死的……原因……倘若我说出,便死无葬身之地!”
青年哽咽的声音变成了嚎啕大哭。
殷离还是死了,任凭甄之钰的医术如何高超,这个人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中。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阿慕依醒了,她身体里的毒素完全排出体外,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只是当时他有忧心过,不知巫人的血脉是否也会有此病症。
但是可惜的是,当时根本顾不上他去思考。
因为清风谷遭遇了外敌入侵,那些蒙着面却穿着官靴的人拎着大刀冲进来,无差别进行屠杀。
好在他们清风谷无论男女老少,都学了武功,倒也没死多少人。
那群人的目标明确,是为了甄之钰手里已经死了的殷离而来。
朝廷的高手太多了,甄之钰差点就没了,若不是柳轻絮藏好儿子及时赶来,她看到的就会是两具尸体。
最后化险为夷,清风谷死的人不多,可这世外桃源却也被人世间的贪婪侵蚀大半。
甄之钰无论阿慕依如何争吵谩骂恼怒,甚至对他动手,都没将殷离的尸体交出去。
“至阴之血”持有者,死后千年不腐,万年不化。
“你是说,是阿离不让你将他的尸体交给我?”阿慕依跌坐在地上,眼睛红肿,已经哭的没有眼泪了。
甄之钰红着眼点点头:“那群人就是想要得到阿离的尸体,我没能让他狗皇帝如愿,他自然要找别的法子。”
他看向惘然望着他的青年,目光落在对方与自己妻子有八分像的脸庞,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你同你姑姑长得真像。”
“你姑姑当年也是用你这样的眼神看我的。我拽着她不让她去柳家救你们时,她也是像你这样,惘然无措,痛苦不已。”
老天爷开的玩笑有多少呢,反正从甄之钰长到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被老天爷玩的团团转。
恨不得拿剑给天上捅一个窟窿出来。
甄剑小时候是所有人的宝,他早产出生,体质极弱,很易生病。
因此从小就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练武都是从七八岁大才开始,还被不少小孩儿欺负过。
因此这孩子,从小没受过伤,甄之钰和柳轻絮也没让这孩子见过血。
可当阿慕依同她们争吵离开清风谷的那一天,在后山玩的甄剑却从山上滚了下来,摔了一身的血。
也是那天,柳轻絮和甄之钰脸色苍白的发现了自己儿子竟然也是所谓的“至阴之血”。
已经被这个东西折磨过,知道是诅咒的夫妻俩,一致决定隐瞒。
但好景不长,柳家忽然传出了“至阴之血”的传闻,竟然没几天就锁定了到了柳家嫡亲孩子。
柳轻絮一直想要回家探亲,但那时候甄剑伤很重,又爱撒娇,她便想着再等一日。
结果就是那晚,整个柳家都被官兵踏平了。
阿慕依闻言愣住:“你为何要阻止阿絮?”
甄之钰垂下眼:“那不是没阻止成功吗。”
阿慕依电光闪烁间脸色忽然白了白——是了,因为甄之钰没有阻止成功,所以柳轻絮死无全尸,只能立了衣冠冢。
两个已经吃了一辈子亏的半百老人,怎么会不明白呢。
甄之钰说是他的错,他的自私,才让柳家覆灭。
是对,也不对。
他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妻子飞蛾扑火,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成为牺牲品。
他不过是想拯救自己的亲人,他有什么错呢?
殷安踉跄着靠在墙上,苦笑一声。
看吧,所有人都有苦衷,所有人都在被命运耍的团团转,所有人都不该死。
除了他这个“至阴之血”的引子,害柳家灭门的导火线!
柳家事发前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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