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谷谷训虽然不让出谷,但甄之钰同甄剑最大的区别,就是习惯把规矩当屁放。
甄剑此人看似离经叛道,实际上却最守规矩。
而他爹跟他是一个翻版。
因此,甄之钰不仅经常溜达出谷吃香喝辣,还在谷外培养了自己的线人。
线人紧急联络他,塞给他一封信。
信上说皇帝已经派人赶来,还来了个大官儿,人数众多,都是高手,还有一些藏在里头的江湖人,都已经开始对柳府下手了。
信上说完形式,最后用大字写了几句叮嘱他的话:
【老甄啊,这回这趟浑水是真难撇干净,你别逞英雄了啊,我看那柳家的旁支都特别惨。
他们不敢动你和轻絮,你们就好好躲着,别犯傻!】
甄之钰在谷口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把他浑身上下都染成血色,他撕碎手中信纸扔到地上,用脚尖碾进泥里。
清风谷不比外头,老人小孩居多,因此谷口有阵法护着又被族中长老加固过,除却前阵子的突袭,倒也显得安宁。
他目光穿过平坦的上坡路,落在农田与天空的交界处,看见了几簇冒着灰烟的人世间,也看到了一袭黑衣劲装提着剑的妻子。
甄之钰知道自己的妻子要去做什么,甚至完全理解完全认同。
但是——
柳轻絮脸上没什么表情,往常温柔和煦的模样从那张脸上再也寻不到。
她站在甄之钰的身旁,两人肩并肩,中间却空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我去了。”熟悉的嗓音里带着决绝。
她比甄之钰更清楚,自己这一去,便再回不来了。
甄之钰目光还落在那片人间烟火的交界处,没吭声。
柳轻絮又道:“我不想那么自私,也不想用你的爱去裹挟你,所以我自己去。”
她语毕不再等甄之钰的回应,抬脚果决的往前走去。
此时,甄之钰终于收回视线,他转身抓住柳轻絮的手腕,力道轻的像是一片柳絮。
“不能不去吗。”甄之钰目光定定的望着柳轻絮。
柳轻絮落在手腕上的视线,挪到甄之钰的脸上,忽然笑了一声:“阿钰,嫁给你比当年在家里当霸王还开心。”
甄之钰的脸色随着柳轻絮的话越来越惨白——
柳轻絮轻柔拂开甄之钰的手,柔声说:“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没有一天是不开心的。所幸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只希望你以后能和剑儿把日子过好。”
甄之钰闻言却露出一个半酸不苦的笑出来。
柳轻絮这个人看似温柔好说话,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犟驴。
她内心强大,认清自己,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永远不会为不该停留的地方留下她的脚步,也永远不会错过自己最想拥有的东西。
甄之钰就是被这样的柳轻絮强制爱,最后轻松得到手。
她的爱又轻又重,像是用柳絮缝成了一条枷锁,让他心甘情愿的把头钻进去,再把绳子递还给她。
甄之钰重新握住柳轻絮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跟你一起去。”
柳轻絮愣了片刻,还没张嘴拒绝,就被甄之钰拽着走出清风谷,脚下的趔趄带出风。
“剑,剑儿怎么办?”
“你都没问过我没你怎么办,我怎么办他就怎么办。”
话已说尽,整个清风栈只余一片寂静。
甄之钰摊手,笑的满不在乎:“后来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阿絮的尸身没找齐全,我也被废了武功挑了手脚筋。之所以能活下来,还是族中长老不放心把我从乱葬岗捞出来的。”
说者轻松,听者却不轻松。
阿慕依整个人都被真相冲击的不成样子,呆坐在原地沉默不语,要哭不哭。
甄剑也怔在原地,目光惊诧的望着自己吊儿郎当的父亲,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事。
他脑中回忆起儿时与父亲吵闹要娘亲的画面,如今想来,竟带着无限的悲意。
门外躲起来的殷毓早就平缓了心绪,他目光从门缝里钻出去,除了自己母亲还看到了坐在墙角抱住自己沉默不语的殷安。
要说这小子没良心,是没良心,但再没良心,也是自己的弟弟。
看着可怜的让人心疼。
再联想到自己或许喝过这小子的心头血,心中更是酸涩无比,无论对方是被迫,还是主动,这都让他从心底里感到痛苦。
他的命从一开始就架在所有人的命上,这让他对自己感到难堪。
一旁的柳梧佘沉默,也透过门缝望去,目光里只有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他面无表情,握着剑的手无意识用力,只深深看了殷安最后一眼。
他转身藏入阴影,翻身上楼,将手中早已放凉的早餐放到殷安客房的桌子上。
此时一别,将再无相见之日了。
柳梧佘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这一辈子,从开智开始,就为柳家付出了一切,被仇恨侵入骨髓。
他对仇恨的追逐不会停止,柳家之人的魂灵也不会允许他停止,直到他命丧黄泉那一刻。
换了仇人又如何,二十年筹谋成空又如何,他还有很多个二十年,可以有很多筹谋,他与仇恨共舞,这些算得了什么?
只是此时此刻,他心中无限感慨——早知如此,他就不去寻这个弟弟,让他也凭白落到仇恨的漩涡中了。
可人生在世,谁能看得到以后,谁能回得到从前。
柳梧佘从二楼窗户翻身而下,落地的一瞬间,一声质问从清风栈的大厅内爆出——
“娘,我是不是喝过阿安的心头血。”
他猛然回首望向清风栈门口,目光惊疑不定,手中剑不自觉被他抓紧,露出泛白的指骨,似乎下一刻就要抽剑暴起。
这人的声音柳梧佘很熟悉,熟悉到跟仇恨一样的侵入骨髓,他曾将这个人当做他仇恨的阶梯,试图摧毁他。
殷毓的声音在所有人耳中都极具辨识力,少爷向来说话做事都带着不讲道理的胡搅蛮缠,声音清脆有活力的让人生不起气。
此时他却拽住大步往外走的殷安,站在门口望着自己的母亲,声音清脆而冷淡。
阿慕依还坐在地上,闻言几乎有些惘然的望过去,对上自己儿子冷漠的眼神。
正低头给自己父亲把脉的甄剑也瞬间抬头,他定定望向门口拽着殷安的殷毓,心中如狂风过境,瞬间明白过来自己的爱人又在扮猪吃老虎了。
而殷毓的这句话虽为质问,却没有疑问,平铺直叙的问题让被迫站住的殷安也震惊瞪大眼睛。
殷安几乎下意识的目光扫视周围,他不想让自己的大哥知道这件事,倘若他大哥知道他被剜过心头血,非要大闹一场不可。
好在他大哥不在,他刚松一口气,就又被自己的兄长一把扯开衣领。
“哥——!”
殷安惊呼出声,他虽然有想过被自己兄长撕开衣服的一天,可想的是在床上,而不是一个客栈的大厅。
殷毓哪里知道他这个弟弟脑子里的龌龊,他撕开殷安胸口的衣服,目光落在对方的胸口,一道一寸长的刀疤横在殷安的心口。
殷安手忙脚乱的将衣服重新把自己裹起来,他不愿意这个伤口让殷毓看见。
殷毓目光骤缩,此时不用阿慕依再开口确实或承认,殷安着急忙慌遮挡的动作,和他微微隆起的疤痕,就已经明确的告诉了他——
殷安心口的那道伤疤,就是特意为他而打造的死路。
真是受够了。
人活着为什么能这么难。
“是娘做的……吗?”殷毓目光从殷安心口撕下来,艰难的挪到殷安脸上,他面色苍白,声音却平静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是娘逼你做的吗?”
殷安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从嘴里传出来,此时此刻没了仇恨,他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殷毓。
一时之间他有些手足无措,也慌张的话语卡壳,脑中拼命组织语言。
甄剑从殷毓出现那一刻,眼睛就没从人身上撕下来过,连给自己老子把脉都能跑神。
甄之钰又不是个傻的,从自己儿子种种行迹上,就把两人的关系猜了个**不离十,心里第一反应咯噔了两下。
他跟阿絮都是专情付出型的人,这小子比他俩还守规矩,指不定要做出什么夸张的事来。
尤其是殷家那个小子活不长久,需要换血的这个时刻。
但甄之钰看着甄剑的望眼欲穿,还是叹气踹了他一脚,没好气的小声道:“还不快过去。”
甄剑被踹疼也没吱声,看了一眼甄之钰的眼睛,得到确认后,方才快步走到殷毓身边。
“阿毓,你先冷静……”他伸手拉住殷毓的手,却被猛地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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