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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别梦寒(五)

“我走啦。”

谢诀背着剑,才要出门,师父向他丢了个斗笠:“要下雨的。”

“这天色好得很啊?”谢诀探头朝外看了看,晴空湛然如洗,“还得是师父,我可算不出来。”

他拽了拽麻绳的结扣,把斗笠也挂上。此地离燕乡已经不远,时有妖族只是稍作遮掩,就泰然走在街上,这里的修士也多数不去刻意显示自己的来历,即使运用避雨的术法,也入乡随俗地打起伞,穿戴蓑笠。生活在凡人之间,他们不再泾渭分明,倒是不约而同地融入俗世,保持含混的默契。

师徒三人旅行到此,暂居在江畔一座竹屋里,闭上门修行,打开门便是山水风光。郁雪非显而易见地不习惯这种修士和妖族混杂的氛围,只是他从不多说什么。谢诀则适应得很快,一手包办了俗务,到处溜达着长见识,没多久就混得如鱼得水。

师父知道这个小徒弟有分寸,放任他自由来去,这次补充制符用的材料,也是派他跑腿。临走前,谢诀想起来,又道:“城里那家老字号,带些点心?糕饼?”

“我不用。”师兄总想强调自己不是小孩子,不喜欢零嘴。

“薜荔糖。”师父这个年纪想吃啥就吃啥。

谢诀应了声,院门往回一荡,人已经跑了。离开后,他那轻快的影子好像还留在廊檐边。

郁雪非照例还是看书,修行,捏一颗丸药当饭吃。竹屋里清净,帘子筛进一丝丝灿亮的日色,师父一会在院子里煮茶,一会去外面晃悠,直到午后才背着手进来,叫他出去走走。

这几日,郁雪非早就感觉师父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在犹豫着什么。师父和他走在江边的柳影里,四下无人,水上波光粼粼。到了一处树荫下,师父慢下脚步,对他说道:“你家里当年之祸,为师这些年也有在托人打听,近来偶然得知一事,想来想去,还是要叫你知道。”

郁雪非心头重重一跳,被冻结的创痛又汩汩流动起来。师父顿了顿,说道:“你族中祖上曾有过一名隐姓埋名的妖族……就在你这一支。”

郁雪非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响。师父见他脸色苍白,放缓了语气,慢慢与他说:“你想必也没有听过,数代之前的事情,于凡人而言过去太久,再说中原地界,和妖族有所沾染,定要尽量遮掩。那名妖族因伤而病,早已离世,我也是机缘巧合下联络到她的一个旧识,才知晓此事。”

“那……我身上,也有着妖族血脉?”郁雪非颤声道。

师父看他似乎站都站不稳了,从把他收入门下以来,这名弟子一向心性坚毅,不愿示弱,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这样大受打击的样子。

他就是怕这孩子想不开,才会踌躇再三,见状他拉着徒弟坐在水边的石阶上,和缓道:“妖族与人的子嗣,只有少数情形下会血脉显化,继承妖族一方的禀赋,此外大多与人无异,仅留下些许妖类的特质。若是如后者这般,再往下一代,这些许痕迹也都会消泯了。”

郁雪非怔怔道:“师父是说,我家中先祖,就是这后一种情形。”

“定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无人知晓。”师父说道,“因而你不必想太多,这种过了数代残留的一丝血脉,早就不算什么了。你如今是修士,不要像那凡夫愚人一样,被偏见所囿。”

郁雪非垂着头,默然许久,才道:“即使隔了几代,残留的血脉是否仍然有可能显化出来?”

师父无奈道:“你师父我就是个江湖散修,这可是真就不懂啦。”

虽然他是在打趣,放在平时,郁雪非也会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的应答。只是这会儿看得出来,对方已是方寸大乱,顾不上什么礼节了。

郁雪非干涩道:“弟子幼时的寒症,总不会全无来由,既知此事,想必就是这血脉的缘故吧?因为妖血……才会在修习冰寒术法时进境飞速?”

师父一听就知道他钻牛角尖了,宽慰他道:“世间修道之人各有专长,难不成都有个什么妖族祖宗吗?天赋这种东西,就是没个准数,你还能修习仙家法门呢,这总归是你自己的运道,别想那么多。”

“……弟子明白。”郁雪非喃喃地说。

看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明白的样子。师父打量他的神色,忽道:“你该不会是想着,既然这天赋说不定和妖血有关,以后就不愿意再用了吧?”

郁雪非一时不备,猛地抬起头来,一看就是被说中了。师父本来想了许多宽解的话,看到他倔强神情,竟也不知怎么说,半晌叹道:“你啊,现在是连自己也恨上了吗?”

郁雪非垂下目光,不与师父对视,这也是他最后的一点逃避了。除此之外,他连为自己的想法辩解几句的力气都没有。

师父语重心长道:“师父也不说什么大道理,咱们师徒三个,就是走南闯北的寻常散修,没什么法门秘籍挑挑拣拣。现如今,术法是你最擅长的一门,以后到了生死关头,你用还是不用?要是你师弟遇险,你要不要用这术法帮忙?你若是为了这心障就束手束脚,自废修为,才是不叫人放心。”

“我……”郁雪非茫然道,“弟子……实在不该。”

“现下如实告诉你,是担心以后你再从什么地方意外得知,影响你的心境。如今你已知道,过一阵子想开了,也就没什么了。”师父温言道,“要是还犹豫不知该怎么想才好,那就听师父说的——就当没有这回事,不做妖族,做个纯粹的修士。”

“……弟子知道了。”郁雪非终于抬起头,如同立誓般地说,“即使有着这样的血脉,弟子也决不会做出愧对仙门的事情。”

师父看着他,似乎还想再劝上几句,最后却没说出口,只是在他肩上拍了拍。

江心倒映着的流云渐暗,雨点转眼间泼洒下来。荒林间,树丛鼓动的声响如同群鸟振翅,乌云之下,天地晦暝。

郁雪非低下头,看着泥泞里已经不辨原貌的轮廓。四下里是双方殊死战斗留下的一片狼藉,滂沱的水幕下,残枝碎石从小径里翻起,血迹深深浸入长草下的腐叶,大雨一时也无法将那腥气冲刷干净。

“真是可惜。”

陷入淤泥的妖族已经失去人形,树枝般的双角在土中印出了沟壑。他一手握着钉入自己胸口的冰枪,仰头看着杀死自己的修士:“你已经修炼到这个地步了……”

郁雪非一双满怀恨意的眼睛盯着他,道:“是你指使那只蛇妖,屠戮我的族人。”

不必提及名字,妖族也知道对方指的是谁,他咳出一口血,了然道:“你已经寻过他的仇,才会找上我吧?”

“挫骨扬灰。”郁雪非说,“如今轮到你了。”

妖族自知无望,闭目不语。冷雨里,那坚冰凝成的长枪没有丝毫融化,他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对方拨动枪尖,给他一死。

他听到对方问道:“为什么唯独留下我?”

他又睁开眼,一片飘风骤雨的昏暗里,那名修士的神情深深埋在斗笠的阴影下。他笑道:“若是我又供出一名主使,你还要继续追杀下去么?”

深入他血肉的无数冰棱随之攒动,让他的笑容扭曲为难堪的表情。缓匀了气息,他索然道:“看来你从他那里没问出来啊。那日我见年幼的你被带去求医,身上有我同族血裔的气息,我托那老蛇将你偷来,谁料那家伙疯病一犯,大开杀戒,闹得收不了场……”

“为什么?”郁雪非执着地问道,“只是有一丝妖族的血脉,就要夺走吗?”

“修士择徒,不是也看根骨?我瞧你天赋不凡,善加培养,异日当有能为。”

濒死的妖族将眼皮上的雨水眨去:“……你与那凡人亲族,已非同类,身处俗世,犹如涸辙之鲋。放着你不管,也活不了多久。”

“莫非你还是为了我好吗?”郁雪非冰冷道,“死期将至,又来巧言乞怜?”

“左右已是生死大仇,你又何必追问?”妖族虚弱道,“你我终究血脉同源,待我死后,你将我双角取走,炼药也好,炼器也罢,总归别浪费了……”

他最后一句话淹没在从口中涌出的血沫里,一簇簇莹亮冰晶从他脸颊滑下,化入雨水。郁雪非手持冰枪,将他的胸膛搅得稀烂,又把那惨不忍睹的枪尖拔出,猛地捣在尸首头顶的双角上。

雪白的枝角在冰枪下发出一声脆响,只裂出几道细纹。郁雪非面色漠然,再度施术,终于将那长角的分枝斩开,随即一下又一下,将其碾得粉碎,直到彻底融入污泥,再见不到痕迹。

雨幕渐悄,秋去冬来,飘飞的水珠也化作了寒霜。两名年轻修士站在山坳里的树篱旁,身上落了一层白雪,来时的足迹已经无处可寻。

与他们交谈的人风尘满面,就像个寻常山民,木屋小院也颇为简陋,若不是坐落在山中罕有人至的奇险处,又养了些灵花异草,都看不出什么属于修士的痕迹。

他怅然道:“……不必叫我师伯,我与你们的师父虽曾一起学艺,却算不上同门,散修也没有那么多师承规矩。以前说什么不想收徒,到头来还是当了师父,可惜也没教你们几年。”

他合上院门,带着二人穿过小径,向山后走去。几人都没有运起法术,只是沿着起伏崎岖的山路慢慢走着,任由细雪积在肩头。年长的散修问道:“他还有没有什么交待?”

“师父不曾留下什么话。”郁雪非答道,“只是从前和我们提过,倘若身故,便将遗物带回小壶山。”

修道者不讲究什么身后祭祀,尤其是那些孑然一身的散修,将一二寄托之物带回故乡,埋于山中,又或是投下湖水,就算是个了结。师父甚少和他们提及过去,不过两个弟子也知道,小壶山并非师父的家乡,而是修行入道之地。师父一生漂泊,从不特别留恋哪个地方,但终究还是有那么一处落叶归根的所在。

越过林地,一片翠玉般的湖泊赫然在目。山中降雪,仍不是十分寒冷,湖水也没有结冻的迹象,纷纷的雪片一经落下,就消融在静谧的水面中。

隐居的散修默默望着山湖,也许是想起了唯有他还记得的旧日故事。两名弟子最后整理着师父的遗物与法器,一旁的散修驻足良久,向他们告辞,走之前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们的师父,是被哪里的妖族所害?”

谢诀一怔,说道:“师父是与修士有了恩怨,遭人暗算。”

“竟是这样么?”

散修面上不显,却也颇为伤怀,感慨不由得脱口而出,“这倔强家伙年少时候对妖族恨得不行,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我还总担心他哪天就和妖族打得上头,就不顾生死了,想不到……唉,现在说这个干什么?世事无常,也是没有办法。”

对这两个说到底也只是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他也不再冒昧多言。送他离开后,谢诀回到湖边,却见郁雪非木然对着师父的遗物,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般。

“师兄?”谢诀迟疑地走上前。

听到他的声音,郁雪非浑身一震,捧着那件遗物的双手如同被烫到似的松开。还好那块玉璧离地面只有几寸,没发出什么声响,只是轻轻跌在了盖着丝缎的土地上。

谢诀只道他是哀戚过甚,连忙过来搀扶,郁雪非却推开他的手,仍然跪坐在原处。许久,层云转暗,眼看暮色将近,即便修士不大在意那些法事时辰的规矩,等到天黑终究不合适,谢诀正想劝说两句,郁雪非却比他先开口了:“拂风,你来为师父送别吧。”

那些遗物已经包裹好,只待送入湖中,这件事本应由身为师兄的郁雪非来做。谢诀看看湖水,又看看师兄,他并不理解其中有什么缘由,但师兄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多问,起身前去。

落雪簇拥着的湖水一片幽深,冬风飒飒,越过荒林。群山无言的俯瞰下,从湖边返回的身影只是两个微不可见的黑点。

只有雪愈发疾骤,以渚南这片温煦之地少见的冷冽,呼啸着卷动寒意,将世间积蓄的风雪一股脑地倾倒下来。于这个漫长的雪夜而言,一切都难免显得渺茫。

……

郁雪非从深重的寒意里猛然惊醒,挣扎的动作似乎碰到了什么人,旁边传来讶异的一声,对方伸手过来按在他肩上,没用什么力,只是不叫他乱动。

眼前敷着一层遮盖,朦胧不清,双目中的痛楚让他记起了自身处境。为师父复仇的一番大战后,他身受重伤,被师弟带着一路在雪中逃亡。仇人善于经营,也不知他死后有多少人继续追查,他们在中原时都尽量不去城镇,穿山过野,郁雪非伤势不轻,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浑然不知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

如今他虽看不见,也能感觉到身下的床榻,闻得到炉中飘来的淡淡药气。屋里窗户似乎大敞着,轻风过室,仅有少许寒意,气候有别于冬日,想来已是远离中原了。

他摸到身上换了衣衫,盖着布衾,料知旁边的不是医师就是学徒,勉强转过身去:“适才失礼了,敢问这是何地?”

“我是医师,这是我家。”

床边那人答道,“你师弟将你送来诊治,你且养病,有什么疑问,等他回来问他就是。”

这人说话干脆利落,又显然不想闲聊,把他其余想问的话都堵住了。对方在郁雪非鬓角边摸索,仔细地揭去干透的药布,随即拆开蒙住眼睛的绷带,说道:“慢慢睁眼。”

郁雪非感到对方的手掌遮在他眼前,罩下了一小片阴影。他依言缓慢地睁开眼,透入的微光果然令他眼中酸痛,不住流泪,混着药汁和血迹从颊边滑落。

对方早有准备,擦去他脸上的狼藉,掌中术法流转,灵气细致地覆盖上来,逐渐平息了痛楚。待到他撤开蒙在眼前的手掌,郁雪非已经能够视物,虽然损害难免,不大清晰,也比刚受伤时好了太多。

此时他终于能看见周围情形,正如他先前所想,这里已非天寒地冻的中原。墙上窗板向外支起,山谷景色错落有致,秋高气爽,屋外近处有一株枫树,远处还立着一株银杏,地上洒满了金光灿烂的黄叶。

另一边正用术法召水洗手的,想必就是照看他的医师。此人身形高瘦,穿着窄袖短衣,束紧的发髻上又扎着布巾,遮住头发,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会碍事的佩饰。

郁雪非还不知对方名讳,勉强眯着眼睛,才能差不多看清人家长什么样。他道谢的话刚说了一句,医师就不耐烦地摆手,重新凑过来,两根手指撑开他眼皮,上上下下观察了一圈。

把他两边眼睛都看完之后,医师又去洗手了,吩咐道:“躺好,能撑住就多张一会眼睛,一刻钟后我来换药。”

郁雪非的眼眶被他薅得生疼,但这点疼痛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他睁着眼睛看向屋顶,细想下来,越发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医师推门离开他这一间屋子,门才打开一半,外面突然一阵咆哮声,一只白额猛虎迎面扑来。

这只虎毛发鲜亮,如同根根铜针,郁雪非愕然看去,发现它绝非寻常猛兽,也不是妖兽,而是一只现出原形的妖族,虎头上甚至还歪歪斜斜地挂着几圈药布。

这虎妖明显神智昏乱,即使没有扑咬,也四处乱撞,把门板都撞得歪了一圈。那医师却往门口一站,任由这猛虎撞在腿上,晃也没晃一下。

旋即他敏捷地扼住虎头,邦邦两下,把虎妖捶晕过去,拽着就走。他也没和这屋里的郁雪非解释一句,只是把歪了的门板掰了回去,凑合用门栓闸住,算是留下了一点清静。

“……”郁雪非看着关上的门,又把视线移向窗外的秋色。

秋叶不落的山谷,收治妖族病患的医师,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该猜出来了。谢诀在逃亡时所说的并非安慰,他真的找到了这位传闻中的神医圣手。

丝之歌真好玩啊(咬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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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别梦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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