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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暗探

充州。

燕勒山山麓北侧,奇峰林立,高耸入云,已至夜半时分,月光晦暗,隐入薄薄云雾中。密林内虫鸣阵阵,偶尔传出几声兽类的低嗥,此起彼伏。

在这一片肃声下,林地深处,却隐约传来极细小的响声。几乎细不可察。

树枝拨动,现出蛰伏于树丛中的一双眼。

李肃隐于暗处,目光透过枝叶间隙,投向远处。距此地五里外,依稀可见城楼烽火,燕廷派出清缴的一部分燕兵便盘踞在此。

此处是萧关上半段防御的一处要塞。今夜,李肃带领一队探哨,悄声越过敌方防线,前往探查敌情。

只见北段云崖台隘口集结了大批燕兵,相隔一段距离,视野模糊不清。

李肃正思考,要不要再往前探,他们所在位置已经十分接近敌兵所置的哨岗,随时都有可能暴露的风险,若再往前,无异于给这风险又加上一层。

正不决时,身旁一道黑影动了动,悄无声息地往前摸进。

查探军情途中,在没有指示的情况下单独行动是为军中大忌。

李肃倏尔色变,一个探身,抓住了那人手臂。

林地狂风忽作,树叶哗哗作响,两人同时停止动作,以防止暴露。

等待这一刻的风波暂时过去,李肃神情严厉,扳过那人肩膀,使之与自己对视。

待看清对方的模样后,却不由得呼吸一滞。

沈行约一身哨兵的服束,胸前绑了重甲,不知何时混入队伍,又突然现身于此,着实令李肃吓了一跳。

“陛下……?”

李肃且惊且疑,沈行约抬起手,手指放在唇前,让他先别作声。

又一阵风过,两人都没有说话,沈行约投身于黑暗中,唯有鼻梁上,镜框弧角折射一点幽光。

他朝李肃示意,等风头过去,不着痕迹地沿原路退了出去。

退至后方,李肃终于忍不住发起诘问,追着沈行约的步调,压低声音,道:“陛下,而今大敌当前,您不在军营主持大局,却贸然跑出来,混进哨兵的队伍里,怎可如此冒险?!”

沈行约没理会他说话,四下看了看,专注思索。

李肃又道:“万一出事怎么办?!万一……”

“能出什么事,”沈行约打断他道:“朕看你是太紧张了。”

“陛下!”李肃单膝跪地,握拳道:“请陛下准许,末将调出人手,即刻送您回去。”

他们此刻所处区域,还在敌兵的监察范围内,沈行约隐藏了身份来此,这一举动万分冒险。是以李肃不敢耽搁,只想尽快将他平安送出。

“起来吧你,”沈行约却一副云淡风轻,带着玩笑似得口吻,道:“这几日拘在军营里闲不住,过来抓几个偷懒的,抓到了回去去监军那,每人领二十板子。”

听得这话,参与今夜任务的哨兵噤若寒蝉,有一个算一个全清醒了,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

李肃自然知道,他这样说是在打趣,只是沈行约的胆子实在太大。

过去李肃在朝为官,也有随军队出战的时候,往往朝廷派遣的总指挥只作部署决策,至多战前到军营走个过场,应付一下面子工程,但决计不会亲赴战场,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正因见惯了高官之间的虚与委蛇,投靠到沈行约麾下后,他的一些行为常常出人意料,总会令李肃刮目相看。

“判断下人数……”沈行约正色道:“看样子,云崖台的兵防至少两万人。”

这仅仅只是一处防守的兵力。

作为中原境内至为重要的大一雄关,萧关据山险而建,地处充州、幽州交汇,以燕勒山为屏障,是扼守北方势力南下的交通要冲,也是拱卫京畿的最后一道屏障。

“应该不止,”李肃略作停顿,思索道:“若我没记错,此地往北延入山中,还有一段关障。只是若离得太近,容易打草惊蛇,在这个距离不能全视。”

数百年间,萧关如守护燕都的武神,镇守在此。依托燕勒山山脉走势,自北向南设置有北口、中段、南口三处重卡。至于险隘处,所设的烽燧城障嵌入山体,浑然天成形成一道军事阻隔。

云崖台位处防御北段,多日以来,沈行约派出哨兵往来摸查,也知此地占据山险,易守难攻,绝不可小觑,始终未敢轻敌。

若按李肃的说法,仅北面一段,驻兵就超过两万之多,更难以想象,坐落于山口的主关防御又会投入多少。

沈行约一时思绪不定。

李肃问道:“陛下,差不多了,下令撤吗?”

沈行约沉吟片刻,继而道:“走?再往前看看!”

李肃不免有些疑虑,若他自己也就罢了,沈行约的身份让他总不免为其担心,只觉得这样风险太过了。

李肃这边还在纠结,沈行约拨开树杈,身影没入密林中,已然转身走了。李肃只得追上,并令其他人原地散开,三刻钟后,于山中栈道口汇合。

“陛下……还是打算与胡戎合作吗?”

林地中植被繁茂,密不见天,两人前后探行,李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北方戎族生性野蛮,不通教化……乃见利忘义之辈。”

再往前走,林木渐渐稀疏,山路蜿蜒,崎岖难行,四下俱是嶙峋怪石。

“此战,陛下若将其召来,只恐有变……”

“李肃——”

沈行约停步,告诫般地盯着他。

两人不是头一次因这件事吵起来,沈行约自觉他待李肃不薄,很多时候甚至一再宽纵,而李肃也竟恃宠而骄,对此事耿耿于怀,一有机会便再三劝阻,颇有点揪住不放的意思。

沈行约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朕不想在这里与你争辩,管好你自己的分内事。”

李肃被他呵斥,仍不服气。两人彼此对视,气氛无比沉抑。

突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李肃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沈行约却已先他一步,飞速闪身,将他拖入一旁的隐蔽岩洞中。

“有人——!”

一队敌哨经过,为首一人疑道:“谁在那里?!”

“你们几个,过去搜!搜仔细点!”

此刻的岩洞内,沈行约后仰上身,紧贴在冰冷湿润的石壁上,屏气凝神听着外头动静。

李肃与他面对着面,背靠石壁,躲藏在两壁夹峙的一线天中,无可退避。

两人的距离极近,几乎仅有一隙。

岩洞下一片漆黑,李肃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擦着他的下颌而过。

意识到这一点,李肃顿觉慌乱,并听到自己的心脏狂跳,在这一片静谧中尤为突兀,颇为尴尬。

幸而很快便有杂乱脚步声传来,将这心跳声掩盖了下去。

有人来了。

“是什么东西?你找到了吗?”

洞口处传出敌哨的声音,因着周围怪石林立,那声音带着少许的回音。

“没看到……”另一人答:“要不,往里头看看?”

李肃顿时警觉起来。

这时,微风吹散云雾,天幕现出弯月,月光顺着嶙峋石壁,填满缝隙,倾洒而下,清冷的光辉落在沈行约侧脸。

这一刻,李肃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看清了对方,不由得怔住。

沈行约始终侧头看向洞口方向,抬头时,漆黑的眸子稍稍转动,鼻梁与眉峰转折处的暗影淡去,只留一抹月光点缀,却足以映衬他那如被雕琢过的五官,丰唇朗润,绝色无双。

李肃在阴影处暗窥,一时竟挪不开眼,内心涌起一阵异样的情绪。

“什么……这鬼地方能藏人?”

“别埋怨了!搜吧,出了事还不是咱们顶包?!”

沈行约静听那声音,同时判断着距离和方位。

显然不能在此处动手,解决掉这两个麻烦不是难事,可接下来,势必会引出追兵,真搞不好,小命都可能交代在这。

沈行约仰头屏住呼吸,尽可能地靠紧石壁,当看到头顶岩石错落,藏匿的一排黑影时,沈行约忽然有了主意。

他一手摸索,从石缝处扣下一片碎石,屈指弹起,石子飞至半空。

只听‘呼啦’一下,数百只蝙蝠尽数飞出洞口。

“我的妈——!”

岩洞外敌哨怪叫道:“这什么东西!!”

蝙蝠拍打翅膀,毫无预兆地乱冲乱撞,乌泱泱飞过。

再睁眼时,沈行约悄声回头,头靠石壁,严肃的目光正对上李肃的视线。

不久后,只听洞外道:“真晦气!我看也查的差不多了,走、走吧!”

人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但是出于保险起见,两人还是躲在岩洞内,静等了会。

再出来时,沈行约如释重负,却见李肃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而当沈行约目光探过,李肃又躲闪开,从微微不自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怎么?”沈行约也没多想,只催促道:“别发愣了,快走!今天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林地的这一片区域刚刚有哨兵搜查过,也即意味着,至少在一炷香时辰内,他们在这片区域可以自由行动,而不会被发现。

现在是探查云崖台驻兵情况最好的时机,沈行约自然不会放过。

他与李肃二人撤出一线天后,深入林地以北,在山脊高处俯瞰整片云崖台的屯兵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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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暗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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