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不多时,背后传来了鼾声。
沈行约控马提速,赶至队伍前列,昳便揉了揉眼睛,不再装睡,而是在他身后探出目光,警惕地四下望去。
“你从前担任部落的守护神时,也是这般吗?”
沈行约催马登高远望,马蹄折转,又从路侧的高台跃下。问道。
“什么?”昳莫名道:“你是指我的神力?自然不是,我的神躯未殒时,别说收拾这些妖物,就是遇魔也能一战,只不过现在……”
沈行约唇线一抿,无奈地揉了下眉角。
前行的队伍旁,萧拓控马离近,眼神示意道:“或者问问他。”
萧拓指的是关于黑无相的提示。
两人都对神魔之事了解不深,想要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唯一的指望便只有昳。
对此,沈行约实在没有办法将黑无相的再次现身,视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思量片刻,便捡重要的几个片段说了。
“鬼差不应该只有一个啊!”
听过之后,昳想了想道:“除了他再没其他的吗?比方说……白无相?”
沈行约仔细回忆了一遍,而后道:
“不知道,没见过。”
“那就稀奇了。”
昳自言自语地道,又问:“他为什么找你?等等……你刚才说,透过黑无相的意识,还看见了一个男人,那又是谁?祂长什么模样?”
沈行约眸光微闪,记忆中的一幕在脑海中回溯。
那个男人衣着现代,西装革履,长身而立时,低头轻扣手腕处的纽扣,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矜傲。
视线透过大雾,男人与他对视的瞬间,沈行约很难去描述那种感觉。
男人的五官轮廓清晰,深目长鼻,带有明显的中原特征,深黑的双眸如带神性。
尽管只是幻象,可被这样一双眼瞳锁定,那种压迫感仍不可阻挡地穿透而来,本能地让他感受到恐惧。
“你确定,祂的衣着来自三千年后?”
昳挠了挠脑袋,颇为费解,道:“推测来说,祂的身份极有可能是一名神邸,只有这样,才符合能够调度差遣鬼差的能力。”
沈行约眉头稍蹙,与萧拓对上目光。
停顿片刻后,昳又道:“不会是龙族,作为龙脉的管理者,龙族应当不会直接插手这件事。”
“而能够穿梭数千年的时空,拥有这种能力的,或许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昳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你是说,”沈行约道:“掌管时间之神?”
“啊?”
昳照此想了下,当即摇头,道:“据我的了解,噎鸣大人应当不会做这种事……祂是维系时、空两司的主掌神,完全没理由会这么做。”
顿了顿,昳又道:“其实,除祂之外,还有……”
恍然间,沈行约却想到了另一个人:
“烛九阴!”
“呃……你是说,烛龙?”
昳脸上的表情显得更疑惑了,想了想道:“推测来说,这倒是有这种可能,但实不相瞒,我并未与玄境、溯时有过接触,所以关于这两位神邸的样貌,根本无从得见,恐怕帮不到你了。”
“不,”沈行约道:“你给出了一个重要的提示,正是我所忽略的。”
那男人的衣着打扮,与他原本的所处时代相同;
是否也即意味,自己的穿越与此人之间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此前的种种怪象逐一浮现,连成一条清晰而明朗的线索——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
如果幕后的所托之人正是烛龙,也即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么是他一手促成了自己的穿越,又派出鬼差,在交战的重要节点给出提示?
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从他穿越到这个时代,拥有与燕帝沈鐩相同的长相,以废帝的身份被驱逐,又从浑北的囚笼逃出生天,建立属于自己的军队,再到如今……
这一切的背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推手,在幕后推波助澜。
沈行约照此深想下去,那种被命运束缚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
“其实,并非只有时、空两司之神才拥有穿梭时间与空间的能力,”昳又道:“如果某一处时空出现裂隙,那么,哪怕只是普通的神灵,也能借此穿梭,抵达过去和未来。”
沈行约喃喃道:“过去和未来?”
“是这样。”
昳说道:“我曾听扶桑说起过,作为时空的主掌神,噎鸣大人贯穿过去与未来全部的时空之涯,也可将祂看作无处不在。”
沈行约眨了眨眼,一头雾水。
原本他已基本认定,正是烛龙促成了他的穿越,并派遣鬼差报信,是那个无形中的幕后推手。
可方才听了昳的话,则又不确信起来。
沉吟半晌,沈行约朝身侧道:“你听懂了吗?”
“没有,”萧拓问道:“你想回去?”
沈行约:“……”
“算了,”沈行约知道,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没有任何意义。
当下之急,比起讨论那个虚无缥缈的神邸身份,还是思考接下来的战事显得更为实际一些。
子时过,军队行过一片碎石滩。
少了林木的阻隔,经过转弯处的风口时,冷风如灌,直面而来,令原本昏昏欲睡的队伍霎时转为清醒。
“陛下,起风了!”
李肃穿过队伍,追到亲卫身前,手中递来卷起的毯子。
沈行约回手去接,刚一伸手臂,萧拓却先他一步,扣住沈行约的手腕蓦地一拽,将他从马背带离,拥至自己身前。
昳差点睡着,忽而身前一空,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个激灵:“哎?”
“陛下!”
李肃控马追来,沈行约挣了下没挣开,被萧拓以大氅牢牢裹住,想到自己堂堂一介君王,此刻反倒像被人轻拥在怀,面上有些挂不住,便朝李肃道:
“你带着姜仲赶路,沿途照顾着他。”
说罢从萧拓手中抢过马缰,一磕马镫,走到队伍前头去了。
“什么意思?”
马儿驶出一段距离,沈行约道:“你怎么总是对他有意见?”
萧拓稍倾身,贴近他的背,身前的体温传递过来。
“如果他识相的话,就不该惦记别人的东西。”
扑面的冷风吹过,沈行约侧头避开风沙,没听清他这一句,道:“什么?”
萧拓改口道:“我说没有。”
沈行约:“你对旁人就不这样。”
萧拓将马赶到避风的一侧,问道:“谁?”
“昳。”沈行约想起,方才在马上,昳与自己共乘一骑,诸多逾矩的动作,萧拓都毫不在意。
而李肃只是从旁经过,随手递上一截毯子,便被他从中打断,其防备之意显而易见。
萧拓想了想,藏在大氅下的手臂一紧,搂住他的腰道:“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听了这句话后,沈行约简直不知该笑还是该怒,无奈问道:“我喜欢什么类型?”
萧拓垂眸看他,眸光一动,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天蒙蒙亮时,军队抵达河沃之滨,在临近山麓旁的溪流边停驻。
清早的燕勒山雾气缭绕,透着一股隔绝喧嚣般的静谧,犹如沉睡在梦中。
“在此休整半个时辰。”
沈行约勒缰下马,知道连夜行军,已是士兵们体能的极限,与众将交代过战前布防事宜,又道:
“派出斥候,沿线勘察。”
临时搭起的军帐内,沈行约一手按在作战舆图前,脸色凝重,沉吟不发。
方才,诸将已接连发表过此战攻夺隘口的作战主张。
尽管孙隆以为,所谓的刑徒军与燕廷所调其他州郡的守兵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然到了真正的战前时刻,仍谨慎道:“陛下,燕军在平饶战败后,败讯如风过境,固守萧关的将领定然有所准备,稍后咱们不妨先派出前锋骁骑,作为试探,根据初战情况,再行定夺。”
这时,帐外斥候回报:“陛下!萧关主关口及南段似有敌兵埋伏!山中雾瘴甚重,看不得清,这是标记伏道的大致位置。”
军吏呈上,沈行约看了一眼,便拿给帐内诸将传阅。
“根据咱们此前推测,敌兵人数不超十万,数万还是有的。”
李肃道:“前一战,北段云崖台口的石仓被炸毁,数月之间,纵使敌兵已把损毁修补,仍是防御上的一道软肋,或可作为一处突破!”
沈行约道:“云崖台口地势复杂,不宜大队行军,上次的路线已经暴露,不能再用。”
“这我想过,”李肃跪地请命,道:“陛下,请您下令,由我领一队死士,先从北段尝试突进!届时与敌交手,便可静观其余两处关口的反应。”
沈行约思忖少倾,没有急于下令,而是朝王役道:
“去看一眼外头的天气,雾气散了吗?”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军队集结,天色透亮,而秋霜尽染的燕勒山中,依旧云雾缭绕。
大雾阻隔了林地的视线,能见度极低,沈行约踟躇片刻,清楚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趁着雾气进军,或是等入夜后。”
萧拓清点过箭囊内箭矢的数量,负于身后,道:“放心把前锋交给我,你领中军,此前在这吃的亏,这一次全都讨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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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夺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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