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他跌进红尘,做个有痛觉的人
——吴雨霏《人非草木》
医院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急诊室的灯光惨白,明晃晃亮在头顶,映着钟势安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肉,边缘翻卷,鲜血仍缓慢地洇湿着。
“钟同学,你怎么样了?”
“快!这边!来这里!”
“通知钟董了吗?立刻通知!打给他秘书!”
钟势安一受伤,学校的教导主任、班主任,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领导,已经围在钟势安身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紧张。
医生有些厌烦地推开这群人,检查了一遍伤口,“伤口有些深,木刺有污染,要做清创缝合,打破伤风。”
医生语速飞快,瞥了眼钟势安苍白的脸,“小伙子,你什么血型?这伤口的位置和深度,以后会留疤痕,你家属在吗?需要签字。”
教导主任擦着汗,连声应着:“家属在路上,马上到!医生,请务必用最好的技术,尽量减少疤痕!用最好的药!提供最好的手术条件!”
钟势安似乎被周围的嘈杂和手臂的剧痛扰得心烦意乱,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人群,找到了角落里站着的林解乐。
少年清秀绝伦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身上制服沾着血污和灰尘。
钟势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疼痛让他只发出一点气音,眉头蹙得更深。
簇拥的人们以为他太痛了,忙喊着护士给他打止痛,要把钟势安转移到顶楼设施奢华的VIP病房。
林解乐自然而然被挡在了门外,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垂着眼,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顶楼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刚才的混乱仿佛一场梦,只有衣角和手上沾染的暗红血迹提醒着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没过多久,病房门开了。
林解乐顺着望去,只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脸色颇为严肃的中年男老师,沉着脸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墙边的林解乐,眉头拧得更紧。
“你叫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怒气,快步走来,“你跟我过来!”
他将林解乐带到走廊尽头相对僻静的角落,劈头盖脸地质问:
“到底怎么回事?梁聿怀他们说是你先动的手!还把钟势安伤成这样!你知道钟势安是什么情况吗?他是Rh阴性血!熊猫血啊!你知道万一有个大出血有多危险吗!你怎么敢在学校里打架斗殴,还敢牵连到钟同学!”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林解乐脸上,林解乐抬起眼,深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辩解的意思,他薄唇微动,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我的错。”
“老师!”病房的门被猛地拉开,钟势安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显然是刚缝合完,连病号服都没来得及换好。顾不得护士的阻拦,几步就冲到了林解乐和老师面前。
“不是他的错。”钟势安站定,用没受伤的右手将林解乐拉到他身后,护短似地,“是梁聿怀他们先找茬,堵着林解乐,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先动手要抢他东西,林解乐是被迫还手的!”
“我是自己冲过去想拉开他们才不小心撞到花架的!”
林解乐看着挡在他身前的钟势安,有些震惊,又看了眼他受伤的手臂那点愧疚感更深了些。
班主任被钟势安这一番抢白弄得愣住了,看着他苍白的脸,再看看他身后那个沉默寡言的林解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势安,你先回床上躺着!伤口刚缝好,不能乱动!”班主任只能劝道。
钟势安却固执地不肯走,他转向林解乐,声音忽然软了下来:“林解乐,你同我进来,别在外面站着。”
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林解乐的手腕,林解乐只要稍稍用力,便可挣脱,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淡淡的药水味。
钟势安像是耗尽了力气,有些脱力地靠回床头。他指了指床边一张宽大舒适的真皮椅,语气带着命令:“坐这。”
林解乐沉默地走过去,坐下。他坐姿依旧挺拔,只是微微低着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部分眉眼,在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张介于少年与成人间的面容,有种雌雄莫辨的清秀,却也有种惊心动魄的冷感。
钟势安看着他,手臂的疼痛似乎都缓了一些。他想起混乱中林解乐的眼泪,声音又放轻了些:“喂,我没事啊,倒是你打得真狠,我也挺想打梁聿怀那家伙的。”
“你的手还好吗?”林解乐的眼睛看向钟势安缠满绷带的手臂,钟势安愣了愣,方才挠着脸颊道:“医生说了,没伤到动脉,血止住了,可能会留疤,不过就算我大出血了,这里备血充足,我也死不了。”
“就是……”钟势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有点疼。”
“对不起。”林解乐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只有三个字,却仿佛有千钧重。
钟势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都说了不怪你……”
钟势安的声音更柔了些,“你坐近点。”他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林解乐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林解乐的身体似乎又僵了一下,但他没有动。
“我该回去了。”林解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想再不走,就要错过末班车。
“你怎么这样,不应该留下来照顾我吗?”钟势安靠在床上笑道,“还是说你怕了?我最讨厌这样,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这个血型,一有什么磕碰,所有人都围在我身边要死要活的。”
“你该庆幸我不是那种‘黄金血’。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全世界也没几个。”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林解乐的抵触,“那种血,才叫真正的无价之宝,这种血可以救别人,但自己一旦出事,神仙都难救啊。”
“我这次只是流了几滴血而已,要是真的大出血。”钟势安故意揶揄道,“你要对我负责到底啊,把命都赔给我才行。”
“好。”林解乐没有犹豫地回答,钟势安有些意外他竟然会这么快回答,趁势追击道:“那你留下来陪我。”
“……好”
林解乐觉得奇怪,钟势安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门的方向,似乎在等谁进来。
那些吵闹的领导和老师都已经离开,钟势安的班主任在离开前还叮嘱林解乐要好好照顾钟势安,护士来检查了一下钟势安的包扎情况,便又离开。
病房里太过空旷,只留下他们两人面面相觑,林解乐觉得度秒如年,索性拿着病房里的书坐在一旁看。
钟势安单手回复着程佳佳的消息,忽然一条消息跳了出来,他点开,是父亲的秘书发来的,无非是一些虚伪客套的关心,解释了他们未能及时赶过来的原因。
钟势安冷笑一声,放下了手机,不再有任何期待。
他觉得有些口渴,看到一旁的杯子已经没有水了,本想下床给自己接水,但一想到林解乐在旁边,便又生出惰意,他唤道:“林解乐,我要喝水。”
林解乐原本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听见了他说话,本想回头,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眩晕感涌上来,又是和那天晚上一样的痛苦。
“林解乐?”钟势安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跳下床,掰过林解乐的脸,看到他额头上瞬间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那双漂亮却失焦的眼睛倏然一闭,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向后倒去。
“解乐!”钟势安瞳孔骤缩,想伸手抱住他,左臂剧痛却让他动作迟滞,让林解乐从他怀中滑落,重重摔倒在地面上。
钟势安只能跑到床头按响呼叫铃,又跑回去试探林解乐的鼻息,他连忙解开林解乐系得一丝不苟的纽扣,让他的胸膛彻底敞开。
他看见林解乐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印着一个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黑色标记——
AL-01
那标记刻印在冷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像一串出厂编号,突兀地刻印在林解乐的锁骨上。
“这是什么?”
钟势安脑中一片空白,指尖却触碰上那冰冷的标记,他甚至觉得自己触摸到的不是人类的皮肤,而是一具不知该如何定义的躯体。
“你是谁?”钟势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骤冷,但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林解乐,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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