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手刚杀了谁和谁又牵手
——麦浚龙《刽子手最后一夜》
小林解乐痛得眼泪直流,视线模糊中,只看到钟势安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看起来真诚无比。
林婉清将小林解乐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怎么会摔倒呢?”
“安安!怎么回事?”许月梨也冲到了近前,见到林解乐受伤的额头,对钟势安说话的声音也大声了一些。
“妈!林阿姨!都怪我。”钟势安蹲在一边,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看起来比受伤的林解乐还要伤心,“是我没牵稳乐乐,他……他看墙上妈妈的照片,看得太入神了,脚下就绊了一下!我没拉住!是我没拉住他!呜呜呜……”
他哭得情真意切,肩膀微微耸动。
许月梨心疼又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又看向林婉清怀中流血的孩子,急声道:“快!快叫医生!”她慌乱地指挥着佣人,家庭医生已经提着药箱跑了上来。
小林解乐被妈妈紧紧抱着,额角的血慢慢止住了,林婉清嫌家庭医生包扎得不好,直接自己上手给他缠纱布。
“是我的错,我太心急,跑得太快,自己摔倒的。”林解乐忍着痛,小声地为钟势安澄清。
钟势安闻言,哭得更凶了,哽咽着说:“对不起乐乐弟弟,是我没照顾好你……”
许月梨松了口气,又心疼又无奈地叹气:“唉,小孩子玩闹,难免会有磕破,先处理伤口要紧!”
林婉清抱着儿子,嘴唇紧抿,脸色不太好看,但看着哭成泪人还不停道歉的钟势安,又看着怀里承认是自己不小心的孩子,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她只是紧紧抱着儿子,眼神深处却压抑着风暴。
伤口在额角,不算太深,但流血不少,进行了简单的清洗消毒和包扎后,白色的纱布贴在林解乐的额角,遮住了他一点眼眉。
“婉清,真是对不住……”许月梨声音细若游丝,她坐在沙发上,一幅极其虚弱的模样,“让乐乐受罪了……”
林婉清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干涩:“意外而已,月梨姐别放在心上。乐乐也没大事。”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眼神复杂难辨。
小林解乐窝在妈妈怀里,虽然额角还在隐隐作痛,但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他偷偷看向站在许月梨身边的钟势安,钟势安已经擦干了眼泪,只是眼圈还有些泛红。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是那套他提过的乐高城堡模型。
钟势安走到林解乐面前,把盒子递给他:“乐乐弟弟,这个送给你。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罪,好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小声道:“谢谢势安哥哥,我不生气了。”
林婉清看着儿子收下礼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她显然没有心思再久留,抱着儿子起身告辞:“月梨姐,时间不早了,乐乐受了伤,也吓着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你……你也好好保重身体。”
许月梨挣扎着想站起来送,却被林婉清按住了肩膀。她仰头看着林婉清,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涌上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仿佛预感到某种诀别。
她紧紧抓住林婉清的手腕,指尖冰凉,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虚弱:“婉清……你……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林婉清低头看着许月梨苍白得吓人的脸,沉默了几秒。她的脸色同样不好,嘴唇甚至有些失血般的淡,眼神深处翻涌太过复杂的情绪,似是愤怒,又似无奈。
最终,林婉清轻轻道:“我会的,你放心,你也照顾好势安,我还会来探望你们。”
雕花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那座玫瑰丛生的花园,也隔绝了那个美丽的女人和她的孩子。
小林解乐趴在妈妈肩头,看着别墅在视野中越来越小,额角的伤口还有些疼,怀里的乐高盒子沉甸甸的。
他小声问:“妈妈,我们真的……永远不来了吗?”
林婉清没有回答,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他又说道:“我把乐高扔了吧,这样妈妈抱着我就不重了。”
“傻瓜,那是你的东西,你自己一定要拿好。”
小林解乐趴在母亲的肩膀上,他有些疲惫,闭上了眼睛,母亲的肩膀柔软却可靠,使得他渐渐陷入梦乡,而站在一切之外的林解乐,正沉默地旁观着这对母子的身影。
这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记忆,却被他刻意遗忘,又在机缘巧合下被唤醒。
一种模糊的不安,像水底的暗礁,悄然浮上林解乐心头,他在梦境中反复挣扎,渴求得到解脱。
一只带着鲜血的手把他从楼梯推下,林解乐重重摔倒在地,依然忘不掉那双冰冷的眼睛,悬在上方,冰冷,锐利,如同行刑台上刽子手擦拭得锃亮的刀锋,平静地宣告着一个他无从知晓的罪名。
那眼睛,属于钟势安。
“妈妈……”
林解乐在混沌的梦境中挣扎,猛然睁开了眼,差点被白炽灯光刺伤,他的视线尚未完全聚焦,另一道目光已牢牢锁在他脸上,带着审视,冷意凌然。
钟势安就坐在床边不远的单人沙发里,明明手上还带着伤,姿态松弛得仿佛这里是他自家的书房。
“醒了?”那声音不高,却并不算友善。
林解乐喉结滚动了一下,干涩发紧。梦境与现实在眼前交叠,楼梯上坠落前看见的那张脸,慢慢与眼前的面孔重叠。
那双锋利的眼睛,此刻正洞悉一切似地看着他。林解乐下意识后退了一下,牵扯到不知哪处的伤口,身上传来一阵细密的痛楚。
钟势安站起身,慢慢向病床逼近,林解乐方才发现,他把病床让给了他,但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钟势安的眼神落在林解乐锁骨处,那里,病号服领口微微敞开,隐约露出一小片皮肤,以及其上的深色印记:AL-01。
“解释一下?”钟势安神色沉沉,脸上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阴鸷,“这是什么?”
他伸手,精准地按压在那个印记的位置,“林解乐,这是什么?你的代号号?”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尤其讨厌那些用一张看似无辜的脸,带着假身份,处心积虑地接近我的家伙。”
钟势安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你昏迷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你不像是会要求纹纹身的人,更何况是这种像给牲口编码一样的纹身风格。”
“我叫人去查了你的背景,你说你父母在钟氏集团上班,都是科研人员,但我去查了那对林氏夫妇,他们确实有个儿子。
“但儿子早在五年前就离家出走,至今,不知所踪,所以他怎么会想着来圣保罗上学呢?”
钟势安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玩味地审视面前林解乐的神色。
“你说,我要不要把你的父母请过来,让他们好好照顾一□□弱多病经常昏倒的儿子?还有顺便解释一下,为什么给未成年人纹身?”
“还是说,现在躺在这里的,拿着假身份文件,用着别人名字和父母背景的你……”钟势安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根本就不是林解乐?”
他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林解乐半靠在床头,心脏剧烈地跳动,面上仍不动声色。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又是怎么想着,顶着这样一个失踪人口的身份,堂而皇之地混进圣保罗的?”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又是怎么想的?敢顶着这样一个失踪人口的身份混进圣保罗?”
空气仿佛凝固了,消毒水的气味变得无比刺鼻,直冲脑髓。林解乐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凉。
额角的旧伤已经淡得几乎看不清,就像那段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突直跳,牵扯着神经带来一阵阵幻痛。
而眼前的人也早已忘记了那段过往,或许那日不过是少爷一时兴起的恶作剧,给了怜悯又给予玩弄。
你也不是什么干净磊落的人啊……林解乐想笑,但他太累了,没有力气牵动嘴角。
为了什么?为了摆脱泥淖,为了争取呼吸一口干净空气的可能,而钟势安应该永远都不会明白这种挣扎。
他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话,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精心构筑的伪装,露出底下丑陋的血肉。
钟势安本想再说些狠话,但他再抬眼时,看见林解乐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钟少爷,”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
林解乐艰难地停顿了一下,仿佛要积蓄足够的力气,才能将自己血淋淋地剖开,摊在对方的审判台上。
“这个身份是假的,但林解乐这个名字是真的。”
“我身上的纹身,它……代表一个地方,一个我拼了命爬出来的地方……”
他直视着钟势安,那双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荒芜的灰烬。
林解乐也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编号一样的纹身,自他有记忆起,这个纹身便一直存在,像死囚脸上的烙印,注定了他要遭受的惩罚。
“我没有刻意接近你,只是刚好买到的身份和钟氏的人有关,除此以外,我对你没有任何目的。”
“能进圣保罗,是我唯一的出路。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有这点读书的机会。”
林解乐的声音越来越低,在旁人听起来带着泣音,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只是想用另一个谎来遮掩更大的谎言,“求您,钟少爷,求您高抬贵手。”
“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碍您的事,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只要让我留在圣保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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