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刚刚的药是什么?”祀平对着电视整理衣领,透过黑色的液晶屏将祁述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这小子看他的眼神跟黄鼠狼看见鸡没什么差别……迎着身后时刻追随的目光,祀平一路将扣子扣到了最顶端。
直到最后一颗扣子被扣上,祁述收回视线,可惜地对着穿戴整齐的祀平叹了口气。
“当然是和你们给我喂的药一样,”祁述瘫在沙发上,摆出生无可恋的样子,“吃了之后脑子就离家出走,想哪出是哪出,随便约陌生人回家还被甩在自己家的地板上摔得半天起不来。”
无视对方的抱怨,祀平站到沙发前,俯视躺得没正形的祁述。
“趁着现在我还没有帮你把这儿真的离家出走,”祀平俯身点点祁述的太阳穴,“说点有用的。”
祁述挪开脑袋反抗祀平的压迫,捂住耳朵装听不见。
捂着捂着,他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左耳浸出,留下几道蜿蜒的痕迹。
祁述收回手,低头看到了一片刺眼的红,掌心的血迹让他有瞬间的晃神。
刺耳的刹车声此起彼伏,惊恐的尖叫和嘈杂的关怀蜂拥而上,他捂住耳朵想隔绝身边人的声音,耳鸣带来的杂音嗡鸣着反复冲击大脑,直到掌心感觉到湿润的存在他才发现自己不止四肢在流血。
血顺着睫毛流进了眼睛里,祁述胡乱抹了把脸,结果彻底把血抹匀了。
尖叫更响了,大概是谁被他血糊一脸的样子吓到了吧。他放弃挣扎,靠着围栏随意地偏过头,余光里看到他挂在耳上的耳饰不知何时掉了下来,白色的布条已经被血液染成了红色。
杂乱无序的片段在脑海中飞速切换,那些早已消失的伤口开始隐隐幻痛。
祁述紧紧盯着祀平,痛苦褪去了他渴望维系的无害伪装,漆黑的眼底透着即使竭力掩饰也压不下的怀疑与狠厉。
为什么要刺激他想起车祸时的记忆?
祀平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受那些人指使来给他警告的吗?不像。
无心之举?那也太巧了。
死寂的黑暗终于吞噬了祁述的存在,又要回到那种无知无觉的状态了吗?他不甘地想睁开眼,挣扎着想要恢复哪怕片刻对身体的控制权,但最后连自己倒向哪边都无法改变。
伸手拽住祁述的后领,祀平有些意外,好好的人怎么突然间就直挺挺冲着他倒下了。刚刚的幻术不过是个粗糙的出血假象,以祁述的能力应该一眼就能识破……难道其实他晕血?
正猜测着,祀平看到被他撂在靠垫上的人动了动。
表情由痛苦转向平静,那人撑着头缓缓睁眼。
就在二人视线对上的瞬间,本欲上前的略表关心的祀平却警惕地退了半步。
像换了个人一样。
重新醒来的祁述表现的很奇怪,不仅眼神冰冷锐利,就连看他的目光都好似审视陌生人一样,带着毫无掩饰的疏离与戒备。
将人从头至脚打量一遍过后,祁述从容地换了个坐姿,优雅而淡定地对上了抱臂而立的祀平。
全都是古怪,没有丝毫正常。起名叫祁述真是大材小用了,应该叫祁怪才对,祀平随意地在心中给这人改了个名。
彼此观察了半分钟,祁怪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对峙:“我们不是朋友对吧。”
祀平没有回答。
他又问:“暧昧对象?”
“或许该加个路人的选项。”祀平打断了对方不着调的猜测。他挑眉审视着眼前这个截然不同的祁述,心中暗忖,从晕过去到醒来不过三分钟的时间可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吗?
那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冲祀平礼貌地笑笑,接着自顾自地起身在屋里转了转。
走到玄关时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对着眼前的摆设看了一会儿,似是回忆似是揣测,随后从立柜抽屉的夹层里找到了一部屏幕碎了半边的手机。
至少还能开机,他没太把这点损伤放在心上。
祀平用余光扫了眼茶几。
“你不是祁述。”
铃声响起,那人边等着对面接听边漫不经心地回道:“我为什么不是祁述。”
通话迟迟未被接通,他皱眉又播了一遍。
“几分钟的时间就性情大变还一个人用两个手机?”祀平晃晃手里连默认锁屏画报都没换的无壳手机。
对面有瞬间的疑惑,但随即就敷衍道:“我有精神分裂,喜欢两个手机换着用,每个人格各一个,很奇怪么。”
茶几上,祁述的手机安静地躺着。
祀平用指纹解开他手中那部的屏幕,行云流水地直接划进民控局的特殊情况上报页面,接着大方的将内容展示给自称是另一人格的那位观看。
他勾唇笑问:“分裂到连是不是自己的手机都认不出?”
抬手捏捏眉心,那人叹了口气打算解释,但没等他开口就突然眼前一晃,剧烈的头痛让他只能后退几步借助柜子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手里的通话仍未接通但晕眩感愈发强烈,他无奈地挂断通话后将手机扔向祀平。
“帮我保管下,再见面时我会告诉你……”没说完人就倒了。
不到半个小时晕两次,难道真有什么病在身上?
看来回去得想办法调一下祁述的医疗记录了,祀平顺手加了个备忘录。
祀平低头看看手中的物件,当下最贵的新品,还是顶配的那款,连壳都是定制的。
原来这种的手机也不抗摔,祀平叹口气,把这款从他的备选里划掉了。屏幕亮起又灭掉,通知开了**模式,他看不到发来的是什么消息,也不感兴趣。
对祁述的异常有什么好奇直接问本人就行了,又不是什么灰色地带隐秘交易,没必要照那人的意思瞒着祁述把手机拿走。
为了预防别的人格出现,祀平没有过去搀扶而是选择了站在原地。看着祁述撑着柜子的身体慢慢直起再抬头,祀平舒了口气,看来已经变回了他认识的那个古怪小崽子了。
连眼神都没聚焦,祀平看出祁述很明显此刻脑子正不清醒。他没有着急问原委,只是静静地看着祁述撑着头一步步走向他,然后抬手从上报页面滑了出去。
“他们有给你看过我的车祸现场吗,”祁述嗓音嘶哑,努力在头痛欲裂的状态下保持住正常的交流,“尤其是伤情记录。”
很正常的怀疑方向,祀平摇摇头,耐心回答:“没有,我被允许了解的只有你的照片。”甚至会知道祁述的长相也只是为了避免谈崩了动手时杀错人,这点他没有明说,但两人心里都有数。
“太好了……”祁述凑近祀平,毫无预兆地将自己扑在了祀平身上。他展开双手环住身前人的脖子,喃喃道:“六年前我出了车祸,很严重,差点就一辈子都是植物人了。”
“血从很多地方流出来,鼻子、耳朵,胳膊和腿一直在流血,脑袋也是,随便咳嗽一下都是血沫……我以为我会死。”
“到处都是血,我很害怕,”祁述语气平静地叙述着当年的经过,“民控局的人把我从医院里带走,但是没有救我,他们把我放进了观察室,想趁着我还热乎赶紧做点实验。”
他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祀平身上,猫似的蹭了蹭对方的颈侧,继续说:“最开始很疼,每天都很痛,连死都是一种奢望。但后来我就没感觉了,他们拿我试了些东西,让我这里出了些问题。”
他点点自己的头部,祀平猜不准他说的是精神还是记忆。
感受到祀平的默许,祁述放心地将自己当成了人形挂件,拖着身体指挥着祀平和他一起倒在了沙发上。八爪鱼似的将人缠在沙发上待了一会儿,祁述把手撑在祀平的腰侧支起半身,认真地对上祀平的眼睛:“我最后的清晰记忆就是我把手从耳边拿开,然后手上全都是血。”
所以他才会受刺激。祀平自动补全了前因后果。
很显然,祁述在用自己的伤痛博取同情。
这不是个好习惯。祀平抬手替祁述整理散乱的刘海,指尖温柔地捋过松软的发丝,开口的话却没夹杂太多感情:“所以在这之后你就精神分裂了?”
“嗯?”正等待着安慰的祁述愣了愣,精神分裂,什么精神分裂,谁精神分裂了,我么?
正疑惑着,他突然想起刚刚的情况……嘴角的笑僵了又僵,祁述硬着头皮承认:“啊,对,我是有精神分裂,很严重,发作了跟两个人一样。有点吓人是吧,哈哈。”
笑得好尴尬哦哈哈,祁述自己闭了嘴。
骗傻子呢,祀平根本不信他这套,却也没拆穿。
沉默间,电话铃声响起,祀平伸手在三部中摸出振动的那部。
来电显示写着萧助二字,是祁怪的手机。
祀平扫了一眼,随即将手机递给了祁述。
通话被毫不留情地直接挂断,祁述攥着手机摁了关机键。屏幕暗下,看着自己冷漠的面容在屏幕中逐渐清晰,祁述烦躁地将手机扔到地上。
对于失去身体掌控权的不安与脆弱褪去,祁述起身坐好,盯着电视柜上的相框发呆。
照片是高考完拍的,他怀里抱着花,那人揽着他,笑容浅浅的,但很温柔。
身上的分量减轻,祀平从仰躺转为侧靠。他拿过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解锁又熄灭。
“那时我们都觉得未来会好起来,我会成为一个正常人,正常的上大学,正常的毕业,正常的去打工,”祁述自言自语,“虽然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
祀平顺着祁述的视线看去,照片中只有一个人。
抱着花的祁述眼神中还带着学生的纯粹,开朗肆意的笑容比祀平见过的最好的阳光还灿烂。
“那天我也在。”祀平十八岁的时候还没有高考这种概念,在祁述考点大楼天台上待命的那次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进考场。挺新奇的,几场考试就能影响那么多孩子的人生轨迹。
“但我在你出考场的时候就走了。”祀平补充,所以他并没有看到祁述什么时候拍的照片,有些可惜。
祁述笑笑,回忆道:“我考得挺好的,但是专业我不喜欢。”
“所以你大一时经常去酒吧。”祀平想起他在酒吧对面的KTV听着鬼哭狼嚎待命的日子。
“一部分原因吧,你每次都在吗?”祁述反问。
当然不是,杀手也是要休息的。那段时间他比祁述本人还盼着祁述的危险程度评估为安全档,再去几次他绝对会忍不住先对隔壁包间的嘶吼跑调专业户动手了。
但为了保持自己高手的神秘感和体面,祀平并没有多说。
“你的表现让我认为你在评估时做了假,精神状态和身体机能都与报告相差巨大,按照正常流程,我现在应该把你的情况上报到你的监管系统。”祀平转移了话题。
面对质疑祁述大方地承认:“你想的没错,为了和你们合作我在我的信息上改动了很多,除了基本信息是真的,其他所有的记录都是假的。”
“怎么做到的?”
“只是一场交易,”祁述笑笑,并不解释,“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
祀平没有追问交易对象是谁,民控局人心不齐不是一天两天了,表面上是一个人,背地里指不定是哪位在指导。身在其中,祀平比谁都清楚这些事没法深究。
所谓最了解己方的一定是敌人,作为民控局重点监管对象,局里那些拿不上台面的事祁述自然知道的比祀平只多不少。
他无所谓地笑笑,目光与祀平对视,问道:“怎么样,打算上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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