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尤悚然低头。
只见小蓝那原本脆弱的幽蓝色魂体,震荡扭曲,更可怕的是,他魂体的边缘,竟开始一点点变得稀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透明起来。
点点细碎的蓝色光点如星尘般的,不受控制地从他魂体上剥离,飘散……融入周围奔涌的光带洪流,瞬间被湮灭。
“怎么回事?”
贺兰尤瞳孔骤缩,魔元巨荡。
他又一次见到如此景象。
这废物……在消散……
“胆小鬼,你他妈给老子撑住。”
他厉声咆哮,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惶。几乎是本能地,他疯狂催动体内浩瀚的魔元,浓郁的黑色魔气汹涌而出,瞬间在他和小蓝周围构筑起一层又一层的防护屏障。那屏障厚重如墨,试图将小蓝与这排斥他的轮回法则彻底隔绝。
然而,徒劳。
那层层叠叠的魔元屏障,对于小蓝魂体的消散,竟如虚设。
稀薄透明的趋势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在加剧……
越来越密集的蓝色星尘从他魂体中逸散出来,像是被风吹散的萤火虫,美丽却绝望地消逝在绚烂的流光里。
他的魂体轮廓,正不可逆转地变得模糊。
“不,不可能!”
贺兰尤目眦欲裂,血瞳中瞬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一股名为恐惧的冰冷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冻结血液,他从未如此无力,拥有毁天灭地能量的混世魔王,此刻却连一个废物点心都留不住。
他更加疯狂地催动魔元,甚至不惜引动本源之力。
黑色的魔焰在他周身熊熊燃烧,将周围的轮回光流逼退,扭曲得面目全非,一道道更加凝实坚固的屏障不断叠加,筑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试图锁住不断流失的魂光。
可……依旧无济于事。
小蓝的魂体,仍在一点一点不可阻挡地消散……
那蓝色光芒越来越黯淡,越来越稀薄。小蓝痛苦扭曲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空茫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恐惧和痛苦都已远去。
如同一株花草的凋零,毫无生气。
贺兰尤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怀中那团曾经怕疼怕得要死的微弱蓝光,如同星辰湮灭般归于虚无。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冷酷的天道法则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
“胆小鬼,不许散!”
“本座命令你,不许散!”
贺兰尤嘶声咆哮,声音凄厉如受伤的孤狼,充满了暴戾和不甘,还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他徒劳地收紧手臂,仿佛要将那即将消散的魂体揉碎在自己怀里,融入自己的骨血。那滔天戾气似乎要将整个轮回隧道震塌,周围绚烂的光流被他的魔气冲击得一片混乱。
然而,怀抱中的重量,还在急速减轻。
小蓝的魂体,只剩下一个模糊到看不清的轮廓。
就在那轮廓即将彻底消散于绚烂光河的前一瞬——
一个轻飘飘好似叹息的声音,如梦似幻地钻入了贺兰尤一片轰鸣的识海:
“……谢……谢……你……”
那声音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丝释然。
是仿佛解脱了的平静。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最后一丝模糊的轮廓彻底化为无数细碎的莹莹蓝星,温柔无声地,从贺兰尤紧箍的双臂间飘散开来。
它们轻盈地上升,在贺兰尤布满血丝的赤红眼瞳中,留下最后一道微弱而凄美的轨迹,然后……彻底融入那奔腾不息的轮回光流之中,无影无踪。
贺兰尤像是偶遇了夜空里的一场流星雨。
璀璨而短暂。
轮回井内,绚烂的光流依旧奔腾不息,六道门户依旧散发着各自的气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贺兰尤。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紧紧环抱的姿势,僵硬地悬浮在光流之中,周身魔焰依旧在疯狂燃烧,戾气风暴在肆虐,但那怀抱中……已是一片虚空。
他低头,血红眼瞳透出一点无措和后知后觉的茫然,仍是死死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臂弯,像是一个巨大无声的嘲讽,嘲笑他惊天动地的宣言,嘲笑着他拼尽全力的守护,嘲笑着他所有的暴戾与那连自己都未曾看清的隐秘在意。
而那句轻飘飘的“谢谢你”,像是诅咒般烙印在他魔元深处。
世界消散一般,只剩下那三个字在反复回响。
消失?
就这么……没了?
这个念头沉重如铅块,死死堵在他的魔核之中。
胸中那股支撑他一路闯来的逆天怒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只剩下死寂的灰烬和冰冷茫然。
“……”
他想怒吼,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身原本狂暴沸腾的魔元,此刻如脱缰野马,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彻底失控。漆黑魔气从他每一个毛孔中逸散出来,时而如狂涛般汹涌爆发,将周围的光流搅得天翻地覆;时而又猛地坍缩回体内,带来脏腑撕裂般的剧痛。
他高大身躯在这魔元的剧烈反噬下微微颤抖,血瞳中的赤金魔焰明灭不定。
时而狂暴,时而空洞。
他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被体内失控的力量推搡着,逆冲出轮回井。
“轰!”
往生阁前,混沌雾气被魔气炸开。
贺兰尤的身影跌撞而出,落地时甚至不稳地晃了一下。周身魔气毫无规律地翻滚炸裂,脚下的地面在狂暴力量的撕扯下不断龟裂又愈合。
他低头,死死盯着空空如也的手……
不!
不是完全的空!
就在他摊开的掌心之中,一点温润的触感真实存在着。
贺兰尤瞳孔震动。
他猛地攥紧拳头,仿佛要捏碎那一点微小的存在,又像是在确认那不是幻觉,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迟疑,极其缓慢地再次摊开了手掌。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玉佩,散发着幽光。正是他一直挂在那个胆小鬼脖子上的定魂玉。
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是他存在过的最后证据。
往生阁主云篆,仍复手立于原地。
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悲悯。
他周身的经文流转速度加快,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晕,试图安抚那狂暴混乱的魔息,但那力量太过暴烈混乱,如同失控的星辰风暴。
云篆的目光落在井边那棵巨树上,抬起手,轻轻点向一根低垂的枝条,一片蓝光流淌的树叶,无声无息地飘落,落入他的掌心,化作一道繁复符文。
云篆屈指一弹。
那道经文没入贺兰尤的魔气核心。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梵音仿佛自灵魂深处响起。
那蕴含着安抚之力的符文,像是投入沸水中的寒冰,虽然无法平息那滔天的魔焰和戾气,却奇迹般地梳理了他体内的魔元乱流。
贺兰尤周身魔气猛地一滞,那撕裂般的反噬剧痛稍稍缓解,混乱的思绪也被这清冷之力强行按捺了一瞬。他依旧低着头,但身体不再因魔元反噬而剧烈颤抖,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黑色石像。
云篆无声叹息,不再言语。
时间,缓缓流逝。
贺兰尤就那样站着,魔气在他周身沉沉浮浮,凝练成一片更加深沉的黑暗。
血红眼瞳深处,魔焰依旧在燃烧,只是那火焰不再沸腾,而是如同冰冷的熔岩,缓慢无声地流淌,映照着他识海中反复闪回的画面——那消散的星尘,那谢谢,那臂弯中的空虚……
一个时辰的枯坐,像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凌迟,将他所有的戾气和不甘,都一点点碾磨成了更加深沉而偏执的底色。
“消失”的事实,在他混乱的思绪中逐渐凝固成一个冰冷而坚硬的存在。
就在这时。
他僵硬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血瞳深处一点微弱的、近乎疯狂的光,猛地亮起。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从绝望灰烬中强行点燃的的执念!
不!
不可能就这么没了!
那胆小鬼……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彻底消散?
……他一定还有什么东西……留在这世上。
一定。
这个念头如闪电,劈开贺兰尤混沌的思维。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血瞳锁定不远处静静守候的云篆,目光不再是单纯暴怒,而是燃烧着疯狂火焰。
“老阁主,”
贺兰尤的声音嘶哑,他一步踏前,脚下地面瞬间化为齑粉,他伸手狠狠揪住了云篆胸前的衣襟。
“告诉本座,”
他的脸几乎要贴到云篆的脸上,灼热的气息喷吐,每一个字都带着疯狂,“那胆小鬼怎么会散?”
他将云篆往前一拽,将他提离地面:“说,怎么把他弄回来?”
云篆心神一震,艰难地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重复着之前的解释:“魔君息怒。魂飞魄散,归于天地,此乃定数。”
“缘起有时,缘灭有时,不可强求……”
“不可强求?”
贺兰尤像是被这四字彻底点燃了引线。他猛地松开云篆,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转瞬出现在那棵巨树旁,手再次裹挟着狂暴凝练的毁灭魔气,狠狠一掌按在了粗壮的树干之上。
“咔嚓嚓——”
碎裂声响起,树皮寸寸崩裂,树叶如雨落下。
贺兰尤微微侧过头,血瞳锁定脸色剧变的云篆,声音低沉,蕴含着玉石俱焚的疯狂:
“老东西,你再敢叽叽歪歪一句废话……”
巨树发出痛苦的哀鸣。
“老子现在就把你这破树连根拔起!”
“住手,魔君快住手。”
云篆脸色煞白,他沉默片刻,急促开口,带着一丝妥协的惊惶:
“老朽观那魂体,来时便已异常稀薄,恐怕只余下了一魂一魄。其余魂魄或许散落他处,若能寻回,集齐三魂七魄,再温养重塑,或有一线生机。”
“一魂一魄?”
贺兰尤按在树上的手,力道骤然一松。
血瞳炽烈燃烧起来,仿佛抓住了无边苦海中唯一一根漂浮的稻草。
他死死盯着云篆:“说清楚,什么他处?”
云篆看着巨树暂时脱离毁灭边缘,心有余悸,语速飞快:“老朽不知。重聚魂魄,得寻其来处,观其死局。唯有明晰其因何而陨,魂飞魄散于何处,方有可能窥见其余魂魄散落之蛛丝马迹。”
“此乃,溯源寻踪之道。”
人啊,有时候不能太自信,
魔,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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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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