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尤小金安顿好,又处理了里里外外一大堆事情,凤姐才终于得空休息,她托腮撑在桌上,与平儿一同吃饭。
“你说……这尤二是何居心?”凤姐夹一小筷子菜,想放进嘴里,却又放下筷子。
“什么?”平儿不明所以。
“生的标致模样,却行为出格,画技又是很好。乱中带序,让人捉摸不透呢。”凤姐悠悠倒了一小杯酒,轻抿一口。
她凤眼低垂,似乎在思考问题。
平儿跟她多年,在她的疾风骤雨和贾琏的畏畏缩缩间完好无缺的活下来,对凤姐的一举一动早已观察入微。
凤姐要对尤二下手。
她对权力和贾琏有极强的占有欲,活像一个占地为王的狮子。只要有人稍稍贴近一步,就会被她撕的粉身碎骨。此前除了平儿,贾琏还有几个通房丫头或陪嫁丫头,但在短短一年半载,被她寻的各种由头,或打或撵或棒杀。
总之,除了平儿一个不留。
平儿也被她盯得死死的,一年到头与贾琏相好不了两三次。
正妻善妒乃犯“七出”,本可被休弃。但碍于她身后的王家势力,贾琏敢怒不敢言,只能成日在外偷鸡摸狗,什么人都要啃一口。
“奶奶何必同她一般见识,珍大奶奶是她的继姐,她无母家依靠,无姐妹兄弟帮衬,唯一一个三妹也在前不久自杀身亡。”平儿摇摇头,目露怜悯,“是个可怜人儿。”
凤姐冷眼一挑,眼中渗出刻骨的冰冷。
“你倒是大慈大悲满腹善心,对什么香的臭的美的丑的通通看重的不得了。”凤姐一摔筷子,“怎么,比的我倒是那容不下人的了?”
“……”平儿轻叹一声,起身替凤姐揉了揉手心,换上温驯的笑容,“我怎会为了不相干的人编排奶奶,只说她无半分依靠,比那池子里的飘摇草还零落三分。”
说到此,她眼中也划过一丝落寞。
平儿无父母家人兄弟姐妹,自小服侍凤姐,不知是哪年哪辈买进来的,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哼……她是你们的姨奶奶,我怎会与她一般见识,相安无事便罢了。”凤姐轻轻推开平儿,继续吃饭。
……
尤小金住在李纨院子里的两间房中,王熙凤特意拨去一个叫善姐的丫头专门服侍,她本想挑个由头将素念撵出去。
不料这丫头像是有提前预知的能力,上上下下抓不到一丝错处,更与尤二情同姐妹,一时间竟驱逐不得。
而那个叫裘枫的小厮,年纪又小又不起眼,凤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
“奶奶胃口不错呢。”素念笑道。
“坐坐坐,一起吃。”尤小金风卷残云般狼吞虎咽。
刚来大观园第一天,园子里精妙绝伦的美景和各式精致小菜让尤小金看花了眼,吃的停不下来。
贾府一日两正餐,菜品精致,分量极小,一口就能炫三盘。这样的食物实在满足不了尤小金的,于是她化身交际花,盘踞在各家各户,趁着聊天打闹,今天吃黛玉的点心,明天吃宝钗的零食,好不快活。
认真吃饭,好好锻炼,才能有足够的体力与女神斗智斗勇。尤小金吃的眉眼弯弯,随后看向门口。
善姐正坐在大门前,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用余光偷觑她。
原书里,恶奴善姐对尤二百般刁难,去了三日就开始拿剩饭搪塞她,后续连物资也克扣,尤二姐想用点头油都被她出言讥讽。
善姐是王熙凤特意安排来折磨尤二的。
“善姐,来一起吃吧。”尤小金招呼道。
“姨奶奶,您是天高地贵的主子,奴是外边发卖的,低贱的不得了,怎能跟您一起吃饭呢。”善姐瞅一眼素念,轻蔑一笑,“若让人见了奴与主子一桌,还以为奴整着攀高枝,想进二爷房里呢。”
她在借平儿影射素念。
闻言,素念脸色一僵,张嘴欲说。
尤小金按住她的手,终于把脑袋从那一众精致小菜美味点心里抬出来,她缓缓起身,饶有兴致的走到善姐面前。
她将善姐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眼神直勾勾,仿佛在钻研什么从未见过的物种,认真的不得了。
善姐被她看的毛骨悚然,手一抖,针将指头扎破。她将手指放进口中嘬,不看尤小金。
“善姐姐,您这话说的没得让人心疼。”尤小金将她膝上的针线包挪走,半蹲在她面前,眼底有寒星,“一口一个‘发卖的’,一口一个低贱。都是娘生娘养,却如此自轻自贱……”
“是有人……经常这样说你们吗?”
“谁?是……吗?”尤小金指了指凤姐房间的方向。
善姐脸唰的白了,她猛的抬头,来不及将手指从口中取出便急忙分辩:“姨奶奶慎言!二奶奶待下极宽,从未说过……”
“怎么就扯到凤姐姐了?!”尤小金惊道,她将大门关上,噌一下窜善姐旁边,伸手挡住她的耳朵,用看似低声实则一点都不低的声音道,“我还当是凤姐姐驭下颇严,逼得你在我这自轻自贱,显得我刻薄不容人呢~”
“……”善姐张嘴欲反驳。
“既然姐姐贤良温厚,待下亲近。那你在这里就该挺直了腰板为人,让你与我一桌吃你便吃,如何能扯到进二爷房?”
“难道二爷在你眼中是如此随性,拈花惹草的人?还是你觉得平姑娘不该进房?对她有意见?嗯?”
尤小金一口一个进房,一口一个拈花惹草,口无遮拦,尤其是将自己的话曲解为对二爷品性的不认可,对平儿身份的不满,甚至是对凤姐驭下……
她心口一寒,嘴里不住的嘟囔没有,不是。
尤小金却笑了。
“好啦,知道你忠心耿耿不逾矩。素念,一会把奶油松卷酥给善姐姐尝尝。她守门盯梢辛苦了,得吃点好的。”她深深的看着善姐,每一眼都像破开她的皮,折断她的骨。
善姐躲开她的目光,唯唯诺诺的答是了,逃一般的离开房间。
“……”
尤小金目送着她的背影,眼光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她是凤奶奶的人,您这样开罪,会不会有事?”素念忧心道。
“她们想要我死,难道还要给她好脸色?知道皮肤里有个脓伤,早挑破早愈合。”尤小金从袖中取出一包银两递给素念。
“给厨房上下打点了,然后寻摸个靠谱的厨娘,多给一些,以后让他们多做点心糕果送来,我自有用。”
“还有,盯着她。”
“若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及时告诉我哦~”尤小金思索一二,继续说道,“但无论如何,一定记着,把你自己排第一位。
素念点点头。
酒足饭饱,尤小金拍拍肚子,起身进里屋。
她在那里布置了一间画室,而现在,她要开始了。
……
凤姐忙了一天,终于到晚饭时刻,她身体疲惫,心却格外享受这种被事务填满的充实感。她歪在饭桌前,悠悠抿一口酒。
帘子一动,尤小金带了个画卷进来了。
“呀,我来的真巧~”她径直在凤姐对面坐下,眨眨眼看桌上菜肴,“哟,这清炒芦蒿火候正好,香的嘞~平姐姐,麻烦添副碗筷。”
在尤小金强烈要求下,凤姐改口称她妹妹。
“妹妹来的正好,我一个人吃饭正觉冷清呢。”凤姐笑道。
平儿添了碗筷,也坐下。
尤小金毫不客气的夹了一满筷子鸡丝送进嘴里,满足的闭上眼,赞道:“好吃,好吃。”
凤姐看她自在的模样,心底火起,咬牙盘算着。这尤二,是真不懂规矩,还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妹妹若喜欢,以后每天都来。”凤姐强笑道。
“有一件事,我得跟姐姐坦白。”尤小金放下筷子,眉头紧锁,很是苦恼的样子。
“妹妹尽管说。”凤姐状似贴心道。
“我曾与人指腹为婚,有一场戏言般的婚约。二爷出资压下这事儿,近几日我听说那人携家人失踪了,不知去向。”尤小金叹息,泪盈盈的抚上凤姐的手,“姐姐,我应该怎么办?”
凤姐一挑眉:“有这等事?!”
她已让兴儿去寻张华,只待寻到后,便让尤二内忧外患不断。
“嗯,这是小事,他失踪了也好。还有一件事……”尤小金仿佛吃不下饭了。
“嗯?”凤姐为她倒一杯酒,假装关怀的看着她。
“我梦到一个穿黄衣的仙子,飘在我房间里,说……”尤小金面有难色。
“仙子入房乃是大吉,说不定预示妹妹将有孕呢,妹妹莫要多思多虑。”凤姐笑道。
“她说,姐姐近日或有小人缠身,府上会添两名与您联系深广的新人,一人与您心意相连,另一人……则不怀好意,会送您是非缠身。”尤小金低声道,说的煞有其事。
“梦里的事,怎做的数?姨奶奶不要太放在心上。”平儿宽慰道。
凤姐听她说自己会被小人缠上,上下扫了她一瞬便立即收回目光。
你不就是最大的小人,还有谁。
凤姐不留痕迹的撇撇嘴,但面上丝毫看不出来,她柔柔一笑:“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把仙子画下来了,请姐姐看看,会不会是旧时相识。”尤小金放下筷子,将画卷放置在另一边的桌上,缓缓展开。
凤姐耐着性子陪看,平儿也在一旁。
画上有一黄衣女子,仙容神姿,在空中随丝带飞舞。只是她脚不见脚,手也不见手,面色忧郁,眼底发青。
看到画中人的瞬间,凤姐脸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秦可卿。
“这是……蓉大奶奶。”平儿捂嘴惊道。
尤小金作出恍然样:“哦!我听人说过……”
随即立刻变换表情,恐惧万分:“那那那……她,她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
“姐姐救命!”尤小金看向凤姐,眼中满是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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