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理惊慌失措,喊破了音:“江博士……”
可江寂澜只盯着摊开的文件夹,不理会他。
在沉默中,徐经理滑稽地维持着半张着嘴的姿势,脸色越来越苍白。
邵隐琛也皱着眉,欲言又止地看着江寂澜。
而江寂澜只心无旁骛地比对报告。
报告中的伪造情况比江寂澜想象的更严重,他一处处指出报告中与现实不符的部分,无中生有的数据、更改过的实验结果,最后竟找出了几十处问题。
江寂澜放下报告,严肃道:“报告中涉及的所有实验内容我都有参与,能证明我说的话是真实的。”
谢铎的声音也冷下来:“徐经理,小吴,解释一下?”
徐经理埋头不语,看不清神情。
小吴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了,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报告是实习生写的,大……大概是她粗心大意弄错了……”
一直放空的小晴抬头看了眼小吴,黑沉沉的眼中没什么情绪,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反驳。
一直没表态的赵明夷这时也看不下去了,说:“遇事就把责任往实习生身上推,是不是太过分了?”
小吴慌张地高声反驳:“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问她。”
邵隐琛看了眼重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晴,说:“就算报告是弄错了,徐经理的汇报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根本没参与实验,不知道对错,只能跟着报告念?”
小吴嘴唇翕动,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地瞟一言不发的徐经理。
邵隐琛冷笑一声,说:“你们这是何必?罕见病的药物研究本来就困难,进度慢就慢点了……”
邵隐琛顿了顿,又一字一句道:“左右也不会少了你们的经费。”
江寂澜注意到,徐经理听到邵隐琛这话,仿佛听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随后又咬着牙强装镇定。
他默默又念了一遍邵隐琛刚才的话,突然心里“咯噔”一声,似乎意识到什么。
沉默间,谢铎终于开口了:“徐经理和小吴确实太大意了。”
这么严重的事,谢铎却说是大意。江寂澜听得直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铎继续说:“徐经理和小吴都是老员工,这么多年为公司做了不少事,但犯错了也该负责。”
“谢总说的是,之前我就觉得报告内容像是有问题,”徐经理赶紧顺杆下爬,“但没及时核实,也是我疏忽了,下去我会亲自重写一份报告。”
小吴赶紧跟着点头哈腰地附和、连声道歉。
谢铎点点头,说:“那剩下的事就交给人事部去处理。邵总监,还有问题吗?”
江寂澜心底一阵发凉。造假项目进度被说成疏忽,谢铎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徐经理和小吴将受的处罚,甚至没有邵隐琛“传错文件”严重。
上面的人犯错就往下推,最后责任全落到无依无靠的实习生身上。而小晴从头到尾头也不抬、恍若未闻,她无力反抗,只能逆来顺受。
这一刻,江寂澜觉得仁心医药像一座吃人的金字塔。想往上走,就得啖别人的肉饮他人之血。
有谁会在乎金字塔底层的实习生?谁关心小晴是不是费了千辛万苦才进入仁心医药、会因为这几句栽赃落得什么下场?
谁又会关心,那个从金字塔顶层被踹下来的草包少爷?
江寂澜不知道邵隐琛曾经经历过什么,但看着短短半月的时间内,开朗的小晴就变成如今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也能料想到邵隐琛的遭遇不会好受。
可是,江寂澜虽然难过,却什么也做不了。
江寂澜很少感到无力。
他是顶尖研究所里的王牌实验员,拥有那么多令人叹服的学术成果。
但那又如何?他保护不了小晴,也没法帮小晴洗清冤屈,就连徐经理的事也处理不好,只能害邵隐琛当被针对的出头鸟。
他成天研究、研究、研究,除此之外,他一无是处。
“我还有问题。”
邵隐琛的声音让江寂澜从情绪的漩涡中慢慢抽离出来。
邵隐琛不紧不慢地说:“项目预算都是按之前的试验进度分配的,多发的经费和奖金得尽快退回来。”
徐经理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像融了一半的蜡烛,扭曲又丑陋:“这些钱太零散,我这几天统计一下。”
“三天时间够了吧,”邵隐琛漫不经心地说,“项目很多地方等着用钱。”
徐经理僵硬地说:“三天恐怕不够,光是……”
“别废话,”邵隐琛不耐烦地打断他,“直接说你要几天?”
徐经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他嗫嚅着道:“最好是两周……”
闻言,会议室的人表情各异,赵明夷更是直言:“这么长时间!”
正常来说,编制整个项目的预算也要不了两周,更何况只是算多发的钱。
而邵隐琛只是挑了挑眉,说:“行啊。”
赵明夷意外地打量邵隐琛半晌,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更出乎江寂澜预料的是,这么离谱的要求其他人竟然也不反对,包括徐经理和小吴在内的一些研发部员工,甚至悄悄松了口气。
这种种异常,让江寂澜越发无法忽视心中的那个猜测。
邵隐琛转而问谢铎:“谢总觉得呢?”
谢铎沉默片晌,说:“时间太长了。现在先把大头捋清楚,其他的钱之后慢慢算。”
邵隐琛笑着挑了挑眉,笑意却不及眼底:“择日不如撞日,正好现在大家都在,不如就把大头在会上算清楚吧。”
谢铎没有说话,是默认了。
徐经理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一片青白。他盯着谢铎,目眦欲裂:“谢总……一时半会儿真算不清!平时一小笔一小笔地拨钱,我记不清了……”
谢铎:“邵总监,项目预算该你管吧。”
“是,但钱怎么发是高层决定的,徐经理不记得拿的钱,我也不记得从我手上过的钱,”邵隐琛歪歪扭扭地撑着桌子,动作散漫,轻松得像是一种对徐经理的嘲讽,“但也不是没办法,买器材的钱可以问管理部的黄经理,发的奖金可以让财务部查。”
徐经理咬紧牙关,咬肌鼓起,似在强忍情绪。他稀疏的头发被汗水尽数浸湿,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还有汗水顺着往下淌。
徐经理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他咬牙切齿地指着邵隐琛,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恨意:“你是不是……”
“指我干什么,”邵隐琛毫不畏惧,嚣张地打断他,“我说了又不算数,最后怎么办还得看谢总。”
听到谢总两个字,徐经理再崩溃也只得强挤出笑容,僵硬的表情和紧绷的肌肉让他的脸扭曲变形,像个丑陋的鬼怪。
徐经理谄媚地喊:“谢总……”
“去联系管理部和财务部,”谢铎对秘书吩咐完,深深地看了邵隐琛一眼,转而对徐经理说,“我劝你少在我面前搞小动作。”
江寂澜却觉得谢铎这话不是对徐经理,而是对邵隐琛说的。
“徐经理,听到了?”邵隐琛用手上卷成圆筒的文件敲了敲桌子,“谢总要你好好配合,别偷奸耍滑。”
这下强挤出来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徐经理脸一点一点灰败下去,仿佛灵魂都被抽走。
说完话后,谢铎就再也没有分给徐经理半个眼神,只是面沉如水地看着邵隐琛。
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江寂澜几乎闻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秘书很快就带着一份装订好的文件回来了,谢铎看完文件,说:“已经买的器材就留着吧,剩下的钱退回来。至于实验员的奖金就直接在下个月的工资里扣,不用收回了。”
闻言,江寂澜心脏重重一跳,不由自主地抽了口凉气。
不止江寂澜觉得意外,他身旁研究员们也顾不上还在开会,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
没多久,一个生科所的实验员主动站出来,问道:“谢总,请问是什么奖金?”
谢总看了眼秘书,秘书就答道:“应该是一周前发的,每人有三到六千块不等。”
实验员面露犹疑,和身边几个生科所的实验员小声交流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们没拿到奖金。”
此话一出,会议室顿时一片死寂。
刚才说话的实验员求助一般地看向江寂澜。
江寂澜心中的不好猜想成真,他叹了口气,承认:“我不知道奖金的事。”
如冷水滴进沸腾的油锅,众人哗然。
谢铎面上冷若冰霜,问研发部的实验员:“你们呢?”
研发部的人惊疑不定、面面相觑,却迟迟没有人开口。
半晌,终于有人小声说:“我……我也没拿到。”
说话的人是小吴。
一直低着头的徐经理侧了下脑袋,盯着小吴的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很可怖。
小吴赶紧扭头逃避他的视线,重复道:“我……我没说谎,真的没拿到奖金。”
谢铎似乎是动怒了,他阴沉着脸把手里的文件扔给秘书。
秘书快速对一遍,说:“奖金一共是十二万六千。”
谢铎看着徐经理,目光冷峻:“徐经理,钱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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