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查结束当天,赵明夷的辞职申请就被批准了,公司的动作快得就像生怕赵明夷反悔一样。
赵明夷也乐得如此,当天就办完离职手续,从此和仁心医药再无瓜葛。
随后,仁心医药就收到了赵明夷和邵隐琛的“回礼”——其他员工的辞职信像北方冬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洒下,直接淹没了人事部。
江寂澜并不意外,很多细节早已预兆了这个结果。
这些年,仁心医药内部争权夺势不断,新人不趋炎附势就难以出头。公司曾经的能人干将也走得走散的散,留在公司的,大多都和赵明夷一样郁郁不得志。
赵明夷算是公司的“两朝元老”,虽然现在职位平平,但积累的人脉还在。他带着一群怀才不遇,或是有更大抱负的人离开,去了恒泽。
这些人大多是各方权利的弃儿,早已在公司的斗争中被压难以喘息。他们离职,是仁心医药一些人喜闻乐见的。
坏就坏在最近辞职的人实在太多了,研发部的人占比尤其高。等各方势力从“铲除异己”的兴奋中冷静下来,恍然发现,勉强拼凑出来的项目团队只剩下一半人了。
这就是邵隐琛和赵明夷的反击——他们受委屈,仁心医药也别想好过。
之前徐经理出事,谢铎有所准备,所以按照程序平稳运行的线条在小小的波动后,很快就回归平稳。而这次的事,无疑对尚未完全恢复的研发部来说,是一记重拳。
徐经理事件里被揪出来的都是尸位素餐的蛀虫,这次走的可都是有实力的。公司剩下的一群酒囊饭袋不堪大用,项目终于陷入停滞,生科所的人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谢铎忙得焦头烂额,都没空去找邵隐琛的茬,但还是忙里偷闲找江寂澜沟通过一次。
只是彼一时此一时,如今失去谈判的筹码,谢铎不得不作出退让,不仅放弃削减经费,还在恢复合同的事上松了口。
但江寂澜踩过一次坑,这次留了个心眼。他果然发现谢铎并不打算放弃更改项目内容,也就是说,他说的修改合同,是指把变更实验内容的次数,从无数次改成仅此一次。
江寂澜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做好和谢铎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之后谢铎再也没来找过他,就像之前的谈话没发生过一样。
一段时间之后,项目勉勉强强恢复运行,而江寂澜发现,项目里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为首的陌生人看见江寂澜,立刻迎上来。
“江博士,我是罗会,刚调进项目,和邵总监一起管项目的运营,”罗会客客气气地说,“以后还请多指教。”
江寂澜点头打了个招呼,说:“谢谢。”
罗会满脸堆笑道:“周末我们想请项目里的同事聚个餐,江博士有时间吗?”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就简单吃个饭,主要是想让大家相互熟悉一下,”罗会争取道,“很多人都去的。”
很多人去,江寂澜就更不可能去了。他敷衍地说:“抱歉,我有事情。”
又一次被拒绝,罗会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说:“这样啊……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聚。”
“嗯。”
江寂澜说完就打算离开,见状,罗会赶紧又说:“这个月邵经理分配给研发的经费会比之前少很多,江博士知道吗?”
“知道。”
罗会露出意外的表情——这个月的研发经费还没批下来,这是他辛苦打探到的“内部消息”,没想到江寂澜已经知道了。
罗会收敛神情,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我觉得这不妥,研发是最重要的环节,经费不能少。我也跟邵总监说过,但……但他态度很强硬。”
江寂澜平静地说:“没关系,经费够用。”
“我之前听邵总监在背后抱怨您,怀疑他扣实验经费居心不良,”罗会急道,“您越大度,他们越容易得寸进尺。最后不知道会……”
江寂澜听不下去了,打断他说:“缩减经费是我跟邵总监提出来的。”
罗会尴尬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半晌才开口说:“那……那就好,我还担心中间有误会。”
“您先忙,不打扰您了。”罗会终于夹着尾巴溜了。
邵隐琛正好来找江寂澜,和罗会擦肩而过时被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他费解地问江寂澜:“他找你干什么?”
江寂澜心想,来说你坏话。
“问我周末要不要去聚餐,”江寂澜说,“你去吗?”
邵隐琛冷笑一声,说:“他根本没喊我。”
江寂澜心下不悦。
这个罗会刚进项目,就对邵隐琛展露出这么大的敌意,想拉着大家一起排挤他。
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心,他喊不动人,”邵隐琛按着江寂澜的眉心,揉开褶皱,“我估计生科所的人一个都不会去。”
温热的触感在额间稍纵即逝,江寂澜表情放松下来,这才注意到罗会就站在不远处,并没有离开。
见江寂澜看向那边,罗会立刻低下头,装作在看手机。
江寂澜客观地评价:“他好像不太高兴。”
邵隐琛背对着罗会,但这不妨碍他猜到怎么回事。邵隐琛不屑地说:“他之前就盯着我挑刺,结果愣是一个错都没找到。现在刚挑拨完你跟我的关系,就看见我们在一起有说有笑,估计已经快气死了。”
罗会的演技太烂,意图又太明显。江寂澜压低声音问:“他们是谢铎塞进来的?”
“不知道,反正他们来就是给我找麻烦的,”邵隐琛不客气地说,“不过这几个人都挺蠢的,还威胁不到我。”
“还是要小心点,”江寂澜提醒道,“谢铎缓过这阵子,可能还会有动作。”
“我倒希望谢铎赶紧做点什么,”邵隐琛扶着门框,手指漫不经心地在上面点着,戒指和门框碰撞,发出轻响,“他动得越快,死得就越早。”
这段时间仁心医药的人忙得脚不沾地,江寂澜反而闲下来,进入半休假状态了。
趁着空闲,他打算回一趟生科所。
江寂澜之前担心打扰郭教授休养,不想把仁心医药变卦的事告诉她。结果公司的状况越来越动荡,看着还有继续恶化下去的趋势,江寂澜决定还是先给郭教授打个预防针。
郭教授已经出院了,正在家静养。她家离生科所近,江寂澜回生科所的那天,先去了趟郭教授家。
郭教授精神不错,但还不能下地走路。这天阳光正好,江寂澜便用轮椅推着郭教授去外面散心。
两人在树影下一前一后,一座一站。不远处有片圈出来的沙地,几个小孩在里面嬉戏,清脆稚嫩的笑声从风中传来。
不等江寂澜开口,郭教授就主动问起了合作项目的事:“最近在仁心医药的那个合作项目进展怎么样?”
“几乎没有进展,”江寂澜如实陈述,“最近仁心医药内部又出了点事,缺人又缺钱,项目难以为继。”
“这么严重啊,”郭教授担心地说,“公司那边打算怎么解决?”
“公司想让生科所多派点研究员去帮忙,”江寂澜说,“也会暂时对研发经费作出调整。”
郭教授点头道:“派人去没问题,经费怎么办你自己跟那边商量吧。”
江寂澜点头,说:“他们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
“他们……想换项目内容,”江寂澜观察着郭教授的神色说,“想改成研发控制艾森遗忘症的药物。”
“那怎么行!”郭教授立刻皱起眉,“我当时看中这个项目,就是冲着普恩综合征去的。”
“我也不同意,但是……”邵隐琛深吸口气,继续说,“但是仁心医药在项目合同上给我挖坑了。”
郭教授立刻回头问:“挖什么坑?”
沙地里有小孩起了争执,一个女孩被推到地上,大哭起来。女孩的家长闻声而来,指责推人的小孩,和对方的家长大吵起来。
争吵声和尖锐的哭声刺耳难耐,江寂澜一边推着郭教授往远处走,一边解释仁心医药偷偷改了合同变更条件的事。
郭教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生气地说:“他们怎么这样!”
郭教授总是温温和和的样子,生气时说话也轻声细语。
江寂澜愧疚地说:“抱歉,要是我签合同的时候看仔细一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术业有专攻,我们这些人整天待在实验室,本来就不擅长这些事。仁心医药才是罪魁祸首,”郭教授安慰地拍了拍江寂澜的胳膊,“下次注意吧,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了。”
江寂澜打起精神,说:“我先跟公司商量,最好能和平解决。实在谈不拢,后果我来承担。”
郭教授露出不认可的神色:“你一个人怎么承担呀,我去跟管理层联系,请他们代表生科所和公司去谈,谈不妥大不了不合作嘛。”
“别担心,肯定有办法,你专注研究就行了,”郭教授又叮嘱江寂澜,“公司要是找你麻烦,就先拖着,我们一起想办法。”
无论是邵隐琛,还是郭教授,都在尽力帮助自己。知道背后有人,江寂澜心里就觉得踏实。他才放松下来,像浸泡在温暖的泉水里,热流从四肢蔓延到胸腔,让心脏满胀充盈。
他眨眨眼,压下眼眶的酸涩,说:“知道了。”
沉默片刻,郭教授叹气道:“要说起来,我也有责任。要是审查仁心医药的时候仔细一点,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当初不该让你替我进项目,让你受这么多罪。”
去仁心医药的这段时间,江寂澜的确手忙脚乱、问题不断。但回忆起这一个多月的时光,江寂澜虽会觉得疲惫,但并不后悔。
因为他遇到了一些以前从未见过的,特别有趣的人。
江寂澜真心实意道:“没有,我很愿意去这个项目。”
闻言,郭教授沉默地抬头看着江寂澜。片刻后,她温和地笑了。
“寂澜,你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郭教授说,“你以前都不会笑的。”
秋天的阳光并不灼热,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像披了一层柔软的轻纱。
阳光下的江寂澜眉眼弯弯。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暖,像是能消融终年不化的坚冰。
可江寂澜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在笑。
郭教授脸上的病气被阳光驱散。她欣慰地说:“冲着这点,我就不后悔让你去项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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