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隐琛平静道：“明白，我会负责。”
“想留在项目组，工作还是得上点心”谢铎语重心长地说，“你最近好像经常不在公司。这样不遵守公司纪律，时间长了别人也会有意见。”
“谢总教训的是，我会改的。”邵隐琛话说得漂亮，但态度毫不在意、油盐不进。
江寂澜本就排斥这种明争暗斗，看了半天闹剧早就不耐烦了。见谢铎对邵隐琛穷追不舍反驳还想训话，江寂澜忍不住反驳：“邵总监的工作都没落下，也会及时回应我们实验员的需求，能看出来用心。虽然有失误，但也算瑕不掩瑜了。”
这时，江寂澜余光感觉到，邵隐琛抬起头看向自己了。不去看也能感觉到那灼热的目光，江寂澜几乎有种被烫到的感觉。
谢铎被驳了面子，脸色不太好看。但偏偏说这话的人是江寂澜，他不能发作，只说：“原来是这样，看来错怪邵总监了。”
江寂澜点点头，不再说话，对其他人探究的视线视若无睹。
赵明夷左右看看，见大家都沉默着，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江博士是好心，想维护团队氛围，不过过失还是得承担责任。要不就把这件事交给人事部去处理，一视同仁，工资该怎么扣就得怎么扣。”
江寂澜明白，赵明夷看似站在谢铎那一边，其实是在帮邵隐琛说话——要公事公办，谢铎就没有再借题发挥的机会了。
他正盼着这浪费生命的会议快点结束，和谢铎是一条心，于是说：“我同意。”
这样一来，谢铎也没法再为难谢铎，黑着脸点头，就宣布散会了。
会议结束后江寂澜还是决定问问邵隐琛这件事，等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
结果他没等来邵隐琛，倒是被徐经理叫住了。
“江博士，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想跟你聊，”徐经理等旁边的人走开，才继续说，“周六有时间出去吃顿饭吗？”
江寂澜不想和不熟的同事私下见面，但自己正好也想问徐经理汇报项目进度的事，于是说：“我今天下午就有时间，可以来办公室找你。”
“我……我下午有点忙，”徐经理谨慎地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人，才凑过来小声说，“不太方便在公司说。”
江寂澜暗自皱眉，但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徐经理似乎还有别的事，说完就匆匆走了。江寂澜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开会的人走光，才看见邵隐琛慢悠悠晃出来。
邵隐琛看到江寂澜，挑眉道：“在等我？”
江寂澜没有否认，问道：“明明不是你的错，为什么把责任担了？”
他的话有点没头没尾，但邵隐琛还是明白了，配合地解释：“姓吴和徐经理走得近，他们犯错想把责任推给小晴。”
“我站小晴就是扇研发部巴掌。我站研发部，小晴在公司就待不下去了，”邵隐琛不屑地说，“要么得罪研发部，要么上他们的贼船。谢铎逼我做选择题，可惜我不想陪他玩儿。”
“但你可能会被从项目调走，”江寂澜说，“如果你指认小晴，就不会有事。”
邵隐琛满不在乎：“调走还不至于，少爷总该有点特权。之前我犯过天大的错误，也只是降职处分。”
但是小晴是没有倚仗的无根浮萍，一场雨就能毁了她千辛万苦争取来的一切，谁会在乎这样的蝼蚁？
江寂澜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邵隐琛在乎。
他觉得有时人真的很神奇。邵隐琛不要脸地自称少爷，但他反而不像少爷；刚才会议室里的人大多嘴上谦虚，其实心里觉得自己是天王老子。
大家都是遮遮掩掩、满口假话的骗子。
江寂澜也是这样的俗人，所以他对邵隐琛说：“没见过你这么傻的烂好人。”
邵隐琛不仅不生气，还笑着说：“彼此彼此，所有人都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全装聋作哑，只有江博士刚进项目就得罪同事。”
讽刺的话用调笑的语气说出，江寂澜听在耳里只觉得难为情，他说：“开会就是开会，我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讨论没有意义的事上。”
邵隐琛充满探究地盯着江寂澜片刻，叹了口气，收敛起混不正经的样子，“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
又是那种烫人的眼神，江寂澜的心跳莫名加速，他的视线从邵隐琛脸上滑到他项链尾端坠的金属羽毛上：“实话实说罢了。”
江寂澜浑身不自在，想找个理由离开，却看见小晴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她似乎是特意来找邵隐琛的，但看见江寂澜正在和他说话，不知道应不应该过来。
注意到江寂澜的视线，邵隐琛回头也看到小晴，向她招手。
正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江寂澜赶紧说：“小晴有事找你，你们聊吧。”
说完江寂澜扭头就跑，却被邵隐琛捉住手腕。
邵隐琛轻声说：“在人背后嚼舌根不好，但我还是得说，谢铎不是大度的人，你得罪他两次，要小心点。”
被邵隐琛抓着的地方隐隐发烫，江寂澜头也不回地点点头，抽回手离开了。
不久后，身后就传来小晴和邵隐琛说话的声音，江寂澜不禁放轻脚步，不想打扰他们。
他们声音不大，江寂澜听不清，但也能猜到小晴要跟邵隐琛说什么。
人的决定和行为都是很私人的事，江寂澜觉得，邵隐琛把子虚乌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不是为了获得小晴的感激，只是他觉得应该这么做。就像江寂澜帮邵隐琛说话，也不是为了向邵隐琛索求什么。
江寂澜觉得自己很幸运，虽不求回报，但他做的事，邵隐都看到了。邵隐琛也很幸运，因为小晴记得他的好。
这些意料之外的礼物是惊喜，也是让人下次还能遵循内心站出来的勇气。
大概是因为心情不错，江寂澜揉着还留着体温的手腕，心想，这个人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不久，人事部对邵隐琛的处理结果就下来了，对他口头警告，还要扣罚绩效。不过邵隐琛倒是觉得不痛不痒，重新交了一份申请表上去，此事总算是被揭过。
中秋节快到了，公司在宴会厅组织了一次聚餐。江寂澜不喜欢凑热闹，食堂又因为聚餐不开放，他只能出去解决午饭。
他特意错开人流高峰，还是有不少人聚在电梯门口，其中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碰到又免不了一场寒暄。江寂澜索性脚步一转，拐进隔壁的楼梯间。
楼梯间没有人，只有他的脚步声碰撞在墙壁上，激起一阵轻微的回响。
没下几层，江寂澜就听到另一阵声音，似乎有人在说话。
江寂澜担心打扰到别人，放轻脚步，却发现这说话声很耳熟。
似乎邵隐琛和赵明夷。
江寂澜脚步一顿。
“你一蹶不振的这么多年，他们对你的小恩小惠不断。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干劲，他们又开始打压你，”赵明夷疲惫地叹了口气，说，“我算是看明白了。”
江寂澜无意探听对话，准备从上面的逃生通道门出去坐电梯。好巧不巧，这时上面的门被打开，又有一人走进来，把门摔得轰隆一声响。
噪音突然撞击鼓膜，让江寂澜感到有些不适。紧接着，那人往楼上走了几步，在半层的平台上站定。
那人在打电话，听声音是小晴的老师小吴。与他方才粗暴摔门的动作不同，小吴说的声音压得很低，嗡嗡地听不清在说什么。
此时江寂澜如果要从上层的门出去，一定会和小吴打照面，然而自上次开会后，他对小吴的印象就一落千丈，江寂澜并不想碰到他。而如果往下走，又会碰到邵隐琛和赵明夷，突然这样不声不响地出现，实在太像偷听了。
江寂澜一时进退两难，只能站在原地。
小吴摔门的声音惊动了下方二人，安静一会儿，确定没人下楼，邵隐琛和赵明夷才压低声音，继续说话。
邵隐琛：“我对他们，始终都是威胁。”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赵明夷沉默片刻，说，“你不是没有能力，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地方发展？”
江寂澜皱了皱眉，无意识地抓住楼梯扶手。
邵隐琛声音平稳：“我暂时还是想留在仁心医药。”
“留在这里，以后的路很难走，”赵明夷说，“现在正好有更好的公司给你机会，不如好好把握。”
邵隐琛坚决道：“赵叔，我现在还不能走。”
赵明夷有些着急了：“糊涂！这种机会错过就没了！”
“你呢，赵叔？”邵隐琛突然问赵明夷，“你有另寻发展的打算吗？”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片晌后，赵明夷才开口：“我几十年前我刚进公司时，你妈还不是董事长，我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愣头青，是她一点点带着我往前走。”
赵明夷声音喑哑，像承载着厚重的时光，“仁心医药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她打拼下来的，所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江寂澜在心里默默替他接下去：所以即便仁心医药已经面目全非，他也想要守护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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