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南维正式递上了辞职申请。
再走进办公室时，总监扫量一眼，再次确认：“真要走？”
南维点点头，总监也不再多说，接过他递来的手写签字的离职通知书，检查确认没问题后，在系统内点下通过。
员工离职，本来应该是直属领导或者hr来沟通原因，确认后再沟通交接和最后工作的时间。只不过贺英瑞现在还是魂不守舍的状态，再加上两人之前的恩怨，这份工作就只能由总监代劳了。
既然心里都有数，总监也就不说那些场面话了，“你需要多久的交接时间？”
南维：“一个星期。”
“你确定？”饶是心里已经做好准备，总监还是忍不住皱眉，“一个星期这也太短了……不行，我看还是两个星期差不多，就这样。”
不等南维拒绝，他飞快在系统填下日期，一边填一边说：“知道你想早点走，你就当是个缓冲时间吧，每天过来坐班打个卡就行，反正工资照样发。”
南维：“……”
行吧。
虽然有些无奈，但他知道这是总监的好意，也就没再拒绝。
“对了，你工作应该交接得差不多了吧？那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找找新工作，反正我不反对，你收敛点别太显眼就行，不然闹到面前了我也不好做。”
总监处理完系统申请，正想说按照规定公司会给你交当月社保，但下个月就断了你自己要注意。话都到嘴边了，忽然一道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下意识看了下自己的手机，漆黑一片。再抬头，南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着发亮的屏幕，却没有急着接听或者挂断，而是抬眼看向他。
总监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接吧。”
他话音刚落下，南维已经一手接起电话、一手推开门朝部门外的方向走去。
总监摇摇头，不禁感叹自己真是老了。像他这种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专业水平还在线的人才，怎么可能有空窗期？
与其说是他离开灵狐，倒不如说灵狐这座腐朽的庞然旧物已经跟不上他的步伐了。对他而言，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喂您好？”
南维快步走出总监办公室，在外面找了个还算清静的地方接听电话。
“您好，我是智擎科技的HR，之前在app和您联系过的，您还记得吗？”
电话里传出约莫三十岁的女性声音。
这个人南维有印象，他们在招聘软件上简单聊过几句，他对这个成熟稳重、很有情商的管理者很有好感，但好感归好感，他的回答还是和之前的一样。
“抱歉，我之前已经给过您回复了。”他语气遗憾中还带着几分无奈，“虽然很想和贵公司合作，但我和灵狐的竞业协议还在生效中，您提供的几个岗位我都无法入职。”
他虽然有意投简历到智擎科技，但这位正在和他通话的HR却不是他投来的，而是主动找上门的。
或许是他在几个猎头app上留下的信息，这位HR找到他的联系方式，主动递上了offer。要说一点心动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南维也确实没有找借口，灵狐的竞业协议约定他们有一年的竞业期，代表着这段时间他不能从事算法类的工作。
他本人虽然也能做算法，但说到底这行不是他喜欢的，属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凭心而论，他还是想回去做架构。
只是以他的简历，大部分项目都是算法相关，转行顶多能投个普通的工程师，这都得是对方企业相信他，想留在智擎干老本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他一直纠结的点。
电话里的女性笑了笑，语气温和中又带着一份调侃。
“谢先生，我当然知道您有竞业协议在身，但我想就算我们公司愿意帮你支付违约金，你对算法岗的热爱也不算多。”
南维讪讪一笑，“那您今天是……”
“您放心，我这次不是来劝您回心转意的。”她终于讲起了这通电话的目的，“其实是因为我在我同事那边看到了您投递的简历，才知道您拒绝我的真正理由。老实说，我们智擎每年收到的简历数不尽数，您的工作经验和经历在架构那边可能不算强势，不过我还是和我同事争取到了一个给您面试的机会。”
说到这儿，南维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电话里的女人唇角含笑，故意问：“怎么样，您还打算拒绝我吗？”
话说到这里，他哪儿还有拒绝的理由？
“当然不！”南维马上说，“这么好的机会我还推拒，岂不是辜负我自己、也辜负了你的好意？对了，我们加个微信吧，这样也方便沟通面试的地点和时间，我这段时间都能抽出空。”
对方也没想到他这次接受的这么快，想了想，从容一笑。
“没问题，你加我手机号就行。”
对于小心思暴露这一点，南维并不在意。
他本来就是个抓住一切机会绝不放过的性格，既然对方能帮自己争取到这个面试机会，想必她和那位HR关系肯定不错，多个朋友总是没错的。对方都说到这儿了他还不主动，也太没眼力见了点。
而他越是大大方方的把自己这点小心思袒露出来，对方反而越能接纳、包容和相信他。
干HR这行的有几个不是人精？装乖卖惨那套根本没用，还不如坦诚相待，这样说不定可能促成更好的结果。
挂断电话，南维心情许久都难以平静。
即便在这行工作了五六年，但想到即将接受智擎的面试，心里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那里是所有程序员所向往参观、工作的地方，有着全世界一流的技术，他虽然也给相关部门投了简历，却没有想到会因为一个巧合获得面试的机会。
而智擎的CEO沈停明，虽说他们之前是旧相识，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就算换成他自己的身体，只要有这个机会他都会努力抓住，更别提现在是以谢以南的身份在外行走，剩下的那点问题也没了。
他手里握着金刚钻，只是没有金刚钻使用资格证，所以最怕的就是在简历一环就被面试官筛掉。
只要能到面试、笔试这一步，那他就有绝对的自信能拿下这个岗位。
只是兴奋过去后，南维回忆刚才的对话，心里也有些疑惑。
虽说谢以南的简历确实很漂亮，水平也足够进智擎，但对方又不清楚他在架构方面的水平，怎么敢贸贸然推荐面试呢？
又或者，她还报着想把他招进算法岗的想法，想着被打击一下或许就同意了？
可是这也说不通。
她既然提到了帮付竞业违约金，那肯定是动过这个心思的，就算谢以南水平再好，这笔钱也足够聘请一两个水平差不多的算法工程师了吧？
这个疑问，一直徘徊在他心中，恐怕要到下次面试时才可能解开了。
而在另外一边，智擎科技的总公司总裁办公室内。
挂断电话的HR抬头看向老板椅上的人，斟酌片刻才道：“谢以南的工作履历上，几乎都是和算法有关的项目，让他面试架构岗，这个挑战会不会太大了些？”
沈停明半垂着眼眸，神色波澜不惊。
“不是他主动投的架构岗么？没有金刚钻，他怎么敢揽这个活？我相信他。”
事已至此，HR不再多言，递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这是当天面试的流程和安排的面试官，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更改的？”
这件事本来轮不到她来安排，但或许是她最先去接触谢以南，和别人相比要更熟络些，所以才被安排了这个机会。
但沈总的异常表现还是让她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这个人或许是有那么些许的不同，但她在意的是，自己的职位已经好多年都没动过了。冲着这个目的，她才大胆接下了这个担子。
这件事办好了，不一定会有奖励，但办不好，沈总一定不会高兴。
但她想赌一把。
果然如她所想的，沈停明接过后并没有一扫而过，而是一张一张认真看了过去。
翻到后面，他点了点面试官表格上的几个名字：“这几个人换掉。”
“好的。”HR从善如流地接过，把备用表格递过去，“出于技术方面考虑，我还准备了一批面试官作为B案，请您过目。”
到这时，沈停明才抬头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接过表格。
只看了一眼，他便拍板：“可以。这件事就交给你安排吧。”
她点点头，又听到对方问：“我记得，你现在还是算法部的HR？”
她内心瞬间翻起一道波浪，面上却不显，点头说是，沈停明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微笑着接过所有文件，一句都没有多问，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这间宽大的办公室。
她走后，沈停明翻开一旁的文档，这里面详细记录了谢以南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经历档案，详尽到他本人可能都有些遗忘的东西、也被这份文件记录了下来。
这份文件他之前让秘书小曼整理过一次，但那时他并没有太在意，直到收到谢以南投递的简历后，他才重新翻开。
谢以南，南维……
一个自出生起就生活在A市的年轻人，怎么会突然去遥远的B市找人？就算他们曾经是朋友，但谢以南怎么会在辞职后推掉了自己一直以来从事的算法岗位，选择了对方擅长、而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架构？
他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但单看对方的简历，他不觉得谢以南有这个能力。
更何况，据他了的解，谢以南的性格内向温和，很怕和别人起冲突，所以才选择算法这种相对封闭、打磨技术学术的职业。这样的人，怎么会习惯做管理岗？
反而是他的种种习惯，更像是……
沈停明微微攥紧了拳头，他告诉自己这些都只是胡思乱想，可是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疑惑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他无法理清这些头绪，或许只有真正见到这个人，才有可能解开这些疑惑吧。
·
有了智擎的面试邀请，南维简直是掰着指头过日子。不过即便他再想收拾东西走人，原定好的计划也一点都没耽搁。
贺英瑞这几天简直是处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里，尤其是在好几名员工也收到了匿名邮件之后。
表面上他还能维持一下秩序，像当初糊弄总监一样找个借口糊弄众人，试图将这件事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大家也都和总监一样嘴上认同他的说法，可背地里早就起了怀疑。
先不说那几封邮件数据表图片各不相同，这些人可都是顶尖的技术人才，一张两张的可能有几个搞不太清楚，可这么多图下来，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说到底，还是没有证据。
这些邮件附赠的图片都都是访问日志记录的截图，所以即便贺英瑞满脸苍白地述说着漏洞百出的理由，大家也不得不“信”。
要说他盗窃或者挪用数据，证据呢？谁都没看见啊。没有证据这叫什么？
叫诬告。
大家都喜欢吃瓜聊八卦，但没人想当会被对方告名誉权的那个人。
现在这个形势，面上风平浪静，可底下的风言风语早就挡不住了。别说贺英瑞慌了，就连总监也有些拿捏不住。
那天和南维通过电话后，他本来是很有信心的，结果转天贺英瑞的记录截图就满天飞，吓得差点心梗犯了。
不是，你要干啥啊？？
不是说好了不闹大的吗？他看着眼前止不住的流言，眼看着外面都有些听说，两条腿跟煮开的面条一样瞬间软了。
总监原本以为，南维的意思是把贺英瑞逼到离职这一步就行了，每天送个快递发个邮件什么的，他不相信这胖子还能坐得住，趁早有一天自己收拾东西走人。
虽说这样他没受什么惩罚，但好歹达到目的了。他们一开始达成的共识不就是这个吗？？
现在他把整个部门都卷了进去，总监这才意识到，原来南维想的和他想的不一样！！
也怪当时为了安全，两人说得比较隐晦，可也是因为太隐晦了，南维不必和他交代得那么清楚，才闹出这样的问题。
现在他想找这小子要个说法，可东找西逮就是抓不到人，要么就是电话占线，要么就是说出去跑外勤了。
他们算法岗要跑什么外勤！！
唯一要跑外勤的采集组现在早没活了！实采数据早特么的采完了！！
总监气得两眼发晕，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这小子明明可以说清楚，但故意含糊其辞让他放心，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当初南维摆他那一道，他以为是最后一次，现在才知道这小子报复心贼强，非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有样学样才算完 。
现在的他，不就是被南维拿在手上指哪儿打哪儿的刀吗？！
想到这儿，总监赶紧往舌底下放了颗速效救心丸含着，要不然一想这事他心脏就开始疼。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南维提离职时他为了心里那点小愧疚，承诺他每天过来打个卡就行，照样领工资。
现在人家真的每天就过来坐个班，还白拿钱，他真是——！！
心里那个气啊！
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部门内部闹闹，他还能控制住局面。他真正害怕的是，万一闹出去了，让上面知道……
那结果他都不敢想，只能口念阿弥陀佛保佑，希望南维的胆子没有那么大。
然而世间事，偏偏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第二日，总监怀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班时，发现周围人脸色都特别奇怪，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他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工牌往闸机口一放，电子音清晰地播报出他的部门。
瞬间，声音落点内所有耳朵不聋眼睛不瞎的人，通通向他投来了视线。
不好！！
他内心大喊不妙，也顾不上别的了，挤上最新一班电梯冲进部门，提前打上卡的几个员工看着也是血色全无，看见他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总、总监，不好了，版、版面……”
他推开挡在眼前的人，冲过去一把掰过电脑，当看到屏幕的那一刹那，全身血液一瞬间涌上头顶！！
才上午十点钟不到，原本冷冷清清的灵狐公司论坛闲聊版面，突然多出一条三百条回复的帖子，标题只简单写着：
举报算法部经理贺英瑞违规行为。
他颤抖着手点开那条红贴，往下一翻，竟然是一条匿名检举邮件的截图。首楼还附加了一张相册图片，仔细一看，里面全都是打了码的被盗用的数据！！
“总监、总监……！”
这下，无论员工们怎么喊，总监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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