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独自站在公寓那面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窗前,如同一个孤独的剪影,沉默地俯瞰着脚下那片流光溢彩、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景。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浸染了天空,而城市的万家灯火则如同被打翻的星河,璀璨夺目,每一盏闪烁的灯光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一个温暖、平凡而真实的生活故事。唯独她所处的这间顶层公寓,宽敞,奢华,却清冷得像一座漂浮在喧嚣之上的、与世隔绝的孤岛,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梅音带来的那个如同惊雷般的邀约,像一块被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她早已不再平静、布满裂痕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汹涌的涟漪至今未平,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去?还是不去?
这两个简单的选项,却如同两个对立的世界,在她脑中、在她心里,展开了一场激烈到近乎惨烈的搏杀,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心力。
理智如同一个冷静而残酷的法官,在她耳边清晰地陈列着拒绝的理由。应该拒绝。彻底远离雨笙的生活,让她在没有“宋锦”这个阴影干扰的情况下,拥有真正崭新、阳光、充满希望的新生活,这是她这两年来,靠着极大的自制力,一直默默遵循、艰难践行的最高原则。靠近,对她而言是饮鸩止渴,对雨笙而言,可能是一种无形的打扰和负担。她害怕自己会在那些无孔不入的镜头前,在那双纯净而陌生的眼睛注视下,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害怕那强撑的平静假面会彻底分崩离析,害怕那份被遗忘的、只有她记得的深情,会变成刺伤彼此也震惊外界的利刃。
可是……内心深处那份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却在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叫嚣着另一个答案,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淹没理智的警告。
那是雨笙啊。是她即使痛彻心扉、即使被彻底遗忘,也无法真正放手、无法从心底拔除的人。是她荒芜内心唯一的、固执的渴求,是照亮她无边黑暗的唯一微光。
而现在,有一个如此合理、如此正当、无法被质疑的理由,可以让她光明正大地、在众人的注视下看着她,听她说话,感受她的存在,甚至……在合作中,可能触碰到她早已陌生的体温。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像沙漠中的旅人看到海市蜃楼,明知可能是虚幻,也甘愿奔赴;大到足以让她心甘情愿地忽略所有潜在的风险、所有已知的痛苦,飞蛾扑火般迎向那束可能再次灼伤她的光芒。
“新的方式……建立连接……”梅音的话语,如同魔咒,再次在她耳边盘旋。
真的可以吗?真的能够做到吗?以“搭档”的身份,以“影后宋锦”和“唱作才女雨笙”这样全新的、被社会规则所定义的关系,去重新认识她?去小心翼翼地、重新铺设一条通往她内心的、布满荆棘的道路?即使她永远都想不起来那段被抹去的过往,即使她们未来的关系,最好的结局也只能止步于“合作愉快、彼此欣赏的同事”,也总比现在这样,活在同一个五光十色的圈子里,却如同隔着无法跨越的银河,连遥遥望一眼都需要借口要好吧?
至少,她能有机会,亲自、近距离地确认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真的像媒体报道和镜头捕捉到的那样,开心、充实、眼底没有阴霾。
宋锦走到设计简约的酒柜前,取出一瓶开了封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给自己倒了浅浅一小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晶莹的玻璃杯中轻轻晃动,折射出头顶冰冷的灯光,映出她挣扎而疲惫不堪的脸庞。她仰头,将辛辣凛冽的液体一饮而尽,一股灼热的暖流从喉咙一路燃烧到胃里,带来短暂的、虚幻的慰藉,却奇异地让她混乱如同麻团的思绪清晰了一点点。
她想起不久前在音乐颁奖礼上,远远看到的雨笙在舞台上弹着吉他即兴solo时,那完全沉浸其中、散发着自信光芒的侧脸;想起她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及最新创作理念和新专辑梦想时,眼中闪烁的、如同孩童般纯粹的星星;想起狗仔偷拍到的她的日常,和朋友们在一起时,总是笑容灿烂,眼神清澈,像个被世界温柔以待、永远长不大的快乐孩子。
她的笙笙,即使忘记了她宋锦,也依然在努力地、精彩地、耀眼地活着,活成了她自己最喜欢的模样。
这不就够了吗?这不就是她内心深处,即便再痛苦,也真心希望看到的结局吗?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真的要因为自己那点放不下的执念、无法愈合的伤口,而去自私地打扰她来之不易的、平静而美好的新生活吗?她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可是……心底那个被孤独啃噬了七百多个日夜的角落,发出了微弱却不甘的呐喊: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被囚禁在过去的回忆牢笼里,反复咀嚼着那些甜蜜与痛苦?凭什么她们之间那些真实的、美好的、深刻的、交织着青春与梦想的过往,就能被命运如此轻易地、说抹去就抹去,仿佛从未发生过?
一种近乎卑微的、可怜的渴望,如同藤蔓般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滋生出来,缠绕住她的心脏——哪怕只是以陌生人的身份,能多靠近她一点点,多感受她存在的气息一刻,也是好的。哪怕那份温暖和光芒不再属于她,能短暂地借一点余温,或许也能稍稍慰藉一下她这片被冰封了太久、渴望救赎的荒原。
清醒着沉沦。
在刀尖上跳舞。
明知是毒药,却甘之如饴。
宋锦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近乎破碎的弧度。这大概就是她无法逃脱的宿命,是她为那段无法放下的感情,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熟练地调出了那个她设置了特别关注、却从未敢点赞评论的社交媒体账号——雨笙的官方账号。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几个小时前发布的。照片里,雨笙在她那个充满阳光的工作室里,抱着一把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新吉他,对着镜头笑得见牙不见眼,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星辰,配文是:“新伙伴get!手感超棒!已经迫不及待要和它一起迎接新的挑战啦!《心灵共鸣》,我来啦!期待~~”后面跟着节目组的官方话题标签,以及一堆粉丝热情的祝福和猜测。
她的期待,如此直白,如此澄澈,如此充满活力,像一束毫无杂质的阳光,直直地照进宋锦晦暗的心底,却让她感到一阵刺目的疼痛。
宋锦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极其轻柔地拂过屏幕上那张鲜活明媚的笑脸,眼神复杂得像是蕴藏了一场席卷一切、却只能无声呐喊的深海海啸。眷恋、痛苦、挣扎、渴望、怯懦……无数种情绪在那双惯会演戏的眸子里翻滚、碰撞,最终都化为了浓得化不开的悲哀。
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所有残存的勇气都汲取殆尽,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下了手机屏幕上梅音的快捷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被立刻接起,仿佛对方一直在等待这个决定。
“阿锦?”梅音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窗外的霓虹灯光依旧不知疲倦地变幻着色彩,在宋锦清冷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光怪陆离的光影,如同她此刻动荡不安的内心。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细微的颤抖,却又透出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异常的坚定。
“音姐,回复节目组吧。”
她顿了顿,闭上眼睛,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那个让她痛彻心扉又魂牵梦绕的名字,在唇齿间滚过,带着孤注一掷的、义无反顾的决绝意味。
“这个节目,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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