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共鸣》正式开机前,节目组为了促进嘉宾间的熟悉度,特意组织了一场低调而私密的嘉宾见面聚餐,地点定在一家以极致**和精致菜品闻名的高级餐厅包间。厚重的隔音门扉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只留下水晶吊灯折射出的柔和光晕,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氛。
宋锦到得不算早,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为考究、线条流畅的深灰色女士西装套装,内搭一件简单的纯白色丝质衬衣,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而精致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如同天鹅般优雅的脖颈。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淡妆,勾勒出她本就立体的五官,却也更衬得她神情清冷,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她一进门,包间里原本热烈的、关于艺术与创作的谈笑声似乎有瞬间不易察觉的凝滞,仿佛一股冷空气悄然注入。随即,几位先到的嘉宾和节目组负责人便迅速调整表情,热情而不失分寸地迎了上来。
“宋老师来了!”
“宋影后,久仰大名,今天总算见到了!”
“这边请,宋老师。”
宋锦微微颔首,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出弧度的礼貌性微笑,算是回应了所有的寒暄。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在包间内不着痕迹地、快速地扫过一圈。没有那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身影。她心底深处,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避免了一进门就面临的巨大考验,还是隐隐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仿佛错过了什么。她在制片人的殷勤引导下,在主位旁边一个既显尊重又不会过于中心的位置落座,立刻便有人上前,带着恭敬的笑容,为她斟茶,继续着社交辞令。
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无论是关于电影的探讨,还是对节目的展望,她都能给出得体而富有见地的回应。唇角始终噙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程式化的浅笑,眼神却始终隔着一层淡淡的、透明的薄膜,将她与周遭这份看似热络实则空洞的氛围清晰地隔绝开来。她听着总导演张导慷慨激昂地讲述这一季《心灵共鸣》打破艺术壁垒的宏大构想,听着那位著名的先锋舞蹈家与青年画家互相商业吹捧,交换着联系方式,一切都遵循着这个光鲜亮丽圈子最标准、最无可指摘的社交礼仪。
这就是名利场,一场盛大而永恒的假面舞会。每个人都戴着精心雕琢、符合自身身份和人设的面具,扮演着剧本规定的角色。而她,宋锦,新晋金像影后,无疑是这场舞会中,演技最好,面具戴得最牢,也或许是最感疲惫的舞者之一。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冰凉光滑的水晶杯壁,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地飘远。这种充斥着虚与委蛇和利益计算的场合,雨笙会适应吗?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直率、热烈、内心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女孩,会不会觉得无聊透顶?会不会被这种成年人世界的虚伪应酬弄得手足无措,或者感到厌烦?
正当她心神不宁之际,包间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伴随着服务员引导的声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让各位老师久等啦!”
一个清亮、充满活力、仿佛带着阳光味道的声音响起,像一道骤然穿透厚重云层的金色光柱,毫无预兆地刺破了包间里原本略显沉闷和公式化的空气。
宋锦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随即失控般地狂跳起来。几乎是身体本能的、条件反射般地,她抬眸望去。
雨笙穿着一件柔软温暖的鹅黄色宽松毛衣,搭配着浅蓝色的修身牛仔裤,脚上一双干净的小白鞋。头发扎成高高的、随着她动作轻轻晃动的马尾辫,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和那种她独有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灿烂笑容,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似乎天生就自带光芒和磁场,瞬间吸引了包间内所有人的目光,连空气的流速都仿佛因她的到来而变得轻快起来。
“雨笙老师!”
“不晚不晚,正好赶上!”
“快请坐,雨笙老师,就等你了!”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显然很喜欢她这种毫不做作、充满生命力的性格,连忙热情地招呼她入座。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有意无意的安排,整个包间里,唯一空着的位置,正好在宋锦的斜对面。一个既能清晰看到彼此,又不会显得过于亲密的位置。
雨笙落座,放下随身的小包,一抬头,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斜对面的宋锦身上。她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坐得这么近,随即,那双明亮的眼睛迅速弯起,绽放出一个更加明亮、更加毫无防备、带着显而易见惊喜和尊敬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喊道:“宋锦学姐!太好了,真的能跟您一起参加节目!”
那一声“学姐”,自然而亲昵,带着校园里延续下来的、不掺杂质的崇拜感,却像一根最细最锋利的冰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宋锦心脏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而短暂的刺痛。
宋锦握着水杯的指尖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帮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但面上,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山模样。她微微颔首,唇角扯出一个极其短暂、极其公式化的弧度,声音清冷得像山涧的泉水,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雨笙老师,你好。”
疏离而礼貌。她用最标准的称谓,完美地定义了她们此刻在众人眼中,仅仅是“陌生人”和“同行”的关系。
雨笙似乎对她的冷淡并不意外,或者说,她早已通过各种报道和传闻,习惯了宋锦对外塑造的这种“高岭之花”人设。她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依旧笑容灿烂,开始自然地、带着点小兴奋地跟宋锦搭话,试图打破那层无形的冰壁:“学姐,我超级喜欢您上部电影《默语者》里的表演,尤其是最后那个长达三分钟的长镜头,您那个眼神,从绝望到麻木,再到最后那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被风吹就能熄灭的希望……太有感染力了!我后来还特意为那段戏,即兴写了一小段旋律呢,感觉特别契合那种情绪……”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眼神澄澈见底,语气里满是真诚的、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属于直球后辈的纯粹雀跃,像一只试图与冰山对话的、不知畏惧的小鸟。
宋锦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停顿的间隙,回应一两个简短的、听不出情绪的音节。“谢谢。”“过奖了。”“是吗。”
她的目光,却如同最贪婪的旅人,贪婪地、小心翼翼地、不动声色地描摹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人。比两年前瘦了些,下巴的线条更清晰了,褪去了最后一点婴儿肥,但气色红润,眼神里的光芒甚至比以前更加耀眼夺目,充满了新生的力量。她说话时习惯性地微微歪着头,带着点娇憨;手指会无意识地在铺着洁白桌布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打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节奏……这些细小的、未曾因遗忘而改变的习惯性动作,像一把把温柔而残酷的钥匙,反复尝试着开启宋锦心底那扇早已锈迹斑斑、紧锁已久的门。门内,是汹涌的、饱含着甜蜜与痛苦的回忆浪潮,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调动起奥斯卡影后级别的演技,才能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无波,才能不让那双正试图看进她眼睛深处、充满了好奇和善意的目光,察觉到她内心世界早已是天翻地覆、一片狼藉。
这场假面舞会,从雨笙带着阳光闯进来的那一刻起,对她宋锦而言,难度已然从普通模式,骤然飙升到了地狱级别。
她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眼看着这场觥筹交错的应酬,看着雨笙凭借着她开朗活泼、真诚不做作的性格,很快和其他几位嘉宾打成一片,她那些关于音乐的奇思妙想和爽朗笑声,让她迅速成为了场上的焦点之一。有人给她递酒,她也笑嘻嘻地、带着点江湖气地接过,看起来似乎酒量颇佳,游刃有余。
然而,宋锦的心,却微微沉了下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雨笙的酒量其实浅得很,像一杯容易醉人的果酒。以前稍微喝多一点,白皙的脸颊就会飞上两抹红晕,像熟透的苹果,话会变得特别多,逻辑开始跳跃,然后……会变得特别、特别黏人,像只找不到家的小猫,只会往她怀里钻,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软软地喊她“学姐”……
那些记忆的碎片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神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昂贵西装、挺着颇具规模的啤酒肚、据说是节目重要赞助商代表之一的李总,端着斟满白酒的杯子,满脸堆着看似和善实则精明的笑容,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到了雨笙身边。
“雨笙老师,歌写得好,人也这么漂亮开朗,真是才貌双全!来,李哥我敬你一杯!预祝我们节目收视长虹,也祝雨笙老师你事业更上一层楼,红遍亚洲!”
那人说着,不由分说地就要给雨笙面前那已经喝了小半杯红酒的杯子里,续上高度数的透明白酒。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熟稔和某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雨笙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顿了顿,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为难和窘迫。她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带着明显目的性的、强硬的劝酒。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和场合,出于基本的礼貌和不想惹麻烦的心态,她的手迟疑地、慢慢地伸向了酒杯。
宋锦的眸光,在那一刹那,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冷了下去,锐利如冰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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