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顾安回宫刚到晚膳时间。
他在灶上用过膳,回建章宫复命。
御膳也刚才撤下,宣衍坐在书桌后处理奏章,萧鸣凤斜靠在软椅上,与宣衍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席顾安进殿行礼,宣衍抬手让他平身后,萧鸣凤跟着问:“怎回来这么晚?吃过了吗?陛下特意给你留了糕点。”
“在灶上吃过了。”席顾安往前几步,接住萧鸣凤递给他的糕点碟子,里面摆着一整碟精致馨香的梅花酥。
宣衍道:“再吃些吧,你晚膳总是用的少。”
席顾安从碟子里取了一块,本打算站着吃,被萧鸣凤伸手拉了一把,“坐着吃,也没有旁人。”他玩笑般道:“与陛下在一起你都没有那么拘束,怎么我一在,你倒紧张起来了?”
席顾安温顺道:“顾安不敢。”他小心寻了椅子坐下,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是梅花酥酥脆易碎,他再怎么小心得咬,难免还是会发出一点声音。
在静谧安然的宫殿内格外清晰,多了一个人的存在感异常强,宣衍批阅奏折、说话的间隔,就会不时抬头看一眼。
宣衍与萧鸣凤继续之前中断的话题,“你说你姐姐春节要回京都过年?”
“嗯,信中是如此说,算日程,应该已经从边郡出发了,在宫宴前就能抵达京都。”
”此行只长姐一人吗?”
“姐夫也会陪着一起,还带着小儿子。”萧鸣凤说着,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道:“小外甥出生的时候,我只见过一面,至今说都可以自己走路、拳也挥的有模有样,长姐一直惦念我们舅甥没有好好见过几面,借这次机会,一起留在京都过年,认认我这个舅舅。”
宣衍温和道:“确是个很好的机会,待长姐到京都了,也让带孩子在皇宫住几日,朕也想瞧瞧。”
“住?”萧鸣凤一脸诧异,“这怕不妥。”他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宣衍后宫除了登基后,礼部送的两个美人,再没有其余人,长姐成过亲还带着孩子,这若传出去,对谁的名声都不会好。
“确不太妥当,是朕欠乏思虑。”宣衍从善如流,“既如此,那让长姐携孩子在宫里用顿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当是家宴,一直听你提起,朕也想见见那孩子有多像你……”
席顾安愣愣抬头,宣衍的话语说的温柔而亲昵,但他无端从中听出了一丝完全不会让人察觉的锋芒。
萧鸣凤完全被“家宴”二字,砸的晕头转向,失去了理智思考的可能,“好啊。”
他近乎迫不及待道:“等长姐到京都我便与她说。”
宣衍微笑着道:“那朕等你的好消息。”说完,不可控地低头,掩唇轻咳了数声。
萧鸣凤连忙从软椅上起身,关心道:“你风寒还没有好?”
许是宫殿内光线暗,席顾安这会儿才瞧出宣衍的面色要比往日苍白很多。
“不碍事。”宣衍稍稍平复下道:“时辰不早,宵禁时间快至,朕有些乏了,若无事,就出宫吧。”
萧鸣凤忧心难减,“你真的没事?”
“有顾安在,不用担心。”
席顾安起身将萧鸣凤送到门口。
返回宣衍身边询问:“陛下龙体不适,可需传位太医来给你诊下脉。”
“不用,普通的风寒而已,晚膳前已经喝过药了,休息一晚,明日应该就能好。”宣衍说着,伸手将席顾安往近前拉了一下,靠在了他的怀里,“让朕抱会儿。”
席顾安没敢多动,任宣衍环住了她的腰,手指触到到皇帝过于滚烫的脖颈,宣衍压抑地低咳了一声。
“陛下稍微休息些时日。”席顾安劝诫,自从登基以来,处理竞王同党,查处素澧贪案,重启运河工程,迎接西楚使臣,如今,眼下又操心着春节前的宫宴和年后的科举,短短半年时间不到,做完了平常帝王二三年的事情,就算铁打的身体和精力,这也熬不住。
“嗯。”宣衍声音沉闷,额头轻轻蹭了蹭道:“等宫宴过了,朕便空几日,好好休息一下。”
席顾安抚摸着宣衍柔顺的头发,光滑柔软,远不似作为帝王表现出的那样强硬威严。
“顾安。”宣衍稍微调整后,恢复些精力道:“朕与夏尚书已经说过了,这次的迎春宫宴,你掌管内廷与礼部共同合作安排。”
“奴才遵旨。”
宣衍将脸埋在席顾安怀里,声音轻而缓,“有什么拿不定的事情,都可以来问朕,你也是刚学着处理后廷里的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什么错了,朕不会说你更不会罚你。”
席顾安内心亦是一片柔软,“奴才明白。”
宣衍仰起头,对席顾安认真道:“我不喜欢你用这个自称,还是喜欢你自称顾安。”他垂下眼帘,语气落寞,“总觉得你与我好像越来越远了,但对此,我好像毫无办法。”
席顾安失神片刻,终于回应了宣衍的拥抱,“陛下多虑了,顾安永远是陛下的顾安。”
只是陛下永远不会是顾安一个人的陛下。
而是东周的陛下,他不敢奢望,也没有能力奢望,这样的现状他已经满意,本也不该再求什么。
宣衍有一些发烧,席顾安侍候他睡下,靠坐在寝殿墙角守夜,夜色静谧而安详,席顾安闭上眼,能听到皇帝平缓的呼吸。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再次睁眼,寝殿里的烛火已经全部点亮,宣衍只穿了里衣站在他的面前。
“怎么睡在这里?”宣衍问。
席顾安双腿僵麻,一时没能顺利调整姿势,索性继续坐着,“奴才……”
“以后晚上守夜,别让朕次次邀你,睡在榻上。”宣衍说完转身就走,明显耐心几乎被席顾安磨尽了。
只是走出还没有两三步,又返身道:“如果实在介意,在寝殿内给自己支一张小床也行,朕不强迫你。”
等宣衍离开寝殿后,席顾安慢慢从地板上站起,他自然知道如此做会惹宣衍生气,尤其昨夜明明已经约等于袒露心曲,他今日还是这样不仅没有回应,还在往后退,试图缩进奴才身份的框架里。
让自己更有真实安全感。
他如此不解风情、冥顽不化,宣衍会厌倦吗?他是真得希望宣衍倦怠他,还是闹脾气般,想要索取更多。
席顾安牵动唇角讽刺地笑了笑,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也够荒唐了。
早朝结束。
夏知谦到直房寻席顾安。
两人围坐在一方低矮的四方桌前,商讨迎春宫宴的具体事项。夏知谦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翻开,道:“这是宫宴拟定的朝臣名单,不少人在京都,但边疆和各州也有许多,需提前派人去请,皇室宗亲虽单薄,但远支还是有的,这些人也得格外去邀。”
他顿了顿,继续道:“太后那边也不能少,虽说先帝与太子殿下薨后,太后便在南山寺礼佛,邀了也未必会来,但宫宴是大事,礼数必须周全。”
“此外,官员按品级分席,菜品、歌舞礼乐都得仔细挑选。这些都要细心考虑,初步拟个草案,等陛下批阅过了,才能继续往下推。”
夏知谦忽然一拍额头,补充道:“瞧我着脑子,差点忘了件大事!年初除了科举,陛下选秀立后也该提上日程。这次宫宴,有家眷的大臣会携女眷出席,需专门设女眷席和休息雅房,提前确定名单,询问是否有歌舞表演,宫宴人一多场面难免混乱,对于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情况,都要准备个应急处理的预案,防止到时候真遇到了,手忙脚乱,惹陛下不快。”
席顾安反应慢了好几拍,选秀的事情他并非不知道,陛下刚登基那会儿,提得倒是紧,只是自从宣衍下旨让他亲自将选秀折子退回礼部后,这件事情之后便不了了之。
现下猛然再次被提起,还是在宫宴这个节骨眼上,席顾安下意识问:“这件事陛下知晓吗?”
“知晓知晓。”夏知谦翻着册子,往上面添加记录,“陛下不点头,怎么敢擅作主张,又不是小打小闹,弄不好是摘乌纱帽掉脑袋的事。”
席顾安声音发紧,“朝官都知道了吗?”
“我想想。”夏知谦停下毛笔,慎重思考半响,眉头微微蹙起,不太理解道:“好像绕来绕去,只剩下萧将军不知道。”
席顾安扯动一点唇角,让自己看起来完全如常,“女眷参宴是件大事,朝臣肯定会私下讨论,萧将军必定也会听到风声。”
“这不一定。”夏知谦摇头,继续低头添字道:“萧将军本就是西北外将,待在京都的时间不长,与他熟稔、相交还不错的官员几乎没有,而且陛下登基以来,他行事确实倨傲了些,文臣不合、武官不睦,很难有人给他说这种事。
夏知谦喃喃自语,“也是奇怪,许是下官胡言乱语,像是陛下有意暂瞒着萧将军……宫宴的酒水也马虎不得。”他征询席顾安,“我前日嘱咐光禄寺准备了几坛佳酿,掌印下午若无事,陪下官出趟宫,亲自品尝挑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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