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衍往进走，“都平身。”
他走到饭桌前站定，目光扫过桌上刚刚动筷，还没有吃几口的饭菜，转头微笑着问席顾安，“这一桌是你亲手做的？”
席顾安已经从震惊中恢复正常表情，“回陛下，是奴才做的。”
宣衍撩袍坐在了席顾安旁边的凳子上，“朕很久没有吃顾安做的菜了，倒也想念的很。”他笑着招呼，“都坐吧，朕过来讨口吃食，不必拘束。”
帝王虽然始终面带笑容，语气温和，但莫名就是令人恐惧胆寒，几人怎么敢与陛下同桌而食，不仅如此，刚刚已经夹过几口的饭菜，也不敢让宣衍继续食用。
迎红竭力保持镇定询问，“陛下若要用，奴婢们重新给陛下再做一份。”
宣衍依旧和善，“朕瞧也没怎么吃，不必浪费，都坐。”
宣衍已经下了两次命令，席顾安开口打破凝滞的气氛，“陛下既然说不用拘束，便都坐吧。”他吩咐柳耳，“去厨房取份干净的碗筷。”
其余三人僵硬坐下，没有人敢真继续吃，甚至席顾安一直站着，等柳耳取回碗筷接住，给宣衍盛了一碗鱼汤放到手边，拿筷布菜。
宣衍完全拿其他人当空气，也不管敢不敢吃，他似乎要的就是这种度日如年的效果，喝了一口汤对席顾安道：“你的厨艺这么多年倒是没有变。”
席顾安恭顺回话，“有些手生，陛下不嫌弃就好。”
宣衍自然道：“怎么会，只是不舍得让你再给朕做饭罢了。”
几人这下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原本以为就这样当背景板，宣衍喝过几口鱼汤放下碗，抬头看向他们，目光停在了迎红身上。
迎红立马欠身行礼自我介绍，“回陛下，奴婢司苑局宫女迎红。”
宣衍低头吃菜，“朕听顾安提起过你，说是幼时得你一粥之恩才保住了性命，算是他的恩人。”
迎红心跳剧烈，帝王话语平静，她完全听不出这句话是称赞还是敲打。
宣衍抬手，“平身，既然是顾安的恩人，就是朕的贵人，没有姑娘的施粥之恩，朕恐怕此生无幸见到顾安。”
迎红终于揣摩出了一点儿回话的方向，“奴婢不敢，掌印福运吉祥，龙泽庇佑，本就是长命百岁之人。”
宣衍唇角下压，这话明显让他舒心了许多，开恩道：“退下吧，朕与顾安还有几句话说。”
几人退步走到门口，宣衍余光扫过迎红腰间一枚成色极佳的玉佩，突然喝了一声，“站住。”
其他三人倒是还能维持基本的镇定，但柳耳是真的快吓哭了，他之前在建章宫当值，虽然微不足道，但也不是没有见过陛下，甚至还说过几句话。
远没有今日近身体验来得可怕。
宣衍脸上的表情完全收敛了，“你腰间的玉佩哪来的？”
不及迎红回话，席顾安先跪地伏拜，“陛下恕罪，这是奴才送的。”
宣衍并未继续动怒，伸手扶住席顾安，“难怪呢，朕瞧着眼熟，像是朕赐给你的东西。”
迎红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御赐的东西，她本能觉得御赐的玉佩，席顾安绝对不会随意送人，如果她知道，她是绝对不敢收，就算收了也得供起来。
她慌忙把玉佩解下，额头重重磕地，“奴婢求陛下恕罪，此事与掌印无半点关系，是奴婢跟掌印讨要。”
其余人亦不敢继续站着，全部跪地求情。
宣衍倏忽间倒是突然笑了，“一枚玉佩而已，朕又没有说要罚，罢了，既然顾安已经送给你了，以后便是你的，也当是朕今日出门匆忙，没有带其他东西，给你的赏赐，退下吧，”
等所有人离开后，宣衍往旁侧挪了挪凳子，拿起席顾安的碗，亲手盛了一碗汤，温声唤，“顾安坐，吃些东西吧。”
席顾安依言坐下，却并不接汤碗，拒绝道：“陛下恕罪，奴才没胃口。”
宣衍把碗放在桌面上，外面飘着并不算大的雪，寒风从门缝吹进屋里，烛火明灭跳跃，四周静的能听到各自的呼吸。
宣衍道：“你是不是怪朕突然不请自来，打扰到你们了。”
“奴才不敢。”
宣衍道：“朕在建章宫也备了你爱吃的在等你，朕等了你一天，你始终没有来找朕。”
席顾安本能的否认，“奴才没有，奴才昨日晚便从宫外回来了，只是年前司礼监要处理的事情多，还要给陛下张罗准备除夕夜的家宴，等处理完，已经很晚了，故没有来找陛下。”
宣衍凝视着席顾安道：“朕看到了，知道家宴是你准备的，也知道你回来了，所以才会在建章宫备膳等你。”
席顾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唯剩下请罪，“陛下恕罪。”
“顾安，你是不是在躲着朕？”宣衍伸手试图触碰席顾安。
席顾安很轻微的侧了一下身，躲开了他的动作。
宣衍收回手，看向垂着布帘的里间，转换话题道：“朕倒是第一次来你住的地方，不带朕进里面看看吗？”
席顾安缓慢起身，到门边撩开布帘，“陛下请。”
房间里的摆设简易的近乎空旷，除了一张土炕之外，就是一张红木的衣柜，窗户紧闭着，挂着素蓝色布帘，窗前的梨木桌上，摆放着一个小巧的青花长颈瓷瓶，里面插着一枝将开未开的红梅，屋子收拾的很干净，桌子擦得一尘不染，被褥也折叠的整齐。
宣衍坐在炕沿边，伸手能触到床上温暖的热意，虽然一切都简朴，但也能看出主人用心生活的痕迹。
宣衍喉间滑动，回忆道：“倒是与我们在西楚生活的那间小屋很像，但那时柴薪昂贵，炕烧不了这样暖和。”
察觉到席顾安并不回应，宣衍主动问：“顾安还记得吗？”
“奴才不敢忘。”
“顾安。”宣衍伸手，“你离朕近一些。”
席顾安往近走几步到宣衍身侧，宣衍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下，近乎恳求道：“顾安你别这样不理朕，朕真的会没有办法。”他轻轻将席顾安抱住，感受到他真实的存在，“朕若哪里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朕道歉好不好，你可以生气，可以闹，但别不理朕，别这样不声不响的从朕的周围消失。”
席顾安无力地反驳，“奴才没有闹。”
他就是觉得好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与宣衍的相处，需要他每次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次都几乎耗尽他所有力气。
“朕知道你没有闹，只是朕宁愿你闹。”宣衍单手抚住席顾安的脖颈，慢慢靠近，唇落在了席顾安的唇上，宣衍也在试探，怕对方的退缩与抗拒。
席顾安手掌后按住炕沿，支撑住身体，他没有躲，任两唇相碰，一样的冷，谁也温暖不了谁。
宣衍缓慢地加深力道，探进口齿，纠缠住舌尖，席顾安感到微微的窒息，下意识地推了一下。
细微的动作，将宣衍压抑的克制彻底消耗殆尽，他翻身近乎粗暴地将人压倒在了炕沿边，手指已经触到了腰间玉带的卡扣。
席顾安内心的慌乱无以复加，他相信宣衍就算在后廷走动也不可能身边不带护卫，少量的护卫必定守在直房屋舍周围，绝对不会有人进来打扰。
这个地方绝对私密、绝对安全。
但这里毕竟是司礼监的直房，左右都住着太监内侍，席顾安快哭了，“求求陛下，不要在这里，回建章宫好不好，奴才陪你回建章宫。”
他清楚自己拒绝不了，但最起码不要是这里，这是唯一一块他还能坚守奴才身份的地界。
“陛下，这里隔音不好，顾安求你了。”
他接受不了明早可以预见的狼藉，更加接受不了一丝可能被旁人发现窥见的风险，那样他真的会死。
宣衍轻轻松开了手，他也并非是没有理智，听到席顾安慌乱的哭腔的时候，他已经后悔了，他亲吻他颤抖的眼帘，温柔道：“我们回建章宫。”
回到建章宫，席顾安主动要求先沐浴，宣衍没有拒绝。
席顾安沐浴干净，调整好心绪，只穿了里衣出来，拒绝不了的时候，他习惯于掌握一点主动权，让自己不是完全的被动，他能麻痹自己也爱慕陛下，把所有一切都装饰成水到渠成的样子。
如此，在这样不堪的情.事里，他便不是被害者，他也是共犯，共同沉沦，好过他一人陷入无边地狱。
席顾安脖颈上戴着萧鸣凤送他的暖玉，宣衍在他意识混乱间，咬着暖玉递进他的口里，让他叼着。
耳侧都是黏腻的呼吸，“鸣凤送你的？”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胡乱地点头。
那暖玉似乎能让宣衍变得更兴奋，席顾安有些时候，也完全琢磨不清宣衍的所思所为。
辨不清何时结束，暖玉沾染着口水与其他，早已泥泞不堪。
伴随着摇曳的烛灯，席顾安起床清理自己，连同赤红色的暖玉被他收进妆匣，他再不愿见，只愿永久束之高阁。
宣衍搂着他睡觉，许是太过疲惫，睡时已经夜深，等第二日清醒，殿外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已透过窗户，投落在床榻上。
席顾安被宣衍紧紧抱在怀里，睁眼就是帝王俊美熟悉的五官，宣衍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眼睛闭着，睫毛纤长，睡着的样子，格外柔和而无害。
席顾安想起身，还没有将宣衍的胳膊从自己腰间移开，宣衍突然低头，唇瓣准确无误的碰在了他的唇上，额头相抵，呼吸交错，并无多余的动作，仅仅只是贴着，席顾安的心神便跟着震颤。
宣衍缩紧力道，又往近得揽了揽，直至亲密无间再也近不了分毫，睡梦中呓语般道：“顾安，别离开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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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瑞雪新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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