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过了几日。
后来席顾安知道出宫的事情,夏尚书与许尚书帮他一力担了下来,他并不清楚,他们到底是给宣衍怎么解释,但两人都被罚了一个月俸禄,宣衍也再没有过问过这件事。
宣衍有意想要忘记包括出宫在内、选秀侍寝所有的事,席顾安也只能不去提,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诡异的平衡与和谐。
今儿早朝结束的早,返回建章宫内侍传膳,席顾安侍在桌前给宣衍布菜,透过门帘的缝隙,看到殿外一抹模糊的浅红。
邓敏之拾步进殿,不动声色接过席顾安布菜的玉箸,低声道,“是宁嫔。”
宣衍低头用膳,细小的插曲宣衍并没有注意。
席顾安出殿,见宁嫔一身浅红色的苏绣裙子,温顺安静地站在台阶下,看见席顾安往前走了一步,唤:“席掌印。”
席顾安视线扫过宁嫔身后,看见他旁侧的宫女手里端着汤,席顾安微笑着下阶,“娘娘来给陛下送汤。”
“嗯。”司徒文嬅轻声询问,“陛下这会儿在用膳吗?”
“是,菜刚上桌。”席顾安往旁边退了退,“娘娘可要进殿,陪陛下一起用?”
“不用,我用过膳来的,担心打扰的陛下。”她笑的温柔得体,“麻烦掌印给陛下说一声,我就不进去了。”
司徒文嬅转身接过宫女手中的盘子递给席顾安。
席顾安接住,低头发现汤准备了两份,一份大一份小,他正疑惑不解,“娘娘这是?”
司徒文嬅眨了眨眼,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出格,“大份是给陛下的,小份是你的。”
“娘娘这万不妥!”席顾安慌忙阻止。
“没有什么不妥。”司徒文嬅笑盈盈地看着席顾安如临大敌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刚进宫时的惶恐与忐忑,身上自有一股从容又不容置疑的气质,“便当是掌印给陛下试膳了,如果过了掌印的口,便呈给陛下,如果不能过掌印的口,那便当文嬅今早没来过。”
“娘娘。”席顾安还欲劝,司徒文嬅领着贴身宫女已经转身离开。
席顾安端着盘子到门口,两份全部送进殿,势必难以向宣衍解释,他犹豫再三,吩咐候在门口的内侍,“将小碗的送去御膳房,便说是宁嫔娘娘给陛下熬的汤,让仔细温着。”
他端了大份的汤盅进殿,宣衍刚好在夹菜的间隔抬头,随口道:“传膳这种小事你怎么亲自在做?”
席顾安往前几步,将盘子放在饭桌上,邓敏之自如让出位置,席顾安给宣衍盛汤,回答道:“宁嫔娘娘亲自送来的,奴才出殿取了一下。”
毫无预料,宣衍突然抬手,一把就将整个盘子,连带汤盅瓷碗全部掀翻,席顾安匆忙后退,才防止汤汁溅到自己衣袍上。
与此同时,殿内所有内侍瞬间下跪,“陛下息怒!”
宣衍明明处在盛怒的边缘,但脸上的表情却极度的冷静,“顾安你为何一次一次挑战朕的耐心,朕何曾允许过你将后宫的东西带到朕面前!”
宣衍掀翻的动作剧烈,席顾安反应不及,手指被碎瓷划破,鲜血一点点地往出渗,他将手掩进衣袖握紧,继续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地上的汤汁与碎瓷跪地,“陛下息怒,奴才知罪。”
宣衍也被逼得完全没有办法,他忍着心痛看着席顾安跪地的动作,一字一字质问,“顾安,你明明自己也不好受,你为什么还是要逼朕?”
指尖的痛意刺激着席顾安的神经,比起他自己,他更加的难以理解宣衍,连日来压抑紧绷的情绪,急需要一个宣泄口,他喉间滑动,终于仰头凝视宣衍的眼睛,说出了所有被动的痛苦,“不论是举办选秀还是安排侍寝,陛下一直对奴才是命令,也从来没有问过奴才甘不甘愿,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奴才实在不明,陛下现今又为何如此抗拒?”
宣衍急跨一步,一把就揪住了席顾安的衣领,让他仰起头看着自己,警告道:“顾安你不要让朕觉得你一个宫出的,就长胆子了。”
几句话语已经用完了席顾安所有的力气与勇气,宣衍一松手,他整个人都滑坐在了地面上,拼尽气力调整跪姿,以头磕地,“奴才冲撞,求陛下恕罪。”
宣衍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控,“顾安。”他试图挽回,伸手扶席顾安,放软了语气,“朕不是有意,朕没有怪你。”
邓敏之完全被自己听到的内容砸懵了,他还思索不连贯内容的具体意义,但本能地意识到了不寻常,护卫在殿外晃了一下,像是着急有事传报。
邓敏之从地上爬起出殿又进殿,胆战心惊通传,“回禀陛下,楚指挥使求见,说有要事向陛下汇报。”
宣衍将席顾安扶起,吩咐内侍,“将膳撤下,传指挥使进殿。”
席顾安退站到御桌边,楚天阔从外面掀开帘子跨进宫殿,跪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殿内悄无声息,连内侍都噤若寒蝉,楚天阔甫一进殿,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宣衍下令平身后,他抬头下意识地先扫了席顾安一眼,发现他垂眸站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稳了稳心神,示意让多余的内侍回避,往日席顾安都能立马心领神会,帮陛下做出安排,但这次席顾安不仅不理会他,连陛下也不搭理,倒是宣衍看懂了他的欲言又止,摆手让内侍退出宫殿。
楚天阔回禀,“边沙王在离开京都三百里后,乘坐的马车马匹受惊,掉落下了断崖,护卫营救的及时,王爷无性命之忧,但是双腿受伤严重,恐怕再也无法站起。”
宣衍坐直问:“边沙王可有怀疑?”
“没有怀疑京都。”楚天阔略微停顿了一下道:“微臣擅作主张,留了一些世子的线索。”
宣衍称赞,“此事你办的倒是漂亮,边沙能乱上一段时间,咱们就等着鹬蚌相争。”他接着下令道:“后面的事情你与萧鸣凤交接,但暗杀、诬陷世子之事不要向他提及,他知道怎么做。”
楚天阔俯首,“微臣遵旨。”
席顾安本来低垂的眉眼,在听到“萧鸣凤”的名字,缓慢地抬起了头,他看向楚天阔,原本没有波澜的眸子,细微地动了动。
楚天阔难以判断其中包含的情绪,极尽克制地用余光扫了一眼,躬身请示,“陛下若再无吩咐,微臣告退。”
宣衍嗯了一声算是应允,楚天阔慢慢退出宫殿。
距离那晚的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天,这十多天楚天阔一直期待着席顾安能找他,哪怕就一次,他也会拼尽全力向他解释清楚,表明自己的心意和态度。
但十多天的时间,别说席顾安来找他,连他找席顾安的机会都没有,席顾安完全把自己缩进深宫后廷,与外界断绝了所有往来。
他找不到席顾安,也找不到给席顾安递句话的人,只能借着给宣衍进宫汇报公务的机会看他一眼,确定他无恙。
他希望席顾安能看懂他的眼神,能如他所愿从建章宫出来,见他一面,即便仍旧沉默。
拐过建章宫后,他在一座能看见宫殿台阶的假山旁边等,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直到他以为席顾安不会来见他了,才惊喜地瞧见了一抹熟悉的深蓝色迈下了台阶。
他有意踩碎了枯叶,发出了一点动静,席顾安顺利转头看向了他这边,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席顾安眼底是束手无策的疲倦,轻蹙着眉,到近前开口便道:“以后不要做这么冒险的事,陛下远比你以为的敏锐。”
“我知道。”楚天阔紧紧盯着席顾安,生怕眼睛一眨,人就又找不到了,“我下次会注意分寸。”
席顾安只想速战速决,“有事吗?”
“我们谈谈好不好?”楚天阔请求,“或者你给我一个等你的具体时间,你别这样玩消失,那晚的事我做不到忘记。”他竭力放柔语气,“我们坐下,你告诉我你的顾忌与担忧,事情总能解决,就算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你也给我一个补偿道歉的机会,行吗?”
席顾安抬眸,眼神冷的像在看死人,话语更是淬了冰渣子,“你如果唤我出来见你,就是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只此一次,咱家绝不会陪你第二次。”他告诫,“也请指挥使在宫廷内行事说话谨慎些,你要找死没人拦你,莫要牵累咱家。”
席顾安说完转身就走。
楚天阔下意识伸手去拉,席顾安一把就挥开了,他步子不停,很快人影就在转角消失。
与此同时,邓敏之连重的呼吸都不敢有,宣衍面色阴沉,“顾安呢?”
邓敏之硬着头皮道:“掌印刚出去,许是净手。”
正当邓敏之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人头落地,席顾安跨步从殿外进来,手中重新端了一一个白玉瓷盅。
进殿后先扫了邓敏之一眼,邓敏之心领神会立即带所有内侍退出建章宫。
宣衍注视着席顾安的动作。
席顾安走到宣衍的座椅边,拿过瓷碗里盛的百珍乳鸽汤,在宣衍脚边半蹲下,舀汤给宣衍喂,“陛下刚刚膳食用的少,奴才去膳房,嘱咐让重新做了一碗,陛下尝尝味道如何,若陛下不喜,陛下想吃什么,奴才可亲手给陛下做。”
静默良久,宣衍问,“你刚离开,就是为这个?”
席顾安低眸,“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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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同床异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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