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是皇宫的侍女，负责贴身服侍公主。
这个身份意味着她可以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消息，提前规避未来的风险，甚至利用信息差赚得盆满锅满。
比如最近一次，她从晚宴上陛下的口风里听说即将推行强制配偶匹配，甚至还有限购避孕用具的打算，便提前囤好一批货私下寄卖。
她不敢大作声张，寄卖的地点便选在了第七区港口附近的便利店——远离首都中心，但又交通便利，人流量足够大。
政策一经推行，缇娜便轻轻松松赚到了未来十余年的薪水。
所以有些人抨击皇权，对他们这群人要么表露怜悯同情，要么一齐唾弃视为走狗，缇娜是看不明白的，一律视为这些人吃不到葡萄还要说葡萄酸，只是恨不得自己没有像他们一样接近权力中心谋求便利罢了。
同样的，缇娜也知道一些不为大众知悉的密辛，比如最近叛逆的公主又离家出走，又比如世界上存在吸血鬼。
这个世界上有教堂、有教皇，甚至也有神迹，一夕之间改变了人类的体质与性别，而任何科技都无法对此治疗。
在此之前，现代文明发展到令人咋舌的高度，人类相信人定胜天、自由平等，疯狂从自然中汲取资源，大事生产、发展科技，推动文明从封建帝制走向民主联邦。
而神迹的出现，使得千百年来自信过头的人类第一次开始怀疑这是否是来自神灵的警告。
此后便是数十年的混乱与征伐。
科技停摆，民主倒退，帝制打着君权神授的旗号再临。
这么看来，世界上有吸血鬼也并不是什么太惊奇的事情。
但在缇娜第一次在皇室晚宴上看见真正的吸血鬼时，苍白的肌肤和酒杯里血腥的液体改变了她的想法。
空气中弥漫着香氛也遮掩不住的腐朽气息，她身置其间，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个吸血鬼姿态优雅地饮尽鲜血，向她投来的眸光似有若无，像在打量上好的食材。
回去她就吐了个翻天覆地，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喉间反上酸涩，从此拼力避开这种场合。
然而今天，在告假回家的路上，凄风大作，她又一次闻到了那个腐朽的味道。
*
轰隆的闷雷响过，积攒了一天一夜的雨水自天宇倾泻，在藏青的马路上冲刷出深红的液体，而后渐渐浅淡，回归清透的本色。
缇娜紧紧压住右臂的伤口，不敢相信自己被人救下。
救命恩人身着圣裁所标志性的银灰色战斗服，即使一头乌发坠着雨水，也身姿板正，右手持一把长刀，刀下刚刚了结一个吸血鬼。
据说圣裁所的武器内嵌密法白银，不多时，死去的吸血鬼便消散成白烟，融进无垠的天水。
缇娜这才惊魂未定地明白自己死里逃生，疯狂道谢，然而救命恩人神情淡淡，只说了句：“还早。”
什么还早？
豆大的雨点砸得皮肤生疼，缇娜浑浑噩噩，视线茫然跟着救命恩人的动作，看他双手持刀摆出了一个起手式。
“嘻嘻嘻——”
空无一人的道路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背影。
从头到脚的帽子、长发和礼服都是清一色的黑，唯有帽沿的玫瑰鲜艳欲滴，殷红得几乎要融化在黑色的雨水里。
被雨水刺激得酸涩的眼皮支撑不住地开合一瞬。
破口而出的尖叫声被恐惧掐断在喉咙间，只成了半声呜咽：“它、它在靠近！”
每一次眼睛眨动，远处的黑影都会放大些许，短短几个瞬息便从道路尽头瞬移到十米开外，缇娜头皮发麻，打颤的双腿却凝固在原地，竟生不出逃跑的力量。
“它”还在笑。
诡异的笑声压过雨声，攫住全部心神。
它明明背面示人，却像是长了眼睛般锁定住两人：“圣裁所的长官......和一个贪婪的蝼蚁。”
它礼节性地压了压帽沿：“长官，你杀了我的同族，是要偿命的。”
话音落下，雨水无法穿透的阴影拉长扭曲，像是雨天里缀满水珠的玻璃窗，表面浮现一层五彩的油光质感，头晕眼花间鞭笞而来！
长剑铮鸣，那影子居然有如金石实体，一击不成，就摇晃着长出更多触手再次袭来！
“叮叮叮叮——！”
长官在密集的雨声里冷淡开口：“我怎么不知道吸血鬼什么时候这么讲究族人情谊了？”
黑影的手扶上帽沿的玫瑰，它动作缓慢，仿佛是在摸索着头顶的位置。
“确实，”它感叹道，“族群是弱者的避风港，却是强者的累赘。”
“所以我们换了种做法。”
玫瑰取下时，万物的运动仿佛瞬间变成了老电影里的慢动作。
风摇开叶子、溅出水滴，以比寻常减慢无数倍的速度坠落，砸在缇娜空洞的眼珠里。
她......看见了帽子的阴影里，有一双浅淡的竖瞳笑眯眯地朝她微笑。
不、不全是，那双竖瞳里，还有一对红色的眼睛！
可她看到的不是吸血鬼的背面吗？
长官脸色骤变，厉喝道“闭眼”，分神的瞬间腹部却骤然被影子贯穿，他重重跪倒在地，飞溅的污水照出影子里密密麻麻的花种，都是含苞待放的玫瑰，疯狂汲取人类的血液。
“我们决定，弱者要联合起来保护彼此，互相汲取力量，不要拖累吾主的使命。”
“......你们......是谁？”
主人又是谁？
吸血鬼嘻嘻笑着，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拨开头发，露出一副雅致的好面容，如果不是他的头颅和身子180度扭转的话。
他没有回答长官的问题，而是自顾自道，“我觉得这个道理，也有必要教给人类，给弱者一个机会。”
缇娜面前被甩了一把匕首。
“小姑娘，你杀了他，我保证你能活下去。”
*
【这个世界上有吸/血/鬼吗？】
[楼主]：有没有记得第七区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恶意伤人事件......楼主怀疑那是吸血鬼干的......
[Alice]：我记得我记得！事发的一处地方和我家就隔着一条街，出事的时候我正好在晨跑，看见了警察把尸体搬出来，那惨状吓得我几宿没合眼，一闭眼都是脖子上的血洞！
[Bob]：不是说是狂犬病吗？
[Alice]：不可能！尸体完好无损，一点撕咬痕迹都没有，只有血被吸得干干净净，谁家狂犬病只喝血不吃肉？
[楼主]：没错......我当时没往吸血鬼的方向想，直到我最近真的看到了吸血鬼趴在一个人的脖子间吸血......
[Alice]：！！细说
[Carol]：细说
.......
【帖子已删除】
“最近光脑终端的匿名论坛都是这些帖子。”女人拧着眉毛，“吸血鬼在复苏，并且越来越明目张胆地走入普通民众的视野，这是不争的事实。”
“据监测部门报告的数据结果，在最近三个月内，陆陆续续有三十三处血祭阵运作，其中九处被我们掐断，但依然有二十四处成功召唤了苏醒的古老吸血鬼，尽管队员及时撤退，但依然有三死十伤，其中四位重伤，还在抢救。”
“圣裁所的力量储备还是不够。”女人冷沉的声音一顿，“你有什么看法，审判官？”
会议里严肃以待的众人闻言将目光移向窗边。
窗外日光大盛，审判官却站在了窗边的阴影里，唯有颊边金发为晨光照亮，耀眼得不像话。
他怀抱着一把长剑。
剑身银白，有如饱饮月光，锋芒寒凉仿佛能刺痛眼珠，逼退了众人的好奇视线。
“没什么看法，”他语气随意，“现在的人类对上吸血鬼，死这么点还是值得庆幸的。”
众人哗然。
死者队友更是愤然起身，拔出腰间的手枪：“我杀了你！”
高速旋转的子弹在惊呼中疾驰射出，却诡异地停留在审判官一抬眼间。
那不知是什么力量，子弹周围的空间扭曲变形，最终报废为一团金属垃圾，落在地面“砰”地令众人心头一抖。
“好了，”女人这才出声制止，“我们战友的死是有价值的，这是她死前传回来的情报。”
屏幕切换图片。
审判官瞥去的目光骤然一凝。
“最近作乱的吸血鬼不约而同地都提到了‘我们’‘吾主’，表明近期吸血鬼对人类的袭击完全是有组织有领导的行动。因此，X在丧生前动用了秘法‘回溯’，短暂地窃取了一部分他面对的吸血鬼记忆，让我们第一次知道了——”
“他们归属于名叫‘拂晓’的组织，而他们的主人，叫‘商钺’，在久远的吸血鬼历史里，曾是圣战的领导者之一，这一次复苏回归，要带领血族走向兴盛。”
隔着回忆和现实的距离，屏幕里的商钺在大片的漆黑里模糊不清，只有眸子挂着漫不经心的猩红笑意，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跪地的蝼蚁。
审判官和他对视，仿佛自己也在接受审视。
他听见圣裁所的核心官员沉声道：“我们战力有限，但时间也有限，现在吸血鬼受制于‘屏障’，是除掉他们的最好时机。”
“所以审判官，他，就是你接下来的任务目标。”
*
“夏恩大人当时是怎么混进血祭阵里的？”
除却身份尚不明确的阿桑，莫莱亚斯目前年纪最轻的是八代的艾尔温和西路，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原本人类样貌都是金发碧眼，成为吸血鬼后便颜色加深至棕发棕眼，他们一左一右挨着夏恩，像是从前人类会养在身边的小狗宠物。
“因为假血。”夏恩得意洋洋，“我估摸着那帮人是想把我重伤带走，还好我随身带着包血浆，拿捏好时机对准刀尖这么一戳，他们就以为差不多了。”
“还好那帮鬼模鬼样的东西像是没有鼻子，闻不出真血和假血的区别，”夏恩朝门口静默不语的奥菲莉亚问道，“你当时怎么提前知道我会用到血浆的？”
“我？”沉思的奥菲莉亚回过神，暗红的长发微微一晃，半掩的房门便嘎吱一声，像是有风经过。
“是啊，不是你在我的病历里留下记号，叫我随身备着包血，我当时想破脑子也不知道血浆能用来干什么，还以为你是怕我饿死。”夏恩叫出总控，调亮了室内光线，又把门关上了。
他们此时待在一间地下室内。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怀疑所谓神迹是未知的能量辐射，不少人选择抛弃高楼，转向地下迁居，一时兴起大量的地下楼盘。
随着之后人类适应了ABO的性别，以及帝制复辟后“神迹”也确实不再出现，人类重新搬回地面，这些地下的房子倒是便宜了生性不喜日光的吸血鬼，第七区的地下室十个有九个都是吸血鬼租的，还被人类房东误会他们穷。
——但在一开始，刚走出死地的莫莱亚斯是真的穷，穷到差点住起一个屋十来人的群租房的程度。
不过现在好多了，夏恩心满意足地想，整栋楼——包括地面和地下——都是他的！
地上租给人类，地下五层自己人住，现在全族人都回来了，日子重新回到正轨。
......就是除了奥菲莉亚。
自打从血祭阵里出来，奥菲莉亚就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这次听到夏恩提问，也只是“嗯”了一声，恍惚了半晌才道，“是我被带走前从预言书里看到的。”
莫莱亚斯族的预言书，虽然真正的主人是早已逝去的老族长，但后裔可以凭借血脉唤醒，暂时“借用”老族长的预言能力知道一些事情。
预言的细致程度和血统与族长的接近程度成正比。
“怪不得，”夏恩思索道，“还好殿下反应够快，不然换个人我真担心能不能打上配合。”
“殿下”两个字一出来，一直叽叽喳喳的艾尔温和西路便戛然止住话头，偌大的地下室一时安静得有几分空旷。
两人对视一眼，艾尔温小心翼翼地问：“殿下，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自从商钺击溃血祭阵的鬼影、救出族人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
对于年轻的两个八代种而言，他们成为血族都是圣战结束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对于所谓“亲王”“二代种”更多近乎传说，迷迷瞪瞪缓不过神。
夏恩面色不自然了一瞬，“不，他不和我们一起住，.....也不会想和我们一起住。”
在“那件事”发生以后，商钺就很少在莫莱亚斯族人前露面了，有什么事情都是他和他姐代为传达。
很快他遮盖住神情异常：“而且殿下最近很忙的！”
“那个血祭阵不止一个，最近几个大区陆陆续续出现了数十个，除了被我们中途打断的这个，其他基本都成功运作，唤醒了好多沉睡的吸血鬼。”
“怎么安顿他们、怎么防止作乱......连工作狂梵卓都摆不平了，几次上门求助殿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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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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