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条钢索被牢牢拴在两端墙扣上，离地面大概两层楼的高度，这就是艾德尔近期要完成的表面任务——走钢丝。
只不过真让他走是不可能的。
艾德尔站在高台上，对着钢绳来回端详，为了不引起底下练习的成员起疑，时不时会站到钢索上几秒钟，假装测试其牢固性。
结果还真被他这么糊弄了一上午。艾德尔头一次在非正式工作中体会到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感受，也算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午间休息时，布莱克按照约定好的，贴出了今天值日的团员。
好巧不巧，正是新来的阿温。
“嘿，阿温，你该不会被助理针对了吧？今天明明该到凯特轮值了。”小丑赞恩有些幸灾乐祸，不过是开玩笑那种。
艾德尔能看出来，马戏团的成员都挺自来熟的，而且团员之间的关系都还算融洽。这也正是真凶必须被尽早择出来的原因，马戏团内部不该生活在揣揣不安的氛围里。
也可能正因如此，他目前并没有被排外，反倒大家有意无意之间选择亲近他。仔细想想，还有些可悲。
凯特“嘿嘿”一笑，随即立马为他抱不平道：“对啊，今天不是轮到我了吗，布莱克，你是不是搞错了。”
布莱克见对方拳头要呼过来了一样，下意识作出抱头蜷缩的动作，很快又反应过来凯特根本不可能这么做。他被这么吓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总是吃一堑吃一堑的，这次他终于孰不可忍地生气威胁道：“凯特！这么喜欢值日是吧，我让你连续打扫一周的厕所！”
“扫厕所根本不在值日工作范围内！”凯特冲上前“掐着”布莱克咆哮道，周围人笑着上前阻止凯特的“暴行”。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一场玩闹，艾德尔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等等……今天怎么连‘那个’表演区都要清理？”赞恩眼尖发现，疑惑地看向布莱克。
“菲莎经理的要求。不仅‘那个’，还有道具间，总不能一辈子不用了吧。”布莱克理直气壮地说。
说完，众人有些同情地看着艾德尔。
“那个……阿温，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清……”哈勃靠近他，悄悄开口。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麻烦你了，其实我很擅长清扫。”艾德尔拍了拍哈勃的肩，婉拒道。
确实，检查尸体和处理命案现场，他再擅长不过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哈勃的眼神居然莫名也带了点同情。
艾德尔知道他们误会了什么，只不过不能对他们说出真相，有种啼笑皆非的乌龙感。
午间休息时，大家都回到各自的房间，马戏团的其他区域都空了出来，倒是让艾德尔方便行事许多。
空中飞人表演区在主篷，也就是平常演出的地方。原本只是用警戒线隔开一小片案发地，其余空间还能使用，现在没有演出，大家自然连整个蓬都不愿意踏足。好在菲莎投资的经费够多，马戏团有专门提供练习的帐篷。
蓬内遮蔽性相当好，尽管是大中午，也需要打开室内灯才有视野。越靠近演出地，越能感受到稀薄空气的闷重。艾德尔见表演区的正中央被围了起来，地面上有一大滩干涸的血迹；抬头一看，拴在房梁钢架上的、被一根钢锁连接的可拆卸圆环上也存在深褐色。
他将侧边的可移动高台挪到中央偏左的位置，一步一步登上台阶。
跟圆环的高度齐平时，艾德尔站定，不假思索地戴上乳胶手套，做足一切准备后，身体微微前倾，将圆环拉了过来。
为了美观，圆环上缠着米白色丝带，只是现在，它的底部被血迹大面积附着，其余部分沾染零碎的、像是喷洒上去的斑点。被血染上的地方，早已凝结发硬。
艾德尔轻轻放回圆环，随着重力微微摆动，如果彻底停下，地面上那摊可怖血迹的正上方正对着它。
继续往上走，来到钢架处，这里是整个蓬内最高的位置，一般用来悬挂安全绳。
交错分布的横梁上，出现一道新鲜划痕，他用指腹轻轻刮了一下，手套沾上了暗黄色的凝状液体，还未完全干涸。
恐怕也只有油能满足这个条件，艾德尔简单地做了个推断。
“温探长！”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唤，艾德尔扭过头，能在这里直呼他身份的也只有菲莎和布莱克了，不用想也知道唯一会来这里的人选是谁。
布莱克刚刚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尽管控制住音量，但在这种场合下却能传到蓬内任意一处。只不过他一来就见到温探长在高空处，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替他捏了把汗。
“你来了？正好，很多现场的细节我需要向你一一确认。”艾德尔已经了解了大致，走下高台，利落地将脏污的手套摘下。
他来到布莱克跟前，问：“你当时有见过案发现场吗？”
“有的，三具尸体都由我和哈勃一起整理。”布莱克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当时尸体是怎么被摆放的吗？”
他观察着地面上的血量，确实构成失血过多的迹象，只不过死因究竟是什么还得等他验明尸体才能看出来。
“记得。”布莱克的印象十分深刻，“艾琳右腿折叠，被丝带缠绕挂在圆环上，其余部分自然垂落，呈倒吊状态。她的两只手臂被砍断，任由血不停流干，我们发现时还在淅淅沥沥滴下。”
听这描述，很像是表演空中飞人惯做的动作。
“谁是第一个发现的？艾琳之前有和谁发生过矛盾吗？另外，她断截的手是被放在现场，还是被凶手拿走了？”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艾琳的搭档，左伊。艾琳的手不在现场，目前也没有找到。至于她在团内的人际关系如何，抱歉，我刚入职不到半个月，并不清楚，不过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马戏团从来没有出现过正面冲突。”
艾德尔有些惊讶，对方这一副融入得十分自然的老成，看着像在马戏团工作了几年。当然这些不是重点。
“好，我大致清楚了。”
艾德尔默默开启灵视检查四周，确认没有疏漏以后，叫布莱克帮自己一起收拾。
宽裕的午间时间仅过去了一半，侦查第二个案发现场绰绰有余。
道具间连通主蓬演出场地的后台，现在这里面除了魔术箱，其余的东西都被搬到了训练场，房间看起来空荡荡的。
“当时魔术师就躺在这个道具箱里，胸腔是空洞洞的，血肉模糊，而且里面放着一个八音盒。对就是这个。”布莱克指着箱子中的八音盒，想起当时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战，实在想不到有人会做出如此残忍的行为，“原本盖子是盖上的，只不过赞恩来拿道具时经过这里，闻到了不好的气味。哦对了，魔术师身体空的那一部分也不见了。”布莱克补充说。
“好。”艾德尔观察着箱内一大摊血迹，凭借布莱克的描述也能大致想象是什么样的场景。
“三具尸体是在同一天被发现的吗？”他问。
“对，只不过被发现的时间段不一样。因为杂物间很少人踏足，所以菲莎经理命令我们把尸体搬到那边时才发现第三具老杰克的尸体。”
艾德尔若有所思，随即眼尖地发现魔术箱内侧壁上沾了大片油渍，很像刚才在横梁上看到的残留。
“八音盒是用机油启动的吗？”他拿起八音盒，不放过任何细节观察了一圈。
这种常见的物件无论大小，只要是由机械齿轮组成的，都有三种方式运作：机油、发条和魔法。
布莱克懵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
艾德尔不置可否，除了机油以外，马戏团还有吐火油以及润滑油，前者是表演者专用，后者是为了增加演出道具的使用寿命。
然而，当他将垫在底下、染了血的布小心翼翼地掀开后，发现了一条金属——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那是发条钥匙的形状。
他不由得看向布莱克，显然对方没意料到，惊愕极了。
“这个发条……”布莱克不确定地看着。
艾德尔将发条插了进去——那是一个微型十字钥匙孔，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只是螺丝孔。
转动发条，音乐盒响起了欢快的旋律，在这寂静的氛围下：
帐篷的灯光在闪耀，小丑的红鼻头摇啊摇……
空中飞人翻着跟斗，狮子把火圈跳……
……
布莱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能联想到一些不好的画面。
艾德尔倒是没什么感觉，听完后把钥匙拔了，八音盒就立即停止了工作。
这样一来，“尸体被发现时八音盒还在播放歌曲”就不成立了。
仿佛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布莱克说：“会不会它有两种启动方式？还有就是，我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还是能很明显听出，跟马戏团的主题旋律有些出入。”
“按照你的说法，八音盒必然有另一种启动方式。布莱克，方便帮我拿一点机油来吗？”艾德尔说。
布莱克点了点头，赶忙跑出去找机油了。
艾德尔趁此机会，再次启动了灵视。蓝色的眼睛逐渐变得幽深，他视野内的一切事物以另一种形式浮现。
却发现魔术箱内侧的那一片是三种不同颜色的油——用肉眼确实难以看出，而这里也没有专门鉴定的工具；也就是说，作案过程中，吐火油、机油和润滑油是凶手同时沾上或用到的。
他脑海中逐渐形成了一套推想：凶手第一个杀的人是吐火者老杰克，将其装至油桶后沾上吐火油；紧接着是魔术师卡斯帕，掏出其胸腔部分后放上八音盒，开始播放主题曲——这里有两种可能；凶手将三种油沾上魔术箱之后，杀害空中飞人艾琳。
布莱克只用一个瓶子装了点机油，期间十分谨慎，左顾右盼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艾德尔接过后倒在侧方的凹槽，八音盒恍如奇迹般地运转起来。
看来当时启动八音盒用的就是机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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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八音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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