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力炉吵得我睡不好,过来看看。”艾德尔回答道。
“小心烫!”哈勃哈勃眯着眼睛,显然还是被困意卷席着,却依然保持着担心,“我看你的手都要碰到炉子了。”
艾德尔讷讷伸回手,说:“没关系,我提前把它关了,已经不烫了。”
“噢!好吧,不过关掉没什么用,”哈勃捡起脚边的木棍,对着炉子用力敲了几下,边示范道,“得这样才管用。”
“咚咚——”
几棍子下去后,刺耳的声音竟然真的消失了。
艾德尔:“……真神奇。”
哈勃打了个哈欠,解释说:“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不找人修吗?”
“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的,只不过马戏团都要解散了,就这么凑合用几天吧。”
“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吗?”
“啊?”哈勃迷迷糊糊的,“不是啊,这几天突然坏的。”
说着,哈勃正准备去将开关打开,艾德尔先一步拦住对方,说:“让我看看能不能修好吧,你回去睡。”
“啊,哦,啊?你还会修这个啊。”哈勃不疑有他,提着灯拖着脚步走出了帐篷,活像是梦游的。
等哈勃走后,艾德尔轻车熟路卸下了炉盖。一股金属与燃料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出人意料的是,底下除了剩下的燃料外,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有可能是高温的作用下,一切都化作了灰烬。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了。如果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这台运转了几年的机器,从某天开始突然就发出怪声了呢?更何况那声音第一次出现的时机还是那么的微妙。
艾德尔戴上厚重的隔热手套,整条手臂探入尚有余温的炉膛,竟还真发现了一个不合理的地方。
内壁上方嵌合着一块挡板,指尖贴着挡板边缘细细探查,果然摸到一个隐秘的卡扣。轻轻一掰,“咔哒”一声,挡板的一边松开,用了些巧劲一扯,被拿了出来。
上面铺了一层碎裂的晶块,估摸着是刚才哈勃敲的那几棍子将它震碎了。他再次打开自己的灵视。
又是炼金术。艾德尔盯着这些残留的物质,得出了意料之外的结论。
前两次事件发生的怪异,规模不大但程度不小;只是这一次,总不能只在炉子这下文章吧?还是说,那三具尸体其实是炼金术的受害者?
他想,已经不能将它当作普通凶杀案调查了。
过了两天,大家像平常一样集聚在炊事帐篷用餐。这两天艾德尔暗中观察每个团员的动向,但很可惜,他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与以往不太一样的是,今天隐隐之中分裂成了两个小团体。
“凯特,你要是不想帮忙,也别捣乱!”
艾德尔一来就听见汉娜抱怨凯特的语调,似乎真的有点生气。
找了个位置坐好,就有热心的员工跟他搭话,解释了这件事。
原来汉娜短短几天就撺掇了将近一半的成员,公然反对菲莎解散马戏团。
在艾德尔的视角来看,少女可能在第一天晚上就开始筹划,甚至更早。
餐桌一拍,交杂的声音逐渐收拢,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少女身上。她坐在支持者的中心,坚决而响亮地号召着:“我们每个人一天写一封反对信,再由布莱克送到菲莎手上,我就不信她还能无动于衷。只要她敢现身,我一定有办法让她收回她说过的话。”
不怪少女提出这么费力又荒谬的提议,而是菲莎这几天若有似无地躲着团员们,今天一大早甚至离开了橡木城,说是名下的公司有点事要处理。很显然,这是借口。
“汉娜,没用的,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凭什么认为菲莎会听你的?”凯特既无语又无奈,觉得这个没成年的少女实在太天真了,他也不屑于再跟她继续争论下去。
汉娜高傲地扭头,不理睬这个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的男人,朝艾德尔坐的方向看。
“阿温,你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吗?”
少女堂而皇之地问他,大伙儿不明白为什么是问他,也纷纷看了过去。
布莱克的担忧都快写到脸上了,揣揣不安地想着是不是汉娜发现了什么。反正只要有关艾德尔的事情,他都会提心吊胆,毕竟他的工作就是要帮在场唯一的侦探隐瞒身份。
艾德尔在大家的注视下,心平气和地开口:“当然,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呢。”
他大抵知道少女所谓的“支持”是什么了。可能只是一种程度上的支持,比方说站在少女这边,或者帮她说几句话。
也许凯特说的没错,汉娜是个单纯又天真的少女而已。可偏偏只有这个天真的少女意识到马戏团真正的处境,为挽回而做出努力。
汉娜得意地朝凯特挑挑眉,后者显然被噎住了一般,没想到这么无理取闹的方式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支持。平心而论,他当然也不希望马戏团解散,毕竟待了这么久,又是自己的饭碗,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况且饲养区还有几个可爱的家伙;可他认识的那个菲莎虽然嘴硬心软,却根本不吃这套。
不过……凯特像是说服了自己,又像是被汉娜的“挑衅”激起一番斗志,最后主动走到汉娜面前:“……加我一个。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劝那个女人。”
“……哼,”汉娜的嘴角极小幅度地向上扬起,飞快的瞟了对方一眼,“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几只大老虎。”
“……废话。”凯特撇过头,也别扭地回应。
饭后,不知是汉娜给他们了一点希望,又或是吃饱喝足了,反正大家离开时更有精神了些。
“阿温,”汉娜悄悄走到艾德尔身边,低声说,“咳……半夜老地方见。”
那点声音艾德尔差点没听到,可见少女也不想引人注意。他很快就回应了对方。
……
夜半时分,艾德尔再次悄摸走到杂物间。汉娜所说的老地方可能就是这里。
说实话,他觉得约在凯特的饲养区都比这好,至少一个小女孩不用面对几具扭曲的尸体。
果不其然,汉娜已经坐在台阶上等着,看样子是有一段时间了。他没想到对方这么早出来,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做“让少女等”这种有失风度的事。
“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我就要被它们吓死了。”汉娜指那三具尸体道。
“抱歉。”
“我不要你的道歉。”汉娜将腿曲起,双手抱住膝盖,原本就娇小的少女此刻更加显得单薄。
艾德尔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在斟酌说辞,少女再次打破沉默:“我这两天帮你暗示地问了一些人,你敢信,他们都没敢说,甚至让我别出风头,小心被凶手盯上。哎!你们这一行真难干,我帮不了你了。”
少女有种破罐破摔般的丧气,他有点想笑。本来也没指望过少女帮他什么,不过对方有这心他还是领了。
“谢谢,不过你不对外宣扬我的身份,就是帮我一个大忙了。”
“我才没那么傻。”
她努努嘴,毫不避讳地与他直视,昏暗中,似乎在观察艾德尔的眼睛:“温侦探,我曾在画报上见过你的样子。”
艾德尔陷入短暂的思考。画报大概是七年前刚入职侦探所时拍下记录的,也是唯一一次,从那以后,除了与委托人交接,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当然,如果有心的话,买通情报也是能知道的。不过马戏团里的人,应该不会花钱买这些东西,不在这种考虑的范畴之内。
他惊讶于小女孩的记性,说:“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记得,当时只有九岁吧?”
“九岁能记好多事了。”她整个头埋在身体中,低声且含糊地说,“原本,我以为是你导致菲莎迫于压力不得不将马戏团解散。”
“那现在呢?”艾德尔配合着追问道。
汉娜微微摇头,颓靡地说:“误会你了。我偷偷去过菲莎的工作间,她早就有这个打算。”
“她没跟我说过这件事。”艾德尔说。
“那你当时还装得那么像。”汉娜抬起头,带着幽愤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我知道内情,就要被你们骗了。”
还没等他作出什么反应,汉娜紧接着用两只手指轻轻揪住他的衣袖,用恳切的语气道:“温侦探,我配合你找出真相,你能不能和我一起阻止菲莎解散马戏团?”
“我可能做不到,这毕竟是你们内部的事,而我十天后就要离开。”艾德尔如实说。
“不,一定有办法的,菲莎当时说的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制造一个意外不就好了?”
艾德尔不由得惊讶于少女的执着和天真,失笑道:“你认为菲莎女士会是玩文字游戏的那一类人?”
“……说不定呢。”汉娜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
“那你想制造什么意外?”艾德尔问。
“所以我这不是来问你了嘛。侦探的逻辑思维肯定比我好,有没有那种既能帮你找到凶手,又能帮我阻止马戏团解散的办法?”
“……”艾德尔看着少女态度认真,都有些不好意思反驳,这两件事之间甚至没有必要的关联。
汉娜似乎看懂他左右为难的表情,无力叹气道:“其实我根本不懂菲莎为什么要解散。马戏团的营业额明明只多不减,如果说是因为凶杀案顾虑的话,抓住凶手不就好了!要是让我知道哪个是凶手——”
她越说越激动,突然握住了艾德尔的手腕:“我想到一个!如果我‘死’了,说不定会打乱凶手的阵脚,温侦探正好观察他们不合理的地方。等处理好‘我的尸体’之后我也可以有借口躲在菲莎的办公室里了。”
“太危险了。”
“我不懂……”汉娜怔了一下,“哪里危险了?”
“按照你的计划,可能将有一段时间你会直面凶手。你能保证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吗?”
“你不会保护我吗?”汉娜迷茫地看着他。
“我会,我当然会,可是,”艾德尔有些严肃,“万一凶手就是不出现呢?或者,万一‘他’被逼急了又多杀几个人了呢?凶手是不可控的,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快速地、安全地找到‘他’,而不是再添加一些不可控的因素。”
她没有说话。是的,太心急了,她还没考虑过这些。
“还有,”艾德尔接着说,“汉娜,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眼里不错的计策,要让其他不是凶手的人接受多大的冲击吗?不管是真是假,他们不会再想听到一个‘死讯’了。更何况,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你突然‘复活’,出现在他们面前,对他们又是怎样的伤害?”
汉娜仿佛被泼了一桶凉水,浇灭了刚燃起的思绪。整个人蔫了下来。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是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我痛恨那个凶手。但一想到他就在我们之中,我就有点难以接受。”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汉娜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不甘心,甚至有些细碎的哭腔,但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只要他们一天不是凶手,那一天就还是我的家人。我相信我的家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也许会猜忌,会不安,但他们从没想过要离开这里,我也一样。”
艾德尔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我答应你,我会尽快抓住凶手的。明天菲莎回来,顺利的话,案件会有些进展。”
少女点点头,提到菲莎,她突然想到什么,苦中作乐地想象,或许是想聊点轻松的:“你说菲莎明天要是看到了你的反对信,会是什么表情?”
“她会不会说——”汉娜沉浸在自己的联想中,
“温探长,你怎么也陪着汉娜胡闹呢?”
办公室里,菲莎揉了揉眉心,有些不愿意面对这些写得歪七扭八的反对信。也不知道这小女孩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损办法,简直就是给她添麻烦。
艾德尔无奈地笑了笑:“总得留住她的天真吧。菲莎经理,你真的已经打算解散马戏团了吗?”
“……”菲莎难得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叹气。“我确定。虽然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我有这么做的理由和权力。”
“好吧,看来汉娜小姐还是要失望了。不过我毕竟不是这里的人,不会妨碍你的安排。”
“温探长怎么像是在挖苦我的意思。”菲莎扯了扯嘴角,甩手一挥,“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你前两天托布莱克问我的资料,都在这了。”
艾德尔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件,当着她的面细细查阅起来。
“布莱克当时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怎么,难道凶手在老员工里?”菲莎看着他东翻西找,还有点一头雾水。
艾德尔摇了摇头,没有明说:“你们这是不是有一个特殊的员工,那个‘可操纵小丑’现在在哪?”
“哈?”菲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顿了顿,记忆才开始浮现,“你说的是成团时的那个机械?不知道啊,也许放在杂物间某个角落吧。早就不用了,那东西就是一个噱头,实际上用起来麻烦死了,还不如真人表演。”
“你确定没记错吗,女士?”艾德尔反问着,似乎从平静的水面下揪出一条鱼尾巴,“可机械小丑现在不在杂货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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