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的灵力在被抽走。”盛轻舟依然有被定风波主导的感觉，但这句话是他自己的判断。
“师兄……”他没法判断这一声呼唤出自谁的意志，但孟争舸毫不犹豫的靠近过来时，盛轻舟向他伸出了手。
两手交握的瞬间，盛轻舟福至心灵。
也许所有判断都来自自己，定风波的存在不过是让他变得更坦诚了。
防御性的神器，或许也守护了他动摇的自信心。
炼器师，理当强大。
定风波覆盖的范围迅速收缩，只堪堪罩住四名修士，但它收缩的速度赶不上灵气消失的速度，维系定风波需要的灵力全部来自盛轻舟，再强大的炼器师，也没法一边维持精细的灵力操作，一边维持巨大的灵力支出。
定风波如鲸吸，盛轻舟完全来不及从须弥袋中掏出灵石，再从灵石中抽取灵力。
所以他把孟争舸抓了过来。
孟争舸完全不需要盛轻舟做任何解释，后者刚刚探出灵力缠上他的指尖，孟争舸就明白了，灵力汹涌而出。
定风波中的符文路径百折千回，孟争舸看着都眼晕，但他不需要看，只要跟着盛轻舟的灵力走就行。
道路已经开辟好，前面还有人带路，走起来根本不用动脑。孟争舸甚至有余裕去须弥袋中翻灵石——没有环境中的灵气支撑，神器定风波要求的灵力就显得可怖了。
蒲雍看出了他们在干什么，传音宿航：“其实我们也可以帮忙？”
宿航也用传音回：“不能所有人都在定风波上。”也要留出战力以防万一。
宿航顿了下，又传音问：“你为什么要用传音？”
蒲雍侧头看他，还是传音：“你不也用传音在回我么？”
蒲雍和宿航间的传音走了两个来回，孟争舸刚刚把灵石拿出来，秘境陡然震动。
军师带着绝望感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带着遥远的回音：“仙人已经从天上走了下来，现在求神拜佛还有用么？”
随即是仙人的大笑：“你要拜我么？你想求什么？”
仙人的笑声中天地震动，定风波能获取的灵气越发稀薄。
秘境尚未消散，汇集了几十万凡人再加上两个仙人的滂湃灵气，都去了哪里？
去了天上。
战场上的厮杀，仙人的笑声，全部终至于自天幕落下的一道白光。
那道光淹没了一切，其威压甚至透过了定风波的防御，孟争舸有一瞬都感觉不到近在咫尺的宿航、蒲雍的存在，只有握着的那只手是切切实实的。
白光落下的瞬间，盛轻舟握着他的手骤然收紧，定风波中的引路灵力在一瞬的波动后继续流动，孟争舸手里的灵石在瞬间被吸空。
定风波完全捕捉不到任何一丝灵气了，秘境中的力量不再能为他们所用！
仙人落下雷霆一击，而定风波完全依靠修士灵力支撑！
白光淹没一切，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
定风波在颤抖，盛轻舟亦在颤抖，很难说是谁的颤抖带动了谁。
白光中寂静无声，孟争舸只能传音：“来帮忙！”
不用他喊，蒲雍的手已经按到了孟争舸的后背上，灵力立时传递过来，他传音大喊：“神的攻击怎么不散！撑不住啊！”
盛轻舟非常艰难的挤出话来：“仙人还在。”
控制着定风波的炼器师是唯一能感觉到光幕外动静的，仙人在抵抗，所以神的攻击不散！
宿航迟疑：“我是魔修！”
魔气和灵气是相反的，两者会相互抵消。
孟争舸：“试试！”
宿航的手也按了上来，试探着把魔气传过去。
这是不带攻击意味的魔气，不至于立刻冲散孟争舸的灵力，却因为完全不相容，让孟争舸的灵力运转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短暂但明显的影响在定风波中成倍放大，蒲雍立刻感觉到透过定风波的压力变大了：“不行！”
非常细弱的一道魔气经由孟争舸的传递透入了定风波，炽白光芒中混入了几分混沌的质感，些微的混浊把高高在上的清凌神器往下扯了扯，由悬于天际的高高在上，稍微往凡间落了落。
符文流转没有改变，但定风波似乎变得易于操控了。
些微的改变只有炼器师能感到，孟争舸与蒲雍一样，觉得魔气影响了灵力输送。
宿航当然也能感觉到，蒲雍一句“不行”出口，他立刻就停下了魔气的传递。
定风波又往天上去了。
“能行！”
盛轻舟来不及解释。
“再试试！”
他其实也不那么确定，维系定风波中复杂的灵力运转耗费了大量精力，其他判断更多的只能靠直觉。
“直接把魔气打进定风波！”
天生神的攻击让天地间化作一片纯粹的白，定风波亦是白色，他们看不见那块玉。
但当盛轻舟松开手，让定风波悬至半空，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它的位置。
宿航将魔气推了过去。
盛轻舟将定风波中的灵力外扩，去包裹、引导魔气。
探出的灵力仍随着神器中的符文回路旋转，意外的与魔气相处和平。
魔气没入定风波，炽白的玉玦中出现了云絮，整块玉由通透变为乳白，在这片连人的存在都被遮蔽的洁白中，突然能被看见了。
而后头顶的碧色光幕也逐渐显现，同样由最初的通透变成了质感厚实的半透明。
蒲雍不知该怎么表达：“定风波，喜欢魔修？”
半透明的光幕稍微挡住了些神灵投下的白色，定风波下的四人勉强能看见彼此的身影。
神器对灵力的需求依然可怖，四个人一起支撑倒也勉强可以维系。
盛轻舟的手心汗津津的，但不再颤抖了。
孟争舸近乎自言自语：“只能等么？”
盛轻舟回答：“我想不出其他办法。”
他说话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和军师的话很相似。他耳边响起军师的嘶喊，心里走了下神，想不出办法，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懈怠了？
军师是凡人，他们对上仙人那是真的无能为力。但他是修士，与仙人或者神之间的差距，只在修为，并非军师那般的无路可走无法可想啊。
只是他要走的路、能想到的办法，都不是一时半刻能搞定的，需要漫长时光的积累。
所以……果然是平日里太过懈怠了么？
“外面还在打？”蒲雍一连问了两个问题，“凡人呢？”
“还在打。”盛轻舟回答他。
或许真如蒲雍所说，定风波喜欢魔修，那些半蒙半猜看不懂的符文似乎就是为魔气打造的，魔气进入后，它们极为流畅的运转，符文线条舒展，在定风波中构筑新的灵力回路，以复杂奥妙到盛轻舟参不透的方式，化解了魔气与灵力之间天然的互斥。
无论魔气、灵力，对定风波来说都是能够使用的力量，而且能够一起使用。更为流畅的运转起来的符文，还降低了神器的使用难度，让盛轻舟能分出精神，借由光幕感受外界的变化。
“凡人们还有活着的。”
很意外，白光遮天蔽日，连战场后方的他们都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但光幕之外，还有凡人活生生的气息存在。
“这怎么可能？”
“这就像你往人群里横着甩出会波及十个人的一剑，还能保证一三五受伤，二四六无恙，怎么可能做得到！”
宿航只能这么解释：“对方是神。”
况且：“这是秘境的记忆，很可能并不是天生神真正的招式。”
定风波外仙人逐渐不支，而神的招式依旧，于是前者的气息瞬间滑落，几近消亡。
就在仙人即将消亡而未消亡的瞬间，白光突然闪了一下。
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自遥远天际传来，模模糊糊，只能听个大概：“你在做什么？！”
白光消散，平缓的山坡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山势被完全改变，变成了孟争舸他们在现实中见到的模样。
凹陷中心位于战场的另一侧，是仙人所在的位置。那里属于仙人的气息疾速衰弱下去，随即在一个险之又险的停顿后止住，留得一线残魂，而后这线残魂以更快的速度逃遁了。
仙人藏在战场后方，而凡人们都在更前面的战场上，他们被攻击波及，统统失去了意识，但因为没有被直接击中，所以侥幸活了下来。
攻击结束，定风波又能够吸收到周围的灵气了。
蒲雍收了灵力，直接坐到地上。
宿航看了盛轻舟一眼，后者对他点了下头，魔修这才收回了自己的力量。
盛轻舟不敢撤掉定风波，用刚开始的方式维持着光幕。或许因为魔修打通了符文，定风波这会儿需要的灵力更加微乎其微。
但他没有松开孟争舸的手。
炼器师提出新的猜测：“神的攻击也许是有指向性的，这里是秘境，可能因为我们是外来者，所以才同样受到了攻击。”
仙人逃遁，天上的神没有追，他回答那道遥远的声音提出的问题：“结束这场祸事。”
天生神说：“仙人参与凡人战争有违天道，必须阻止。”
另一道声音说：“仙人凡人均在天道之下，是自然的轮回转变，你不该参与。”
“若不阻止，仙将独大人间。”
“会有能对抗仙人的凡人出现。”
“那需要太长时间，会有太多本不该存在的伤亡。”
“没有不该存在的伤亡。”遥远的声音属于另一位没有现身的神，他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开口，“你出手造成的伤亡，难道就该存在？”
漫长的沉默后，是一声叹息：“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神说：“不该。”
一道金光自云端落下，带着勃勃生机没入枯焦的凹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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