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奚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应付别的人,只一心想回家给薛雪尤写信一封,并告诉薛雪尤,她想到了救她的办法。于是在美璎的提议下,二人抄了条小路,只为能快些到家。
可惜天不遂人愿,沈凌奚的倒霉劲又到了冒头的时候。
窄窄的青石板小巷仅有寥寥数人,多是和她一样为抄近道的,男男女女经过身边时,都跟失了魂似的盯着她的脸瞧,她也懒得理会。
然一股异香由前方飘来,在窄巷中显得格外地刺鼻,他人不在意这股味,她却在意得很。
在意到,她双脚发抖,连朝前多迈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熟悉的味道麻痹了沈凌奚的神经,随在一侧的美璎见她突然停下,便也不得不顿下匆匆的步子,瞪大了眼,不知沈凌奚为何意。
她顺着沈凌奚的眼神向前望去,只见一身着嫩绿扎染薄纱的翩翩公子伫立在墙边。
青砖绿瓦,高墙从里朝外抽出一枝嫩柳,和此人的衣着尤为相配,他发冠上嵌有的深绿翡翠为其一头青丝点缀,更显乌黑。男子展扇轻摇,清风吹动他垂至腰际的两根绿色的发带,远远望去,此人不似凡人,更似位坠入凡间的仙人。
和薛家的小公子截然不同,这一位,似乎更像位爱颂辞赋的文人墨客,身子单薄,但腰脊挺直如松,再看他的打扮,美璎猜想,此人应是哪位世家的贵公子。
见自家小姐盯着那位公子都看呆了,美璎擦了擦因瞪得过久而干涸的眼,同时用肩膀撞了撞沈凌奚,示意她赶紧回神,别丢了女孩家的颜面。
“美璎,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沈凌奚被撞醒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闹得美璎直挠头,一时不知该答什么,只觉她应该是脑子被摔过后还没恢复好,今个儿遇见那么大个美男非但不开心,竟反倒哭丧着张脸。
她这小姐,到底要何时才能遇到个合眼缘的?
美璎欲言又止,但又怕说了什么不合沈凌奚心意的话,正伸出手搀着她要低头离开,对面的男子却好像猛地注意到了她们,本迷茫的眼神,在看清沈凌奚的一刻倏地有了光。
他不确定地踱步上前,每走一步,沈凌奚便带着美璎后退一步。
“小姐,你怎么了?撞着鬼了?”美璎和她低声耳语,袖口被沈凌奚揪得变了形。
确实见鬼了,还是碰着了上辈子和她配阴婚的鬼。
沈凌奚暗道。
惊恐的眼神让男子倍感唐突,他尴尬地钉在了原地,忙收了手中的山河扇,对着沈凌奚作揖。
“沈小姐,好久不见了。”
周乾生苦笑自己的无能,同时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在何时惹了对面的姑娘,竟让她这么怕他。
初见时,周乾生便想问个明白,但一直都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拜帖也是递了一封又一封,被回绝了数次,如今内心更是充满了疑惑。
“周公子好兴致,竟寻了个小地方赏柳,”沈凌奚是个体面人,也知道再怎样也不能丢了沈家的规矩,微微点点头,示意和他打了招呼,拉起美璎的手就要从他的身旁掠过,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是他今日的打扮她不喜欢?还是贸然和她打了招呼,她介意了?
周乾生蹙起眉,分明是晚秋的时节,心间却感到有些烦闷。
莫名地,他总想与她亲近,总觉她似乎格外地亲切,就好像在上一世,他们二人便结了缘,有了肌肤之亲。
在遇到她之前,他便在深夜频频发梦,梦中一个无脸的女子常挽着他的手臂,头贴于他的肩侧,与他极为亲昵,两人谈天论地,好不畅意。
又偶尔会梦到二人乘着小舟泛舟湖上,游至中央时,借着大片荷叶的阻挡在湖心亲吻,就连荷香都尤为的真实,甚至让周乾生怀疑是否是这位无脸的女子托梦给他。
直到那日遇见沈凌奚,当晚他又梦到那女子,二人被关在狭窄的密闭环境中,周乾生与她看不到天日,却得以互相依偎,有她在身旁陪伴,周乾生也不再感到惊慌。
虽蜷缩在里闷得窒息,他却还是伸出手轻抚着她柔嫩的脸颊,当指节一点点从她的额间划至下巴时,那名无脸女子的脸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定睛一瞧,是沈凌奚的模样。
那夜,他是被吓醒的,醒后背部的汗湿了整件里衣,因为在看清了她的容貌后,沈凌奚的脸逐渐开始冒出血珠,脸上道道裂痕被撕扯开来,分崩离析。
直到最后,整个人在他的怀中化作了血雾。
所以之后他频繁给沈府送去拜帖,只为见沈凌奚一面,哪怕她不愿见他,让他知道她无恙他也可放下心来。可惜,周乾生吃的闭门羹恐怕比他出门的次数还要多得多。
今日总算亲眼见了她,仍旧像朵带刺的花儿,但精气神充足,看起来并不像受了伤,周乾生便松了口气,情不自禁想和她多聊几句。
“已是晚秋之际,未曾想竟还能寻到一隅春意,属实少见,便驻足欣赏,想要将这春光多留在心间几分。”
傻子都知道周乾生这是话里有话,沈凌奚却和听不懂一样,撇撇嘴,没有接话,拉着美璎执意要走。
“沈小姐,不知是否僭越了,但我还是想留你和我同赏这难见的春色。”
“那可能要让周公子失望了,”沈凌奚把“周公子”三个字咬得很紧,神情略有不耐,“家中有急事要我回去处理,并没有和你一起赏柳的闲情逸致。”
还没给周乾生回话的机会,沈凌奚匆匆潦草地随意行了个礼,便拽着美璎溜之大吉,徒留下周乾生落寞的身影和一侧的孤柳做伴。
远远望去,他的眼神落寞得像是周遭忽而落了场雨,把他淋得狼狈不堪。
“灵犀灵犀,为何呢?”
他默默捏了捏翠绿的柳条,长叹了口气。
*
屋内,点燃的熏香缭绕,飘起的烟聚集在房顶后又四处散去,味道清新怡人,带有秋日的香气,似要将沈凌奚刚从周乾生身上沾染到的味道给掩干净。
屋外则是架起了个小炉在炖煮橘皮,美璎手持葵扇,守在炉火的一侧盯着火候犯起了秋乏,不断打着哈欠。
沈凌奚望了眼屋外头一点一点的美璎,窃笑几声,又吸吸鼻子,将膝盖弯起跪在凳上,另一只腿站立,以手肘为支撑,半个身子压在了桌上。
她此刻右手提笔,在裁好的纸上写写画画,但许是不满,“啧”了一声,忙撕掉了面前的纸,樱唇咬紧笔的尾端好一会,直到想好了措辞,才覆身重写。
写废好些纸,月都快要挂上屋外的树梢,地上的纸团几乎铺满了凳底,沈凌奚才总算满意地举起纸张吹干,却忽感整个身子僵硬得快要动弹不得,便唤来快要在屋外睡着的美璎来搀一把。
“您到底要写什么?如此谨慎?”
美璎一边揉着眼一边将煮好的橘皮茶端入房中,温热的茶水带着柑橘的香气唤起几分清醒,还未等沈凌奚先喝,美璎就先给自己猛灌了一杯。
“要送入宫中的信,不逐字逐句斟酌怎可以?我可不想掉脑袋,”沈凌奚边将干透的纸叠好放入信封内,边端起热腾腾的香茶品茗起来。
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她却意外地有种身心舒畅之感,就连今日遇到周乾生之事都暂且抛到了脑后。
因为,她总算找到了拯救薛雪尤的办法。
一罐小小的扁平瓷罐随着信纸被塞入了信封,沈凌奚将其粘牢,转而交给了美璎。
“将它送去薛府,再劳烦他们派人替我送去宫中给雪尤姐姐。”
“天色不早了,今日送?”美璎有点诧异,但只要是沈凌奚的吩咐,她从不怠慢。
“当然越快越好,雪尤姐姐的事,耽搁久了不好。”
沈凌奚拍拍美璎的肩膀,便见到美璎点头离了桌,迅速唤来阿德送她去了薛府。
等到美璎回来,天色确实不早了,沈凌奚为她留好了饭菜在屋内,一见她迈入门,便期盼地望向她。
“薛府那头让我们放心,信一定尽快转交到薛小姐手中,”美璎也不客气,一坐下便拿起筷子,边把碗里的饭菜往嘴里送,边和沈凌奚说明情况。
“你交给的是谁?”
沈凌奚歪了歪头,此时她已经褪下外衣,只剩下白色的里衣,耳环发钗也都一一拆下,端坐在铜镜前用梳子顺着发。
美璎嘴里含有饭菜,说话嘟嘟囔囔,“当时出来迎我的是薛家大公子,所以信也是交由的他。”
“罢了,交给谁都行,反正是薛家人都可以。”
“就是这薛大公子草莽的性子,我总有点担忧。”
但她也让美璎明说了,此信可将薛雪尤从皇宫中解救出来,想必薛家长子再怎么粗心,也断不会将能拯救妹妹的重要之物弄丢吧?
就这么想着,沈凌奚就着渐渐亮起的月光睡去。
但许是和周家的孽缘就是这么的没完没了,无法完全断却,今夜,周乾生跑到了她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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