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平有条穿城而过的河，赵明承住在河边的一个小区，视野开阔，闹中取静。
白明离一路上都在回想之前的细节，那个女孩，他总觉得有些……
“才两点半，我去公司了。不加班的话，应该晚上十点能回来。门上和屋里所有锁都提前录过你的指纹，请随意，就当自己家。”赵明承看了眼手表，刚到家就要走。
“这么敬业？”白明离笑着问。
赵明承看着他的笑容有一瞬的讶异，但很快回过神，略带骄傲地答到：
“是啊，我们正在做一项惠及万民的事业。自从元初灾害之后，受到离魂的影响，通信技术一直停滞不前；本世纪初开始才有所突破，但也只是用于军工。而现在，我们有希望将其推广到普罗大众的日常生活，这在技术上将是一个颠覆性的变革！”
所谓元初灾害，即为最初灭世的一场离魂灾害。
在物质界之外，存在一个由离魂所主导的离魂界。所谓“离魂”，是一种以目前的技术无法观测到的超微粒子。当世界坍塌、产生连接，离魂爆发出的能量会使人类在顷刻间化为齑粉，唯有少数人能够活下来。而在灾害中存活下来的人，躯体中寄存离魂；根据对离魂适应程度的不同，分别被称为离魂主，或者离魂病患者。
元初灾害后，文明断代，白明离的祖国华霄是前文明唯一的遗存。
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性知识，他全都记得很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游戏的设定。
“加油啊赵工，我很期待看到那天。”
赵明承离开后，白明离决定出去走走。失忆的不安让他总是下意识搜寻周围的信息；现在是在别人家作客，不管是否主动为之，探寻**多少有点过分。
他太过精神紧绷了，毕竟是个游戏，无论如何都该放松一点。
该找个地方散心。
白明离打开地图——他在路上买了整个京平的地图，包括各个区的详细地图——由咸丰集团开发建设的项目他都一一做了标记，附近正好也有一个。
铃兰小镇，那是个开放式的文旅商业区，集合了艺术景观与多元商业形态。当然，这是商业上的说法；以更老派的方式来说，铃兰小镇是一个生活服务性的优秀街区。异国风情的建筑、高端商铺、喷泉广场、文化市集，诸如此类；三年前建成投入使用，好像今年刚刚评上了旅游景区。
白明离对此相当了解，准确说是对所有咸丰集团名下的相关产业都烂熟于心；他已经将电脑里的相关资料又重新看过一遍，并全部背了下来。
总而言之，那是个适合去“散心”的地方。
那条穿城而过的京平第一河名为榆钱河，从小区后门出去就能到岸边的路上，沿河走有多条通向主干道的分叉小路。
白明离正带着相机在河边走，一路柳树垂绦，万千柳条恍如瀑布落入水中。路上能看见扔在地上的花环，还有柳条缠在一起做的秋千；这条路应该是附近孩子们放学会来玩的地方。
就在此时，河对面桥边的岔路上走过一个人。那人低着头，看起来神情恍惚。白明离瞳孔骤然一缩，用最快的速度飞奔上桥，边跑边喊道：
“别再往前走了！”
但那人毫无反应，已经走到了河堤，只差一步就要跌入水中——白明离及时赶来，将他拽上河岸。
他心脏狂跳，努力调整呼吸看向这个被他拽上来的人。
“你在想什么！刚刚差点掉进河里！”
是个看着很朴实的大叔，大概四十岁左右，戴着眼镜；从衣着面貌来看应当是个高知分子。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这时候才终于清醒，惊魂未定地向后退。
“谢……谢谢。”
白明离扶着大叔，和缓语气，安慰地问：
“叔，是出什么事了吗？是工作上？还是家里？您可以跟我说说。”
白明离注意到，当他说到“家里”的时候，大叔的手指动了一下，但他只是回到：
“没事……没事……麻烦你了小伙子。”
于是他没再多问，只是说：“您路上小心些，注意看路。”而后目送大叔离开。
大叔回家的方向与白明离来时的方向相同，想来应该和赵明承住的小区在同一片。
白明离站在岔路口，驻足望向大叔走过的那条小路的尽头。
一个失忆的人应该顾好自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而不是多管闲事……但是恰好和我散心的行程顺路，所以算不上多管闲事，只是顺便看看。
来都来了。
他成功说服了自己。
这条小路的出口是一条东西向的主干道。道路很宽，护栏里种着月季花藤，以至车道相隔很远；横穿马路是绝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那位大叔过来的方向只有一个——本侧车道是向东行驶，他是从西边来。白明离转头向左看，对面车道的路牌上写着前方五百米处有学校。
学校？如果没记错的话，附近应该只有一个学校，京平第十一中学。沿着这条路向西走，那所学校不远处就是京平公安总局，学校在对面，而警局在这一侧。更远处再向前走大概一千米，就能到铃兰小镇。
之前提到“家里”的时候，那个大叔有反应，他有没有可能去过学校？
看他的样貌年龄，孩子正是上高中的年纪。假设他刚刚从学校回来，现在不到三点，算上路上花费的时间，离开学校的时间只能在两点半之前。一般会有高中在这个时间段内叫学生家长去学校吗？如果说是因为孩子身体出了状况，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也能说得通；但这样的话只会直接带孩子去医院，怎么可能一个人回家？而且他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个物件也解释不通……
现在假设他去过警局，如果是因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在内心挣扎过后决定告诉警察……但看样子像是最后并没有进去。他拿着某样东西，也许是准备交给警察，可仍然在他手里。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想对警察说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助，为什么中途放弃了？
当然，可能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一个朴实的中年男人，在工作日心神不宁地走在河边小路，差点掉进河里。会是因为什么？
白明离揉了揉有些发紧的手指，停下脑海中闪过的一连串疑问和想法，制止越来越离奇发散的思维。
他走过街天桥到了对面，打车前往铃兰小镇。
铃兰小镇的东侧入口进去是A区，最外侧是个喷泉广场。
工作日的午后，这里人不多，一眼能看到广场上肥嘟嘟的鸽子。北侧的钟楼上也站着几只，天文钟的金属表盘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有个穿着白色衬衣、亚麻色长裤的少年在鸽子群里给它们喂食。他背影单薄，头发颜色很浅，不知道是阳光的缘故，还是发色本来如此；给人的感觉很“夏天”。
白明离上前一步，正要询问他是否见过那个大叔，却惊扰到了周围的鸽子，它们呼啦啦地像散养的小鸡仔一样全跳开了。
“对不起，我……”
钟楼的整点钟声在这时响起，“咚——”地一声，震得他的心也为之一跳。
广场上的白鸽霎时间全部飞起，那个如同在早春见到夏天一般的身影，转身看向他。
“你也来看鸽子吗？”
钟楼、流云与漫天飞起的白鸽都成为背景，定格在一刹那。穿白衬衣的少年笑着对他说：
“真对不起，它们有些、嗯……怕生？”
白明离注意到了他话里的迟疑。
“怎么，这些鸽子以前没这么警惕吗？”
“我也不太清楚，我是第一次来。”少年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石桌石凳，“但是附近下棋的大爷们说，这些鸽子从来不怕人。”
“听你的意思，它们在你刚来的时候很怕你……”
才飞到一边去的鸽子这会儿又一跳一跳地回来了，有一只还有恃无恐地跳到白明离旁边，歪着脑袋看他。
“是啊，看起来它们根本不怕你。”他的声音有些郁闷，学白明离脚边这只鸽子歪头，盯着它，“你说啊，为什么？给我解释。”
他的瞳孔颜色也很浅，皮肤略微有些偏白，整个人像褪色了一样。
白明离不禁轻笑出声，随即抬手以拳抵唇，掩住笑意。
“那个……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少年有些难为情地小声对他说，“我并不总是和动物说话的。”
“其实我觉得，能够自然地和世间万物对话，是一种浪漫的天赋。”
白明离没有理会在脚边跳来跳去的鸽子，和少年一起去近处的石凳上坐下。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叔？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大概到我眼睛这么高；穿着灰色外套、黑裤子，戴眼镜。”
如果那个大叔没有经过这里，那他去过的地方就可以划定大致范围。
“没有，”少年摇了摇头，“但也有可能只是我没注意到。”
起风了，风吹得地上的榆钱树叶被卷起来，飘到他的裤脚上。
嗯？榆钱树叶？
那个大叔的头发上也沾了榆钱树叶，一路上都没有榆钱树，白明离本来还在疑惑是从哪儿沾到的，居然是在这儿。
他来过铃兰小镇，可是为什么？
“不好意思，我要走了。你知道这附近在哪儿种了榆钱树吗？”白明离站起来，看着少年问。
“好几个拐角都有，最近的话，从那边过去转弯就有。”
少年指的方向是通往餐厅聚集区的路，这时候正有小火车叮叮当当地响着开过来。这个时间点，小朋友们都还没放学，所以没坐几个人。
白明离走到路的拐角处，果然栽了棵榆钱树，还配合假山石专门修剪了树型。
“你想根据这个来找人的话，应该希望不大。铃兰小镇有很多个路的拐角都种了榆钱树，可能因为毗邻榆钱河，想跟河的名字相呼应。”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需要帮忙吗？正好我现在很闲，多一个人会快一点。”
“其实我并不是在找人，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他转身回应。
“不是找人，那为什么……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少年抬头看他。
“当然可以，这不是什么**。只是我刚刚在河边拽住了一个差点落水的大叔，他看起来心事重重，所以想找找看原因是什么。”
白明离站在榆钱树旁，长发被微风吹动；风衣的领子遮住他的半张脸，以至于唇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并不能被看见，只有一双冰霜般冷冽的黑色眼眸看起来十分疏离。
“想要快速弄清楚，在一个身世背景全然不知的陌生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个天方夜谭。好在我的时间足够多……”
他从内侧的口袋中拿出地图，脱下一只手套，朝少年伸出手。
“一起吗？”
小剧场3：
土匪鸽子：人，识相点把吃的交出来。
梨：肥拒。
少年（盯着鸽子）：你，解释。
一些心理活动：
梨（暗自开心）：他说要帮我。
少年（反思中）：他看起来不太高兴，我是不是太冒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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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心若幻灭，神情不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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