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师基地毕竟是军事重地,哪怕江临屡屡在收集碎片上出力,他在基地的活动范围也十分受限,更遑论知之甚少、头一回出现在风维清报告里的西泽尔。
一下出租飞船,他们就被引向两个方向。江临先前来过几次,因此也熟悉这套流程,朝望过来的风维清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可是鲁伯特发给我的信语气那么冲,很难不怀疑他们会不会趁机做些什么啊……风维清回想起同僚们曾经干过的那堆糟心事,忍不住叹了口气。
边上的勤务兵见状,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临遂转回身,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对方的指引下一路东弯西拐,最终停在了一排不起眼的房屋前。
没走几步,江临的心头就笼上淡淡的困惑——他自认为方向感不错,不会记错路,之前他陪风维清来的时候,从来没走过这条路。直到站定那一刻,他心中的疑惑终于达到了顶峰。
他歪了歪头:“是这里吗?以前不是在另一边的吗?”
领路的那位士兵不为所动:“是这里没错,烦请您二位在此等候。”
他上前一步,瞳孔凑到门边的机器前。识别到他的虹膜,厚重的金属门自动打开,露出房间内部的陈设来。室内称得上整洁干净,但过分空旷。
江临和西泽尔对视一眼,打起十二分警惕走了进去。刚进门,就听见耳边“滴”一声响。他们循声望去,就见门边立着一台机器,摆放的角度很好,在门外根本看不见它,江临认出来这是更老一点的碎片侦测器。
江临停下脚步,半侧过身,瞳孔骤然收缩成一线,脸上密密麻麻浮现出鳞片,额角则生出了角,翅膀则炸了毛,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大了一圈。他也不说话,只盯着士兵瞧。
他不笑的时候倒有几分唬人,毕竟本体的体型摆在那里,大型动物天然给人的压迫感早已日积月累沉淀在他的气质里,只是平日里嬉皮笑脸惯了,才遮掩过去。
“你们又不欠五十六师什么,没必要受了气还憋着不撒。”来的路上,风维清如是说,“所以有仇就当场报了吧,别藏着掖着,省得他们觉得你们是好拿捏的软柿子,得寸进尺。”
被他盯着的那名士兵汗毛倒竖,没明白这条龙怎么突然变脸——他收到的资料上可是说江临“脾气温和”的。
然而得罪江临他不一定有事,但完不成任务他服役期间就别想好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语气却软了三分:
“麻烦两位打开行李,我们需要进行检查。”
江临皱着眉头:“为什么?我们已经在入关的时候安检过了,一路上行踪也都在监控范围内,你们大可以去调,难道你们不相信边检吗?”
“对不起,但这是上级的命令,还请您谅解。”
江临把行李拉到背后,抱着胳膊,摆出一副不配合的样子。西泽尔却拍了拍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算啦,人家干活也不容易,是不是?没必要跟他发火。”
江临:“可是……”
碎片还在行李箱里啊!
西泽尔给了他一个眼神,主动打开了行李箱:“哝,你来查吧。”
……
联邦太空军采用轮休制度,放假比较集中,毕竟太空军种成天飘在漆黑一片的宇宙环境里,除去少部分在行星基地上轮岗的时候,他们看不到光,看不到天体,只有周遭银白色的星舰外壳带来点人烟,不放假容易让人心理出问题。
第一到第十六方面军各下辖三军,通常这三军平均每年能分到四个月休息时间,休息时间结束还有体检,专查体重体脂率,逼着人在放假期间注重身材管理。风维清虽然名义上是专业技术人员,但体检指标和其他士兵保持一致,体检频率也一致。上回体检,她出差在外,接连几个月都忙得脚不沾地,后勤部找了半天找不到她人,这会可算是能见到人影了,当即被抓去补测去年体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连着一个月在西泽尔手下吃甜点,这一次检查出来体脂率和血糖都有所上升——涨得比股票狠,不过至少还在标准范围内,因此医疗官挥挥手记下数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说她。
刚出医务室大门,她就被带去文印室。
当今这个时代,绝大部分单位都已经拥抱无纸化办公,打印机平日里清闲得跟小区门口拿着保温杯的看门大爷似的,一年用不了几趟。
但联邦军委绝对是寒山峭壁上的奇松、时代潮流里的顽石、乐谱中的不协和音,时至今日仍然抱着纸质报告不撒手,以至于每到年终,五十六师硕果仅存的两台打印机就被迫火力全开,加班加得昏天黑地。
风维清拖了把椅子,在打印机边上坐下监工,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是说材料在基地,倒是没撒谎,但没想到是未来时啊,真有你的。话又说回来了,难道这件事里联邦军委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风维清摇了摇头,不免又联想到军委饱受诟病的种种规则——譬如,不知道谁想出个馊主意,师级及以上的的年终汇报要在他们休息期间找人送到首都星,美其名曰“不耽误训练时间”,实乃丧心病狂。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项侵占休息时间的任务通常都会落到家住核心星域又正好要回家探亲的那部分冤大头身上。
她目前的监护人,埃德蒙·卡佩,在当上司令官之前就深受这项制度的毒害。因为他家住核心星域,兄弟俩幼年丧父丧母,他去当兵之后家里只剩个费德里克,所以每逢假期必回家看弟弟。据不可靠数据统计,司令官曾连续蝉联十年冤大头殊荣,至今仍在和军委扯皮,试图改革这项制度,其宏大的目标已经在军委十年如一日的拒绝中逐步萎缩——至少换成线上汇报总可以吧。
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风维清替埃德蒙老师掬了一把同情泪,接过整理材料的小机器人身上的重担,把出纸口堆积的纸捞出来,在打印机顶部的平面上磕齐了放到一边。然后她起身站到桌前,对着那一摞纸比划了一下。
……抱起来都要到我下巴了,怎么会这么多?!
她试探性搬起一半,顿时被手上的分量震住了,遂冷静地松手,那摞纸顿时砸在另一半上,发出一声闷响。
然后她转头看向打印机,打印机不知道风维清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还在“嗡嗡”往外吐着资料。
风维清:“……”
同情埃德蒙老师暂停,我还是先想想我怎么活过这一遭吧。
事实证明成为能力者对人的身体素质有显著提升,对于这一点,西泽尔早在阿杰梅尔-3上就有了深刻体会。
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到风维清扛着半米高的纸撞门进来时悚然一惊,连忙跟着江临过去分摊重担。
江临的表情和他第一次看到联邦军委印发的文件标准说明一样狰狞:“怎么联邦科技这么发达,还没淘汰纸质报告和面对面报告啊?”
风维清抱着这洋洋洒洒几千页的材料走过来时,迎面吹来一阵风,她都会升起松手放生报告纸的念头。她遂没什么好气地说:“大概军委那帮倚老卖老的老东西就喜欢从这些形式主义上找存在感和优越感吧。靠咱们三双手搬去斯普兰德肯定不行,还能不能腾——我天,行李箱怎么都开了?”
刚才被西泽尔和江临挡住,她还没看到——怎么我就走了一会,这就一地狼藉了?鲁伯特真打算强抢?
边上杵着的士兵把扫描仪又往身后塞了塞,恨不得一头钻进地里。
西泽尔用膝盖抵住缓慢往下漏的材料,眼睛往那士兵的方向瞥了瞥,然后扬起下巴示意风维清转头看:“这个嘛……算是开箱安检?”
风维清在这个宇宙的五年时间里一直同碎片打交道,一眼扫过去,就认出这台老旧的碎片检测仪,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过这里显然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她遂说道:
“那正好,看看还有什么能塞到一起的,腾点空间给这堆纸——啊对了,行李箱里还是有不少个人**的,能麻烦您回避一下吗?”
那名士兵讪讪地蹭了蹭鼻尖,端着手里各式扫描仪出去了。
风维清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通体漆黑的小玩意儿,轻轻放在一地狼藉中央。江临收回那一身非人特征,感叹道:“你口袋里东西好多呀。”
“嗯,实不相瞒,我还兼职哆啦A梦来着。”风维清一本正经地肯定了他的感慨,蹲下去伸手给文件扒拉出空地,顾及五十六师基地无处不在的监控,没敢把话讲得太清,“有丢什么东西吗?”
“没呀,我都看着呢。”
江临帮她固定住逐渐滑坡的阿杰梅尔土特产们,朝西泽尔的方向伸了伸脑袋:“包括那个也一样。”
这时候,风维清的终端弹出来一条新消息,她不无疑惑地停下手中的活,分神去看:
“埃德蒙老师找我……江临你把东西收拾一下?”
江临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埃德蒙大概是看到她打的申请了,发了消息来问,尤其是有关西泽尔的那部分。风维清遂把阿杰梅尔-3上发生的事挑重点复述了一遍,言简意赅交代了西泽尔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埃德蒙很快就看完了,回了个表情包,又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风维清算了一会,把出发时间和预计到达时间都发了过去。
对方回信很快,指示她可以搭乘第三方面军回斯普兰德汇报的星舰返航。
江临听完,好奇道:“我们过去顺路吗?”
风维清努力回忆地图:“不算顺路……”
不过司令官让她搭顺风车也不是没有理由,一来军舰有自己的航道,不用在星门排队;二来安全度高,即便是护卫舰的火力都比民用飞行器强,不用担心亡命之徒发现奇点核心碎片拦路抢劫——她真遇到过一回。
就是不知道第三方面军推出了哪个倒霉蛋去作报告。
第六方面军和第三方面军的驻地挨得很近,但两支队伍作风截然不同。第六方面军内部基本属于各自为政,第三方面军就和谐团结得多,这两支队伍放一起,多少也有让第三方面军监管隔壁兄弟的意思,防着第六方面军内乱。
这么一想,联邦内忧外患全齐了——达奥大战签订的只是停战协定,不是和平条约——难怪埃德蒙老师掉头发掉那么厉害……唔,不对,应该说,他现在没秃头简直是个奇迹。
风维清对教师节送什么突然有了主意,生发洗发水似乎不错。
巧的是,五十六师今天正好有组织一批人去第三方面军下辖的师调研,风维清确认完鲁伯特不在名单里,便带着他们心安理得去蹭飞船,再从那里转船去了第三方面军总基地。
等兄弟军核验完他们的身份,风维清终于看到了第三方面军今年的“幸运儿”,忍不住愕然:“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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