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儿先生长着一头红褐色的短发，灰色的眼睛，外貌放在人群中算得上出众，那头短发更是让他在一群留起头发蓄以太的人中鹤立鸡群。出于瞳色相近，风维清对这位先生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虽然那都是过去式了。
不过比起外貌，更显得他与众不同的地方是，这位幸运儿脸上没有其他冤大头们的无语和悲愤。他看上去还挺乐呵，似乎没觉得去首都星听军委那群老头老太评头论脚是件苦差事。
风维清回忆起自己被强行安排这个任务时的生无可恋，深深觉得此人的心态强大得令人羡慕。
“我还想问怎么是你呢。”那人拎着公文包，没拉行李箱，肩上倒是背着双肩包，脑袋上还盖了顶帽子，一副轻装出行的架势。要是风维清事先不知道，还以为他要去休假呢。
他探头看了看风维清等人的行李，下颚逐渐下沉：“妈呀，这么多都是五十六师的汇报？你能上去讲？你惹到你们师长了？”
“……你当心下巴脱臼吧。我是有点恐惧社交，但也没到讲不出话的地步。至于材料，多肯定是比你们多的，但也没塞满两个行李箱那么夸张。”风维清看了一眼那公文包，诚恳道，“师兄啊，我们出差还是得多带几身衣服换洗的，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两套衣服走天下的。”
最后一个问题，她觉得没必要回答，知道鲁伯特的为人和曾经干的那些事的人自然能猜到来龙去脉。
幸运儿先生——格兰普斯·阿特兰蒂尔中尉一摊手：“五十六师有过前科嘛。哎，你怎么又捡回来个小孩儿？叫啥名啊？”
“你好，这位是西泽尔，这次回收碎片的大功臣，你说话放尊重点。”说到这里，风维清顺势向西泽尔做了介绍，“这位的大名是格里普斯·阿特兰蒂尔，修船的，是我师兄。”
“叫我格兰普斯就行，走，我带你们去港口。”
他率先迈开步子，一路上边走边聊，问题多得简直能汇编出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西泽尔本来还老老实实有问必答，到后面也败下阵来，由江临顶上。
格兰普斯带着他们上了一艘有些年头的护卫舰，在启动阶段顺口介绍：“CO-4-030，今年退役，正好我顺路给它送去军工厂报废。”
“这个型号停产了吧。”风维清忍不住说，“很少在联邦看到。”
“嗯，对，这个型号设计出来第二年，推进器和FTL引擎技术革新，干脆就设计了一款新型号，CO-4直接停产，一年里就生产了10艘，我们有幸分得一杯羹。”格兰普斯小心翼翼拍了拍控制台，像是在安抚这艘护卫舰，“这型号今年退役，这两年就能全部报废，可见一艘少一艘了，尤其你还长年在外，平时又只呆在斯普兰德——中央方面军手里边可都是新鲜货，见不到几艘老家伙，唉，真羡慕他们的随军工程师啊。”
大概是格兰普斯拍操作台的行为真的起效，护卫舰机魂大悦，这艘老家伙启动速度异常快，两百来米长的舰倏地灯光全亮，舱门入口缓缓闭合，驾驶室内弹出虚拟操作界面，面板和参数一个接一个弹出。
格兰普斯没有分给那些面板一点眼神，着手在舰载计算机内输入飞行计划。
“举报了，不做起飞检查，扣一百分。”风维清开始摸索安全带，同时飞快回忆起飞检查的程序，对照着面板参数在心里的表单上挨个打勾。
“哼哼，落伍了吧，今年一月份新生效的规定，植入脑机芯片的人可以不管起飞检查单。”
风维清系安全带的手定住了。
西泽尔也学着她的样子飞快系上安全带，迟疑着问：“如果跳过这一步，会出事吗？”
“没那么严重，放心吧，就算退一万步讲，这台机子我昨天刚检修过，出不了岔子。要是实在不放心——”格兰普斯输入完飞行计划又去设置导航和通信设备，顺手翻出了一张纸质检查单给西泽尔，手指沿着各项面板划了一圈，“喏，这些参数在检查单上都能查到，你拿着看看吧。”
“不是说植入式脑机接口还处在伦理禁止的阶段吗？”余光扫到同样植入芯片的西泽尔，风维清咳嗽了一声，欲盖弥彰地压低声音，“你……你也去给中心研究所当小白鼠了？真的不要紧吗？”
埃德蒙老师居然会批准他冒这个险？
“什么小白鼠，我这叫为科学事业献身好吗。”格兰普斯纠正她道。他操控着护卫舰起飞，过了一会才憋出来几句话：“反正……也就那样吧，目前为止感觉都还不错。你也知道检修星舰有多麻烦，有了这东西，就能跟星舰共享感官，方便多了。毕竟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哪里不舒服呢，是吧？”
末了，他叮嘱道：“这事儿没走老师那边审批，是研究所私下招募人手的，所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师妹，可千万别和老师说啊，他要知道了，非得把我训个狗血淋头不可。”
……就知道你没和埃德蒙老师说。
风维清扣上安全带：“行，好，没问题。你好好看路吧，我看你们这儿空域也挺忙的，别撞船了。”
“那必然不可能撞，我能感觉到离那些星舰还有多远的。”格兰普斯颇为骄傲地说。
据格兰普斯自己声称，他脑子里的芯片尚处在实验阶段，目前能做到的事少之又少，比方说，链接星舰就做不到指哪打哪。
不过这二十天体验下来，风维清倒觉得芯片对他的驾驶技术提升很大，尤其是躲避小行星和太空垃圾的时候，护卫舰的机动性简直突破了它体型和发动机的限制。
她看着不规则的小行星同他们擦肩而过，琢磨道：感觉会是存中前辈感兴趣的东西啊……未来如果真的用在军事上了，说不定几人就能成一支舰队，到那时候，单位的战斗力就有了质的飞跃，成本还低……看来军委那帮老头老太的确心如磐石，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都能咬定青山不放松，坚决不开人体实验的先河。
她忽然想到了阿杰梅尔，想到了梵天和他一直反对的老界主的主张，发现联邦和阿杰梅尔-3竟然有些相似：“联邦是因为伦理而拒绝对植入式脑机接口进行人体实验，因此这方面的研究一直没有进展；阿杰梅尔是因为信仰原因，不肯发展航天和航宇技术……”
就结果来看，两者在特定科技上都停滞不前。
问题来了，究竟在什么情况下应该抛弃旧有观念，在什么情况下又该坚持？再进一步想想，道德、伦理、信仰这一类东西，到底为什么会对人的思想观念乃至行为举止产生约束力？
风维清就着舷窗外的“风景”，茫然又困惑地思考了很久，提出了一个又一个解答，但觉得它们都说不上来的奇怪，只好一遍遍推翻重来。
目的地比完美的答案距离她更近，星舰缓缓驶入军用港口，引擎“呜”一声停转，把风维清神游天外的意识拉回躯壳内。
奇点核心碎片已经被江临从行李箱里取出来，他拎起另一只行李箱，冲其他人打了个招呼：“那我先带着西泽尔回家啦。”
“嗯，路上注意安全。”
风维清离开舷窗，从江临手中接过碎片，又牵过剩下那只行李箱，对格兰普斯说：“走吧师兄，找埃德蒙老师去。”
一出船舱，两人齐刷刷被太阳光晃了个正着。风维清松开行李箱，抬手遮在自己眼前，心想：“斯普兰德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
首都星斯普兰德是联邦的中枢，也是门面。一个连自然都征服不了、时不时爆发台风和沙尘暴的星球显然不符合人们对于斯普兰德的想象，因此联邦气象管理局应运而生，而高温、严寒、狂风、暴雨则成了这颗星球上遥不可及的词汇。
军方的办公地点主要在北半球，而北半球此时正值冬日，气象管理局相应地将气温控制在十七度上下，比夏季均温低了五摄氏度。太阳虽然刺眼，照在人身上却没有什么温度。
他们的影子被斜射的太阳光拉得极长，两侧的楼房同样投下整齐的阴影——研究表明，晴天有助于保持心理稳定，综合考虑土地利用率和太阳光照，联邦所有的房屋都不得高于十二米。
建筑师们绞尽脑汁将地面的空间占得满满当当，以至于每栋楼的楼顶保持在同一水平面上，没有谁突然凹进去一片。
除却高度限制，前后左右也有相应的限度范围，在这种情况下，向地底发展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联邦军委大厦也不例外，地面三层统统用于接待和开会，基本只有空壳，真正重要的那些，无论是办公室、档案室还是科研场所，都深埋在地下。每次风维清坐在电梯里，都忍不住思考这算不算本末倒置——地下难道就能晒到太阳么？
埃德蒙·卡佩自打调任中央方面军，便没挪过窝，他的办公室还是任军长一职时安排的那间，因此比较偏僻，平日里没什么人乐意跑这一趟，有什么重要事项都通过军部内网转达。
然而今天，这偏僻地界异常热闹。风维清和格兰普斯在办公室门口面面相觑，门里传出一个人的大骂，嗓门大到上佳的隔音材质都抵御不住。
格兰普斯调出终端，关了**模式，手速爆发：“又谁惹到咱师姐了？她不是退役了吗，咋今天也在？”
风维清也开始打字：“她不是都指名道姓骂内务部了吗。”
“我突然觉得好像没必要给老师过目年终汇报了，你说我们直接去找军委汇报怎么样？”
“然后他们就会打回来让你不许跳流程，别想了，等吧。”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门内清晰地传出他们师姐的诉求——调取被强征兵的人的档案。
而风维清赫然在列。
喜报！！！墨魂官方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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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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