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牵着陈夏走进教室时,早读课的铃声刚响过。
陈夏的眼睛还红着,却一路攥着他的袖口,像怕他突然消失似的。
座位旁的空位被陈夏麻利地收拾干净,课本摆得整整齐齐。
“我还以为你真要走。”他压低声音,指尖在桌角划了两下,“以后不许再吓我。”
许宁刚要应声,后颈突然一阵灼痛。
他偏头时,瞥见玻璃窗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
许白就站在走廊尽头,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怎么了?”陈夏顺着他的目光回头,走廊上空空荡荡的,只有风吹动窗帘的声响。
“没什么。”许宁揉了揉脖子,纹身的热度正一点点退去。
他忽然想起昨夜那个梦,许白挥剑的瞬间,脖颈上的刺痛和现在一模一样。
上午的数学课刚上到一半,许宁的手机在桌洞里震动起来。是林薇发来的消息:
“儿子,李玲的事已经处理好,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他盯着屏幕没动,陈夏却凑过来瞥了一眼。
“谁发的?”
“家里人。”许宁急忙按灭屏幕,忽然注意到陈夏的校服袖口沾着块灰渍。
“你跑太快,衣服都脏了。”
陈夏慌忙拽住袖口蹭了蹭,反而越蹭越明显,急得鼻尖冒汗。
许宁忍不住笑了,从抽屉里摸出块橡皮递过去。
“试试这个,能擦掉。”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他忽然觉得,或许不用转学也能守住些什么。
午休时,陈夏拉着他去食堂抢糖醋排骨,刚排到窗口,许宁的后颈又开始发烫。
这次他没回头,直接攥紧了陈夏的手腕。
“走,换个地方吃。”
“啊?我的排骨——”陈夏的话没说完,就被许宁拽着跑出了食堂。
两人在教学楼后的树荫里停下,陈夏喘着气问:
“怎么了?”
许宁望着空无一人的操场,低声道:
“有人跟着我们。”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
许白从树后走出来,手里握着那把暗红色的剑,剑身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把他也卷进来,你忍心吗?”
许白的声音像淬了冰,可目光扫过陈夏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暖意。
陈夏下意识挡在许宁身前,尽管腿在打颤,但还是梗着脖子喊:
“你是谁?离他远点。”
许白看到陈夏毫不犹豫的,站在许宁面前愣在了原地,但他还是掏出了那把剑准备刺向陈夏。
许宁的心猛地一缩。他推开陈夏,直视着许白。
“有事冲我来。”
“这可是你说的。”
许白冷笑一声,剑随身动起来,带着破空声刺过来。
许宁拽着陈夏往旁边猛扑时,肩膀撞在走廊的墙上,震得骨头生疼。
几乎是同时,冰冷的剑尖擦着他胳膊划过去,校服袖子像被剪刀裁过似的裂开道口子。
血珠立刻从皮肉里渗出来,顺着小臂往下滚,滴在磨得发白的鞋上。
“许宁!”陈夏惊叫着去捂他的伤口,指尖被血烫得一哆嗦。
许白握着剑的手没停,第二下来得又快又狠,剑尖直指陈夏的胸口。
许宁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把陈夏推开,自己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
后背传来的撕裂感像被烧红的铁丝狠狠勒过,疼得他眼前发黑,牙齿咬得咯吱响,他硬是没吭出一声。
他反手往口袋里摸,指尖触到那枚冰凉的金属——是昨夜变回别针的蝴蝶,此刻正泛着淡淡的蓝光。
别针“噌”地从许宁掌心弹起来,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化作只巴掌大的蓝蝶。
翅膀扇动时带起细碎的光点,像撒了把会发光的碎玻璃。
许白的剑在半空中顿住,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
他盯着蝴蝶的眼神充满忌惮。
“又他妈是这东西。”
“你打不过它的。”
……
许宁扶着墙慢慢站直,后背的血已经浸透了深色校服,顺着衣摆往下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更打不过我。”
蓝蝶突然俯冲下来,翅膀轻轻扫过许白的手腕。
他像被火燎了似的猛地缩回手,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那双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嘴唇抿成条紧绷的线。
“等着瞧。”
话音还飘在空气里。他的身影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太阳晒化的雪水,一点点淡下去,最后连带着地上的剑一起,消失得没了踪影。
蝴蝶盘旋两圈,落回许宁掌心,又变回了别针。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夏赶紧走过来扶住许宁,手指碰到他后背的伤口时,他疼得倒抽了口冷气。
走廊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蓝蝶翅膀扇动的轻响,在空荡荡的空间里慢慢散开。
许宁望着许白消失的方向,忽然笑了。他抬手擦掉陈夏脸的血渍,指尖却带着一点血腥味。
“说来话长,先陪我去趟医务室。”
医务室的白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校医给许宁包扎后背时,陈夏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攥着他的衣角没松手。
“你这后背的伤,怎么看着像被刀划过?”
校医皱着眉的说:“现在的学生怎么还带这种东西?”
许宁还没开口解释,陈夏却突然开口说:
“是我不小心用美工刀划到他的,抱歉。”
校医叹了口气,没再多问。等诊室里只剩他们两人时,陈夏才小声说:“我们回去吧。”
许宁的后背还在疼,心里却暖得发涨。
他突然想起许明昨晚的话,想起林薇担忧的眼神,原来所谓的“麻烦”,或许从不是用来逃避的。
傍晚放学,两人并肩走出校门。陈夏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忽然说:
“明天周六,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保密。”
陈夏冲他眨眨眼,夕阳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
许宁望着他的笑脸,突然觉得脖子上的纹身不烫了。
或许那些黑暗的、挣扎的、快要被吞噬的时刻,总会被这样的光一点点照亮。
他轻轻“嗯”了一声,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跟上陈夏的影子。
“等等我,小夏。”
第二天一早,许宁对着小区中镜子掀起后颈的衣领。
那片藤条纹身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像层刚结的痂,摸上去还有点温温的触感。
“在看什么?”
陈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背着个鼓鼓的帆布包,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翘起来。
“不是说要去一个地方吗?再不走赶不上班车了。”
许宁把衣领放下,指尖还残留着纹身的温度。
“来了。”
公交摇摇晃晃穿过老城区,陈夏扒着车窗指给他看。
“那家豆浆铺的甜浆超好喝,下次在带你去。”
许宁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嘴角露出微笑,而目光却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昨天和许白对峙时,他清楚看见对方脖子上空空如也。
可许白说纹身是他的,可为什么又偏偏长在自己身上?
车到站时,陈夏拉着他钻进条窄窄的巷子里。
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两旁的老房子爬满了爬山虎,叶片上的露水顺着藤蔓滴下来,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到了。”
陈夏停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从包里翻出把铜钥匙。
“我太爷爷以前住这,现在没人住了,就成了我的一个基地。”
推开门的瞬间,许宁愣了愣。
院子里没种花草,却摆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玻璃罐,里面浸着各式各样的植物标本,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陈夏像献宝似的拿起个罐子,里面泡着株缠绕的藤蔓,形状竟和许宁后颈的纹身有几分像。
“这是我去年在山里采的,叫过山龙,听说它能缠死一棵大树。”
许宁的目光定在罐子上,指尖突然有点发紧。
“那你知道这种藤蔓的来历吗?”
陈夏挠挠头的说:“不清楚,不过我太爷爷的日记里好像有提过,说老一辈的人相信有些植物能记事,缠在身上就能留住重要的东西。”
他忽然凑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宁没直接回答,拿起那罐过山龙标本。
玻璃罐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他想起许白说的“纹身是我的”,想起每次纹身发烫时许白总会出现。
这藤蔓到底在记着什么?又和许白有着怎样的联系?
“下午能借你太爷爷的日记看看吗?”
许宁抬头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陈夏爽快地点头。
“当然可以,不过日记是手写的,有些字我都看不懂。”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堂屋,陈夏趴在八仙桌上翻日记,手指点着泛黄的纸页。
“你看这句,‘血缠藤,共生魂,离则死,合则存’,是不是像武侠小说?”
许宁凑过去看时,那行字的墨迹已经发暗,旁边还画着个简笔画,藤蔓缠绕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人的眼睛被涂成了红色。
“?”
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后颈的纹身又开始发烫,这次却不像之前的灼痛,反倒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苏醒。
“怎么了?”陈夏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
许宁按住后颈,摇了摇头:“没事。”
他指着那句诗,“你太爷爷有没有写过这血缠藤,长在什么地方?”
陈夏皱着眉翻了几页。
“好像有提过一次,说在城西的断云崖,不过那地方早就封山了,听说十几年前塌过一次,没人敢去。”
断云崖。许宁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纹身的温度渐渐降了下去,像在回应他的想法。
傍晚离开老房子时,巷口的路灯刚好亮起,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夏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你要是想去断云崖,我可以带你找路,因为我的爷爷以前在那附近采过药。”
许宁转头看他,夕阳的余晖还挂在陈夏的发梢,像镀了层金。
“你就不怕有危险?”
“你不也想知道吗?”
陈夏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朋友就是要一起冒险的。”
晚风卷着爬山虎的叶子沙沙响,许宁摸了摸后颈的纹身。
他不知道断云崖藏着怎样的秘密,也不知道许白会不会再次出现,但这一刻。
他突然觉得那些纠缠的藤蔓里,或许不仅有黑暗,还有能抓住的光。
“好。”他轻轻说,看着陈夏蹦蹦跳跳跑在前面,自己的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
“等等我啊,小夏。”
许宁推开家门时,悬挂的穿衣镜正对着他。
他下意识抬头,视线落在脖颈处那片藤蔓纹身上——青绿色的线条像活物般微微起伏,缠绕着爬上锁骨,尾端隐没在衣领里。
他盯着镜面里的自己,眉头越皱越紧,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又开始在脑子里打转,像团理不清的线。
他猛地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蓝色别针,指腹捏得太紧,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带我去见蝶。”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别针突然在他掌心发烫,随即炸开一片刺眼的蓝光。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脚下依然是控制中心冰凉的金属地板。
蝶就站在中央的控制台前,白大褂的衣摆在气流里轻轻晃着。
她转过身,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早就算准了他会来。
“找我有事?”
许宁抬手按住脖子上的纹身,指尖能摸到纹路凸起的触感,那些被藤蔓纠缠的日夜突然变得清晰。
“我想知道这纹身的事,所有的。”
蝶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丝讶异,随即又被更深的情绪取代。
“哦?为什么突然想知道?”
“他一直在我身上,”许宁喉结动了动,想起那些午夜梦回时的刺痛。
“我看见过他怎么出现的,他也跟着我很久了。”
蝶忽然笑了,那笑容里藏着点得逞的意味,像猎人看着落网的猎物。
“可以啊。”她伸手示意,“跟我来。”
穿过光门时,许宁闻到了熟悉的花香,可记忆花海早已不是上次那片暖黄色的温柔模样。
原本漫天飘飞的花瓣变成了灰黑色的碎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嚎,黑暗像潮水般漫过脚踝。
蝶站在花海中央,手里悬浮着几片闪着光的记忆碎片,她侧过头冲许宁笑道:“看完这个,你大概会吓一跳。”
可许宁没听她说话,脑子里全是许白举着刀朝自己砍来的画面,那股濒死的窒息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拨开挡路的黑色藤蔓,径直往花海深处走,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就在这时,一只蓝鸟从他眼前掠过,翅膀带起的风扫过脸颊。
它盘旋了两圈,像是在等他,然后扑棱着翅膀往前飞,一路引着他走到一间破屋前。
屋子周围的木栅栏早就烂成了碎木条,屋顶塌了一半,露出黢黑的椽子。
许宁刚靠近,太阳穴突然像被针扎似的疼,他踉跄着蹲下身,眼前瞬间炸开一片画面——
“!”
许白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脚步顿住了。
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个长发少年,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
他听见动静后,转过头去,而他的眼睛亮亮的,一下子就瞅见了门口的人。
“小夏,我回来了。”许白走过去,嘴角弯起来,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被叫做小夏的少年从秋千上跳下来,扑进他怀里,头发蹭得许白脖子发痒。
“你去哪了?”
两人坐在院中的长椅上,许白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低了些。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能总陪着你了。”
“为什么?”小夏仰起脸,他睫毛很长,就像戏院里面的戏子。
“我要去参加竞选,”许白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想去的。”
小夏却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世界上有那么多新鲜事,不试试怎么知道?”
许白看着他的笑,愣了愣,随即也笑了。
“好。”他抬手摸摸少年的头,“等我回来,我们就在一起。”
“拉钩。”小夏伸出小指。
进屋后,小夏翻出支黑色的笔,拽着许白的衣领往下拉了拉。
“别动,给你画个东西。”
笔尖划过脖颈时有点痒,许白忍不住缩了缩。“这是……”
“藤蔓啊,”小夏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笑意。
“我就是这藤蔓上的花。”
许白低头,看见少年手心画着朵小小的白花,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
小夏冲他笑,眼角和嘴角的痣像沾了星光,跟着亮起来。
“我会记住的。”许白轻声说。
远处的树枝上,那只蓝鸟正歪头看着他们,羽毛在阳光下泛着蓝紫色的光。
秋千旁的花突然簌簌落下,触到地面就化成了细碎的光点。
画面猛地一转,许白再次站在这扇门前时,木门已经焦黑变形。
他手里的包“啪”地掉在地上,疯了似的冲进院子。
屋子塌了一半,烧焦的木屑堆得到处都是,空气中飘着呛人的烟味。
“小夏!你在哪!”他喊着,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撞出回音。
可每个角落都找遍了,没有人。直到他跑到院子中央,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陈夏躺在血泊里,长发被血黏在脸上,白衬衫染成了深褐色。
许白扑过去,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又摸向他的颈动脉。
“还有气!小夏,还有气!”
他把人抱起来,陈夏在他怀里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伤口的剧痛让他浑身发抖。
“没事的,我带你走,你不会有事的。”
许白的眼泪砸在陈夏的脸上,混着血水流进他嘴角。
陈夏缓缓抬起手,冰凉的指尖擦过他的脸颊,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们可能……不能在一起了。”
“胡说!”许白抱着他往门外跑,脚步踉跄,“我们说好的,等我回来就……”
“!”
“如果我死了,”陈夏的嘴角渗出鲜血,染红了许白的衣领,“帮我……救我的妹妹……”
“好,我救,我一定救!”许白哽咽着,低头看他时,眼泪又涌了上来。
“但你不准死,听见没有?”
陈夏看着他,突然笑了,像初见时那样,眼角的痣轻轻颤了颤。
然后,他的手垂了下去,眼睛慢慢的闭上。
许白抱着他跑在荒路上,怀里的身体一点点变冷。
他猛地跪下来,膝盖砸在石子路上,疼得发麻。
“为什么……为什么……”
他低头看着怀里人苍白的脸,手指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一个轻吻落在他冰冷的额头上。
“我爱你……小夏。”
远处的蓝鸟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声音里全是绝望。
许宁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脸。
原来……原来他上一世的爱人是陈夏。而那藤蔓纹身,是他们最后的约定。
蓝鸟飞过来,停在许白的面前,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然后突然化作一道蓝光,融进了那些漂浮的记忆碎片里。
周围的黑暗开始退去,只有那间破屋的影子,还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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