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远最终带着一身的懊悔回到了家,却没有等来暴风雨,等待他的是阖家欢乐的晚餐。
胡爸胡妈这些天也意识到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从来没有站在孩子的角度思考问题,却总是以自己的视角来批判孩子,带着挑剔的眼光,这本身是不公平的。
路灯陆陆续续地亮起来,沈延在长椅处停了下来,眼眸稍沉。课间的时候,从办公室出来,正巧碰上沈方然,刚想要打招呼,话到嘴边却没来得及说出来,沈方然低着头径直走进办公室。
这些天,沈方然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回答问题的时候也不似之前那样积极了,下课的时候也不爱说话了,李科是知道实情的,趁着课间,把沈方然叫了出来开导。
沈延好几次经过十八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秒,再次折返回办公室,停在办公桌前理了理上面的试卷,李科只是瞧了眼沈方然身后的男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沈方然低着脑袋更没有了。
在李科的几句话之中沈延大概也清楚了,沈方然家里发生的事情,后面的话他没再继续听下去,临走前朝沈方然看了眼,毫无生气的侧脸,却让人无比动容。
视线里出现一个人的身影,沈方然靠在长椅上,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她顺着影子往上看,神情顿了几秒,心也跟着快速跳动起来,不过很快又恢复回原来的模样,她真的挺累的,即使喜欢的人此刻站在她面前,她累到不及去同他打招呼。
沈延朝沈方然笑了笑,却没得到回应,他在她旁边坐下,中间隔着距离,“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他声音温柔,语调亲和,他总是这样。
沈方然垂着眼,眼睛看着脚下的落叶,“再坐一会儿,马上就回了。”
她咬了下唇角那处,心底突然泛起一丝酸涩,她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看向他,“你呢?”
沈延眼落在她的脸上,稍稍蹙眉,她伪装得很好,语调是轻快的,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她那压抑在心底的难过,但他还是看出来了。
一眼就看出来她那拙劣的伪装。
“和你一样。”
沈方然怔怔地看了他几秒,心脏仍然在不规则地跳动,眼睫颤动了两下,手指紧紧攥着,她别开眼,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红了起来。
她从来都不是爱哭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
良久,沈延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看着飘落的树叶,早已枯黄,眸色渐暗,“我爸妈在我初中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当场死亡我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沈方然侧过头,手捂住嘴,眼神中透露出无比惊讶。
天呐,更想哭了。
沈延也转过头,同她对视,释怀地笑了起来。
他很少和别人说家里的事情,除了一些相熟的朋友知道他父母的情况外,其他人很难知道,沈延这个人你说他阳光,他也阳光,像个大男孩一样,如果不知道他父母早已去世,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到会是这个情况。
沈延长腿曲着,眼睛随意地掠过周围的事物,“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在学校,突然的消息让我猝不及防,觉得这一切都非常荒谬,明明早上还在说话的人,怎么一下就没了,也不能接受,觉得整个世界都榻了,至今我都无法接受死亡,死亡太可怕了,也太残酷了,我连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让我去接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沈方然侧着身子,眼睛里泛起泪光,安静地在听着。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
“是不是觉得我很惨。”沈延眼睛落了过来,淡笑一声,“有时候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眼泪从沈方然的脸颊滑落,她慌忙抬手擦去。但还是落进沈延的眼里,他慢慢地抬眼,指腹在膝盖上摩擦,眉头紧蹙,“对不起。”
沈方然一愣,心里更难受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心痛搅着身躯,她摇头,声音哽咽,“当时你是不是很难过?”
“嗯。”沈延垂着眼,停顿了几秒,又缓慢地抬眸,“非常非常难过。”
心脏像被搅肉机搅动一样,碎了一地,沈方然轻轻地呼出气,试图去缓解内心的痛苦,她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天空,眼眶再次被泪水入侵,顺着眼角滑落,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我现在安慰不了你,因为我现在有点难过。”
沈方然难过地撇着嘴,试图去掩饰掉内心的难过,眼泪却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流,一波接着一波,鼻音很重,“等我…等我不那么难过了我再安慰你好吗?”
她眼睛里带着认真,像是在计划着未来的哪一天去安慰他。
“好。”沈延认真地点头。
沈延看着她脸上的泪水,手指动了动,想要为她擦去泪水,但还是忍住了。
他轻声,“沈方然。”
沈方然擦去脸上的泪,缓缓地抬头。
“别难过了好么?”他声音轻柔得不像话,认真地看着她,“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们无能为力的东西了,死亡是最残忍的,但我们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也许他们在某个地方能看见。”
他抬头看向黑夜,几颗星星闪落在天边。
沈延偏头看过来,“你说呢?”
四下一片漆黑,附近只有一盏路灯亮着,沈延温柔地笑着,沈方然看着出神,她闷闷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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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翻过这个月,十七年也彻底成为过去式。
下午每个课间都在忙碌着发元旦假期试卷,许佳宁和林佩儿从复印室出来抱着一堆数学试卷往教学楼走。
和她们一起出来的还有其他班的人,林佩儿往下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膝盖微微抬起,抵着试卷,甩了甩手臂,“佳宁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不用高考就直接上大学的人啊?”
还没等许佳宁回答,林佩儿这会儿自问自答地说:“哦,还是有的,他们那些竞赛生。”
许佳宁隔着几节台阶等她,垂着眼,看着脚下的路,“但他们也要考试。”
“也是。”林佩儿休息好,重新搬起试卷走到许佳宁身边,感叹道:“人生不易啊。”
两人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地说着话,许佳宁踩着台阶,调整了下手的位置,再踩上下一个台阶,就在她抬头的时候,一个身影从眼前闪过,她眯着眼仔细打量起那个背影,眼移到旁边,付鹏的背影很好辨别,那这个人是——
周栩?
就在许佳宁思考的时候,前面两人转身上了另一个阶梯,也许是许佳宁的目光太过于明显,付鹏往后看了眼,“哈喽啊。”
他视线往下移,看到她手里的那堆试卷,“你们班又这么多试卷啊。”
许佳宁目光看着他旁边的人,直到那人也转过身,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那人是林星洲,不是周栩。
为什么会失落呢,她也不知道。
林星洲也朝她打招呼。
她垂着眼,点头回应,“放假试卷就多了。”
“要帮忙吗?”林星洲上前走了一步。
许佳宁摇头,“不用。”
语气说不上的疏远,林星洲摸了摸后脑勺往后退了一步。
“你叫林佩儿对吧?”付鹏看到旁边的林佩儿,想了几秒她名字,“我帮你搬。”
“记性挺好。”林佩儿眼睛转了一圈,看了眼面前的这两人,“不过不用哦,马上就到了。”
两人在第二个台阶处摆手再见,林佩儿侧过头,打量了几眼许佳宁,想起什么,“咦,怎么感觉好久都没看到他们班周栩,这么快就离校了吗?”
许佳宁垂眸,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回到教室,许佳宁机械地分发试卷,一晃眼,下午的课结束,所有人的情绪高涨,讨论起跨年要去哪里玩。
许佳宁理了理试卷放进夹层里,注意到沈方然要出去,她抬头看了过去,“现在要出去吗?”
沈方然弯了弯唇,“嗯”了声,临走前和许佳宁说了声新年快乐。
走廊上,沈方然低着头,出了教室,抬眼就看到站在那的沈延,她抿了下唇,轻松地朝他笑了笑。
沈延单手插兜,也朝她笑了笑。
直到沈方然的影子消失,沈延才收回目光,看向楼下的人群,忽然他又笑了,很短暂的笑,却是发自心底。
许佳宁和张婷婷同行,出了校门,两人在第一个红绿灯口分手。
夜色朦胧,行走在人群中,有同行的人也有逆行的人,许佳宁突然停了下来,长长地呼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又叹了口气,朝家的方向走。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没人告诉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受,她想要试图去忽略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却怎么也忽略不了,但没了那个人的消息,好像又有那么点想念了。
一七年的最后一天许佳宁过得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吃完晚饭,回到房间,做完一套模拟试卷,她起身,走出房间,接了杯热水踩着拖鞋往回走。
客厅,许文成和张茹看着电视剧,听到动静朝许佳宁看了眼,视线又重新回到电视上,嘴里时不时地聊着剧情。
正要回房间的时候,许书研从房间出来,她穿上外套,看了眼许佳宁,带上了房间的门,“要和我一起去跨年吗?”
许佳宁抿了口热水,轻声问:“外面吗?”
“天府街那边。”许书研理了下帽子。
许佳宁摇头,不太想出去。许书研也没说什么,对着沙发上的两人说了声,便出了门。
回到房间,许佳宁把杯子放下,重新拾起笔,却没有落笔,她走到床边,拿起手机,那一年微信还不是那么流行,一般只有一些亲近的人彼此才会有微信,同学之间都是以□□联系。
手指往下滑,□□班级群里都是在讨论去了哪里跨年,随意的滑动了两下,许佳宁看了两眼便退了出去,往下滑,看到和周栩的聊天记录,手指在上面停顿了几秒,点了进去,又退了出来。
重新回到坐位上,手机倒扣在杯子旁边,她喝了一大口热水,水温正好,温热的水顺着舌尖滑到喉咙,整个人都热了起来。许佳宁低着头,手握着笔写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佳宁理了理桌子上的试卷,靠在座椅上,揉了两下脖子,眨着眼打了个哈欠。
窗外,远处响起烟花声,许佳宁扭头就能看到烟花在黑夜绽放的景象,看得不是很全,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23:47
再过13分钟就跨年了。
许是觉得闷热窗户被打开,一阵阵凉风吹了进来,凉凉的,格外醒神。许佳宁放下手机,手撑在窗户边沿,赏起了烟花。
窗台,那盆栀子花旁边多了一盆小小的多肉,烟花绽放只有几分钟,许是要等到跨年的那几分钟才会再现,许佳宁垂下眼睫,今晚莫名有点睡不着,手指戳了戳多肉的叶子,自娱自乐的玩了好一会儿。
夜色正浓,客厅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关了,许书研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家。
就在许佳宁正想着的时候,桌上倒扣的手机响了。
这么晚会是谁呢?
许佳宁转过身,伸手去拿手机,那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在屏幕上浮动,她眨着眼,呼吸也变得急促,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握成拳,紧紧地攥着,手心汗液冒了出来,她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
就在她快要点接听的时候,铃声结束,电话被挂断。
许佳宁皱着眉,看着被挂断的通话记录,懊悔地闭了闭眼,思索着要不要打过去,但她犹豫了……
屏幕上的时间从23:58跳转到23:59,电话再次响起,在铃声响起的那一秒。
电话接通。
她轻轻地呼吸,胸口上下起伏,长长的眼睫垂着。
许佳宁轻声叫他的名字。
“周栩。”
“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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