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鸢用钥匙拧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她皱着眉头往里走了几步,脚尖就踢到了一个易拉罐,几步之外还倒着几个玻璃装的绿色酒瓶。
这些东西总是成堆地积压在固定的地方,酒气熏天的男人也总是以各种难看的姿势歪躺在沙发上。
关上门,盼鸢如同泄气的球,沉下肩膀,叹气道:“爸,你能不能收拾一下你的废品啊?每次都要我像个老妈子一样说你。”
盼鸢一脸郁结地弯腰,将这些瓶罐一一捡起,精准地扔进早已堆积了大半废品的棕皮纸箱里,又忍不住嘀咕道:“我要是奶奶,肯定在你小时候多揍你几顿。”
可惜爷奶身体不行,走得早,爷爷离开没两年,奶奶也跟着去了。
盼鸢回到房间,习惯性地放首音乐来驱散阴霾。
节奏一起,她的脑海里自然浮现出相应的动作,虽然房内空间不够,有些伸展不开,盼鸢还是不自觉地跟着旋律舞动。她先是沉气撩手,旁提带动脚步,手部自然延展,完成了一个行云流水的三倒步,又接云手转身……狭窄的全身镜时而映出她曼妙而灵活的身形。
在一个微微上扬的仰头之后,她的视线接到了墙上与母亲的合照,那些都是以前去参加比赛和母亲一起拍的演出照片。
盼鸢脸上刚起的笑容,又一次落了下去。
书架上摆着许多落灰的奖杯和证书,自从初二那年,母亲走了之后,她已经不管这些东西了,只有母亲会不厌其烦地替她整理。从前的练功服被整齐地叠放专属的小柜子里,盼鸢再也没有打开过。
没人会叮嘱她练舞,替她报名参赛,准备好一切,告诉她,你只要站在舞台上尽情发挥就好了。
物是人非,那些闪亮的过去就像偷来的人生一样。
可惜,留给她伤春悲秋的时间不多,盼鸢走出房门,要赶紧把饭做了,吃完得赶在晚自习前回到学校和楼惜弱汇合。
她平时的生活费都是不定时给的,他爸心情好的时候,发了工资或是赌钱赢了会多给一点,有时候干脆半个月都不管她。真到了那时候,盼鸢就会采取停止做饭的策略,提醒她的死人爹不要倒反天罡,跟他一块儿生活的是目前没有任何赚钱能力的女儿而不是无所不能的他妈。
盼鸢之所以跟母亲姓,是父母在恋爱期间定下的。
江陵年轻时积极上进,成功创过业,挣过不少钱,也意气风发过一段时间,后来疯狂追求盼情,顺利步入了婚姻。结婚十多年后,公司被合伙人坑得濒临破产,他性情大变,每天都在大起大落的情绪中度过,喝完酒就跟盼情吵架。公司苟延残喘之际,江陵在一次酒后乱性后被盼情发现,夫妻关系破裂,盼情提出离婚,并且要求带走女儿。
江陵不愿意放手,想用女儿留住盼情。
俩人意见不合,官司打了一年多,盼情的家人都定居在国外,她在一次回来争夺孩子抚养权的路上不幸遇到空难,就这么走了。
半年之后,江陵的公司也彻底破产了。
双重打击下,他一蹶不振,酗酒度日,在附近找了份门卫的工作度日如年。
盼鸢做好饭,压根没叫她那四肢不勤的爹,反正不叫他也会跟开了自动索敌一样过来。
她一般会把饭菜分成两份,再分出一小份来,用保鲜膜封口。秋风扫落叶地解决自己的饭菜后,她出门了。
盼鸢没回教室,楼惜弱提前跟几个姐妹在校门附近的路口等她。这时候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一走近,楼惜弱就靠过来,带着她上了一辆黑车。
晚上十一点,江陵已经不窝在客厅了。
盼鸢悄摸进门,把沾了酒气的衣服换了,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她的小雪也晃悠回来了。
“祖宗哎,你这是吃饱了才回来的吗?”盼鸢拿毛巾用力地擦着头发,信步走近它。
身形流畅的狸花猫大摇大摆地略过她跟前,仰首挺胸,径直奔向自己的猫窝。
盼鸢没再用言语干扰她的小祖宗,走向厨房,把留出的那一份饭菜,添进了它的猫碗。
接着,她将毛巾盖在头上,蹲下抱膝,静静地看着小雪大快朵颐。
“你是不是知道我养不起你,所以每天就回来吃一顿。”盼鸢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小雪的头,毛茸茸的脑袋在她掌心移动,传来一阵痒意,她忽然悲从中来,低声说:“对不起啊……”
他们这里的人养猫没那么讲究,人吃什么,猫就吃什么。她的小雪还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打架王,白天神出鬼没,只在晚上回窝。
得亏它是这个不着家的性格,要是长时间在家露脸,他爸睹物思人不说,能大眼对小眼地把它瞪应激。
除了每天佩戴的平安锁,这是母亲留给她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也是她最珍视的一个。
隔天,因为一班的体育老师结婚去了,九班的体育老师熊本原把一班整合进了九班,一块跑操。
两个班级顶着毒辣的太阳一跑完解散,纷纷涌进了学校的小卖部。
盼鸢跟几个女生在买水回操场的路上有说有笑,她拎着瓶水,突然发现宁思言站在教学楼的二楼处。
他两条白皙的手臂都搭在栏杆上,脊背挺直地眺望远处。风将他的白色衬衣吹起鼓包,能隐隐看见一截流畅的背部线条。在这样明媚的光线里,只显得耀眼。
盼鸢的身体跟着队伍走,眼睛却停留在少年的身影上,莫名地,一种强烈的念头碾过她的心间。
她想起最近在看的一本小说,里面的女主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可以,她想做那截脊背,成为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好……变态。
但十分契合地她现在的心境。
“你们先走,我在这凉快会儿。”盼鸢站定,朝她们摆了摆手。
“这凉快吗?”其中一个女生嘴里吸溜着棒冰降热,还用手当扇子,疑惑地说:“没两分钟就能晒成鱼干儿。”
“我们走。”楼惜弱不知道盼鸢又在天马行空什么,也懒得劝她,只提醒道:“你一会儿别变成干尸跳回来。”
“滚吧你们。”盼鸢下逐客令。
“切。”
“哦。”楼惜弱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道:“下午放学四中见昂。”
盼鸢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她们一走,盼鸢也离开了,不过是相反的方向。
她以二楼高处为中心,像个圆规一样,在周围找个稍微阴凉的树底,仰头看着那个吸引她眼睛的地方。
盼鸢边喝水边观察宁思言的动向,见鬼,越喝越渴。
她干脆不喝了,转而寻思要怎么追他。
自从那天撂下豪言壮志之后,她压根就没践行过这个想法。因为她既没有经验,身边也无从参考,就算有,也不是她能够接受的方式。
毫无头绪。
盼鸢搜肠刮肚地想得很烦躁,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烟,想点一支,但想到这是在学校,这个位置也不太隐蔽,有可能有监控拍到,她无奈,一把塞回了裤袋。
学校对于学生抽烟这一块还是管得挺严的,查到就要被叫到教导处听训,屡教不改就要嚷嚷着请家长。
盼鸢讨厌听校领导们念经,她不幸去过一次,后来就发誓再也不要跟孙悟空感同身受了。
今天的太阳大,风也大,将校内高大的桂树刮了个遍,细小的花瓣早已落了一地。
盼鸢盯着自己的白色布鞋,踩在那些零落的桂花上,忽然想到她有个情史丰富的表姐,现在好像正在跟一个高富帅谈恋爱?
盼鸢心头如蒙甘霖,当即掏出手机,发消息向她那位年轻貌美的表姐取经。俩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她也不嘘寒问暖地寒暄一下,开门就是冒昧的山。
飘:怎么追男生?
表姐盼悦似乎在线,很快就回复了她。
子春:高中生不好好读书,你追个毛啊?
飘:……
飘:反正我学习也不好,打发一下时间喽。
子春:你不学能好?
盼鸢送上门去被她训了一顿,登时就有点坐不住了,感觉像被人架在火上烤,经验没问到,脸先熟了。
她悻悻地按灭手机,丢在了一边。
下一秒,屏幕又亮了起来。
子春:你什么时候月考?
盼鸢死灰复燃地一看,又被问住了,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下来了,她从不关心这玩意儿。
但她还是勉强了自己一回,极力去回想,现在是十月中旬,九月份到现在估计也就考过一次。她粗略地在心里算了下,终于有了答案。
飘:大概两周后,怎么了?
子春:你下个月考试在班上进步十名,我教你。
“我靠,这姐疯了吧?”盼鸢对着手机做了个见了鬼的表情,简直不敢相信她看到的文字。
进步十名?
她那年纪轻轻就财富自由了的表姐估计不知道她那惨不忍睹的排名,但又好像知道她挺废的,预估她在倒数,否则怎么一开口就是十个名次?
她一时不知道到底哪个更冒犯自己,心态崩溃了,烦躁地抓了抓发顶。
飘:我在我们班上倒数第二。
飘:干不了。
子春:还挺有自知之明啊你。
子春:嗯,那免谈。
“哎,别啊。”盼鸢又开始对着手机哀嚎,另一只手扒拉长发,顺了一小缕快速地卷着玩。
她惆怅地抬头,宁思言还站在那儿,只是退回了遮阳的走廊下,背靠墙壁,正捧着一本书在看。
盼鸢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反复敲打,依次打了“我真做不到”,删了,改成“你这不是为难人吗?”又删了,“有没有更折中一点的办法?”……
犹豫到这儿,她默了半天,手指迟迟没敢落下去。
**与动力在心间疯狂交织,要放弃追人吗?
可那人虽远在天边,此刻却近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来。
刻苦学习,改变现状?
这种热血沸腾的标签贴在她劣迹斑斑的身上只会显得诡异,而且要耗去她眼下一部分的‘自由时间’。
好像……怎么选都是地狱模式。
飘:那我试试?
子春:?
子春:试试就试试,怎么还用上了疑问句?
飘:……
飘:我这不是怕做不到吗?
没等表姐回复,盼鸢拍拍屁股就站起来了,去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视其为下定决心的见证。
她心神忐忑地爬上宁思言所在的二楼,径直走到了他的身侧。少年似乎看得入神,完全没察觉到旁边多出一个人来。
“送你。”盼鸢面不红心不跳地出声,将水递了出去。
宁思言闻声抬头,眼瞳颤动,有些受惊,视线又撞进了那双清亮的眼瞳之中。
又是她?
宁思言本想婉拒,还没组织好语言,盼鸢就在他愣神之际,直接塞到了他手里。
他欲言又止,眼前的女生却笑了。
眼睫弯弯,如同月牙。这盈盈笑意令人语塞,愣是将他的拒绝堵在了嘴边。
盼鸢表面镇定如山,内心早已鼓声大作,心脏正疯狂地往嗓子眼发起攻击。送完之后她只想赶紧跑路,省得对方当场还回来。
她快速转身,胸前配饰跟着身体摆动,传出响声。
宁思言终于在这阵响动里反应过来了,急忙问她:“同学,你几班的?”
盼鸢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听到他的提问,脚步一滞。这是宁思言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她说话,声线清朗,带着独有的少年气。不论他出于什么原因问自己,雀跃已经在心口泛滥,跟着澎湃的情绪一齐往脸上涌现。
盼鸢身段轻盈地回头,笑容依旧灿烂如春。
“九班,我叫盼鸢!”
这道如同灵光乍现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她的脚步很轻,没有一丝跑动的笨重感。
宁思言目送她离去,脸上仍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手里握着的水,外层已经浮起了一层霜,触觉冰凉,他的眸色随着人影消失,一点点恢复原有的黯淡。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从没跟具体的人对上过号。
这名字是学校通报批评的座上常客,他们这些好学生纵使再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会在课间听到一些不请自来的八卦,以及个别出名的违纪份子。
而她,正巧就是那个隔段时间就会刷新学校头条的著名吊车尾。
ps:小说是我瞎编的……不过这句话,现在有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手中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