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比预想的更难走,植被肆意生长,几乎掩盖了本就模糊的小径,湿滑的苔藓和盘结的树根无处不在。
沈倦机械地跟着队伍进行着测量和记录,但专业素养支撑的只是他的动作,他的心神,早已飞回了那个简陋的村庄。
他无数次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明知道在这深山老林里几乎是没有信号的,但他还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许下一刻,就能收到许嘉言发来的、哪怕是一条抱怨他“独裁**”的消息。
然而,屏幕始终没有亮起。
“沈倦,你看这个石砌的垒法,是不是有点特别?”同组的同学指着一段残破的矮墙问道。
沈倦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上前仔细查看,凭借着扎实的专业知识和过人的记忆力,他开始分析其结构和可能的年代,语气平稳,条理清晰。
但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他眉头紧皱,眼神也总是飘忽不定,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
队伍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缓坡休息,沈倦再次掏出手机,屏幕右上角的电池图标已经泛红,显示着不足百分之五的电量,他这才想起,昨晚手机被许嘉言拿去玩了好久的游戏,后来两人闹了点小别扭(原因是沈倦抢回手机催他睡觉),他心烦意乱之下,竟忘了给手机充电。
这让他更加烦躁,他尝试着往地势稍高树木稀疏的地方走了几步,手机信号格微弱地跳动了一下,显示出一格若有若无的信号!他心中一喜,立刻想要点开那个隐藏的定位APP,查看许嘉言的位置。
就在APP缓慢加载地图的瞬间,手机屏幕猛地一黑——电量彻底耗尽,自动关机了。
“操!”沈倦低咒一声,罕见的失态引来了队友的目光。
他紧紧攥着冰冷的手机,指节用力到泛白,心里升起一阵阵恐慌。
他失去了最可靠、也是最后的“眼睛”。
就在这时,负责带队的老师清点人数,忽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嗯?林栩呢?谁看到林栩了?”
众人闻言,四下张望,这才发现,队伍里不知何时少了林栩的身影。
“他刚才不是还在队伍后面吗?”一个同学不太确定地说。
有人尝试拨打林栩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与沈倦手机之前一样的提示——“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涌上沈倦心头!
许嘉言可能偷跑进山,手机没电失去联系,林栩又恰好在这个时候不见踪影,同样联系不上……这几个碎片化的信息,在他因担忧而异常敏锐的脑海里,瞬间拼凑出一个让他血液逆流、怒火攻心的画面!
他几乎是不抱希望地,用同学的手机再次尝试联系留守在村里的同学,信号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接通,他立刻急切地问道:“许嘉言呢?他在房间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嘉言?早上他说回去休息,后来……后来我们好像看到他背着那个黑色的小背包出去了,说是去采购……”
“那林栩呢?林栩回去了吗?”沈倦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林栩学长?没有啊,没看到他回来。”
“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
沈倦站在那里,周遭队友的议论声、老师的询问声,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他只听到言言不见了!
沈倦几乎立马就确定了——许嘉言肯定是偷偷跟着他们出来了!
而林栩,那个一直对言言抱有不该有心思的林栩,肯定是发现了落单可能遇到危险的言言,他非但没有立刻通知大家,反而选择了独自行动,隐瞒了所有人!
他想干什么?当孤胆英雄?还是在言言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帮凶”!这个词带着血腥气,狠狠地凿刻在他的认知里。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沈倦感到浑身发冷。
他不再犹豫,几步冲到带队老师和向导面前,声音斩钉截铁:
“老师!必须立刻停止勘察,全员返回!许嘉言偷跑进山,现在失联了!林栩学长很可能和他在一起,但也联系不上!我怀疑他们遇到了危险,或者迷路了!我们需要立刻回去组织搜救!”
他的语气急促带着一丝颤抖,其他人也都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带队老师和经验丰富的向导当机立断:
“全体集合!立刻原路返回!快!”
*
回程的路沈倦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前行,他走得极快,甚至有些跌跌撞撞,完全不顾及脚下湿滑的苔藓和横生的枝桠,好几次差点摔倒。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言言有危险!必须立刻找到他!
那个娇气又怕黑、连虫子都怕的小祖宗,现在正待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里,他该有多害怕?他受伤了吗?冷吗?饿吗?有没有哭?
一想到许嘉言可能正眼泪汪汪无助地蜷缩在某个角落,而陪在他身边的却是那个居心叵测的林栩,沈倦就感觉心脏痛得无法呼吸。
他紧紧咬着牙关,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戾气,让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他不敢想象言言出事这种最坏的结果,那种可能性足以让他彻底疯狂。
*
与此同时,在一个隐蔽的小山洞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许嘉言的脚踝经过林栩的初步处理,疼痛似乎缓解了一些,但红肿依旧明显。
脱离了那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对恐慌,又被林栩找到,有了暂时的安身之所,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林栩将自己的外套垫在许嘉言身后,让他靠坐在相对干燥的石壁上,又拿出自己背包里的水和一小块压缩饼干递给他。
“先吃点东西,保存体力。”林栩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温和,他看着许嘉言苍白的小脸,心底那份一直被压抑的悸动,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与世隔绝,也远离了……那个无处不在的沈倦。
许嘉言小口地喝着水,干渴得到缓解,又勉强吃了点饼干,感觉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暖,情绪也稳定了不少。
他偷偷瞄了一眼洞外,天色似乎比刚才更暗了,林间的光线变得昏沉而暧昧,寒意开始慢慢渗透进来。
“学长……谢谢你来找我。”许嘉言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恐慌,他看向林栩的眼神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要不是你,我可能真的……要喂狼了……” 他试图用玩笑掩饰后怕,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林栩看着他恢复了些许生气,心里松了口气,语气愈发温和:“别说傻话,找到你就好。”
他顿了顿,也看向洞外,渐浓的暮色让他心底开始又担忧起来,他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轻声说,“不过……看这天色,万一……万一我们真的暂时出不去了,要在这里过夜怎么办?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他说完,目光落在许嘉言脸上,期待能看到对方一丝的依赖或者共同的忧虑,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然而,许嘉言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听到“死在这里”几个字,他非但没有流露出恐惧,反而立刻摇了摇头,语气异常笃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天真不容置疑的确信:“不会的!我们肯定能出去!”
“你怎么这么肯定?”林栩忍不住追问,心底那点隐秘的期待,让他希望听到一些别的答案,比如“我相信学长你一定有办法”,或者“我们等天亮再找路”之类能拉近两人距离的话。
许嘉言转过头,看着林栩,那双刚刚还氤氲着水汽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一种奇异信心的光芒。
他非常认真,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沈倦一定会找到我。”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林栩的心尖上,让他既酸涩又失落。
为什么?为什么即使在这种时候,许嘉言心里笃定依赖的,依然是那个不在身边的沈倦?
那种毫无保留近乎盲目的信任,像一根最锋利的针,扎得他鲜血淋漓。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苦涩和难以理解:“……你就这么相信他?这深山老林的,信号都没有,他怎么找?难不成……你俩还会用脑电波交流?”
这话带着点无奈的调侃,也带着一种质疑和潜藏在深处的嫉妒。
许嘉言沉默了。
山洞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洞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林栩看着许嘉言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林栩以为自己的话可能惹他不快了,或者许嘉言自己也意识到刚才的笃定有些难以解释,无法自圆其说。
就在林栩准备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时,许嘉言却突然抬起了头。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带着一种神秘和谨慎,他凑近林栩,压低了声音,像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去似的:“学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林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神态弄得一怔,心头莫名一跳:“……什么秘密?”
“你保证,不能告诉任何人!”许嘉言非常严肃地要求道,甚至郑重其事地伸出了小拇指,“拉钩!”
林栩看着他这副神神秘秘又一本正经的模样,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被他那种认真的情绪所感染,下意识地也伸出了小拇指,和他勾了勾:
“……好,拉钩,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得到承诺,许嘉言似乎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小小的负担。
他又凑近了些,用近乎气声的音量,带着一点神秘和一丝甜蜜,小声地、清晰地吐露了那个秘密:
“因为……沈倦偷偷在我手机里面装了定位。”
我们公主其实什么都知道[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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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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