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相处的日子,像是捧在手心的雪花,美好却总要担心她会化掉。
这两日我们几乎走遍了整座城市,我才惊觉原来有那么多角落从未涉足。
巷口老伯的糖炒栗子铺,转角那家总飘着咖啡香的书店,甚至是人行道上被树根顶起的一小块地砖,都成了崭新的风景。
原来散步也可以这般幸福。
从前我最怕独自走在街上,总觉得路人的目光都在审判着我的孤独,仿佛每一步都在印证“无人疼爱“这个事实。
而今有她在身旁,连迎面而来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我悄悄挺直了背脊,任围巾在身后扬起轻快的弧度。
夜风掠过光秃的枝桠,树影在地上摇曳成破碎的星河。街道两旁,新年灯笼在夜色中晕开暖红的光晕,像是谁随手撒了一路的朱砂。
我们踩着斑驳的光影前行,忽然在路灯下看见一团小小的影子,那是只狸花猫,瘦得能看清肋骨的轮廓。
它没有像其他流浪猫那样逃开,反而仰起脸望着我们。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整条街的灯光,却照不亮深处的孤独。
我想问它,你的家在哪里?过年时是否有有温暖的窝?可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这些疑问何尝不是在问曾经的自己。
冷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我蹲下身时大衣下摆沾了尘土。
小猫的鼻尖冰凉湿润,轻轻碰了碰我的指尖这一刻,突然涌上的酸楚如此汹涌,仿佛看见如果没有遇见身旁的她,我也会是否这般在寒夜里徘徊的孤影。
它的肚子是否填饱?它是否也曾在角落,眼巴巴望着别人的幸福?
想到这时,我的心突然被某种柔软的情绪涨满,喉间涌上一股酸涩。
我无助地转向她,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雪花,“姐姐,可以等我一会儿吗?”
她的眼眸在夜色中温柔得不可思议。
“可以。”
她没有追问,没有建议,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把所有的选择权都交到我颤抖的手中。
这样的信任让我的心突然满得要溢出来。
我快步跑向街角的便利店,冷风刮在脸上生疼。玻璃门上倒映出我焦急的身影,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在视线里晃动。
最终我选了几根最贵的火腿肠,结账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回来时,我看见她正蹲在路灯下,指尖轻轻梳理着小猫凌乱的毛发。
她的动作那样温柔,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连指节弯曲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这一幕在我心里烙下深深的印记,原来温柔也是可以学习的功课。
小猫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归来,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的塑料袋。
它伸出爪子,在空中抓挠了几下,发出细弱的叫声。
“不急哦,不急哦。”我将它轻轻抱起,感受着掌心下瘦骨嶙峋的触感。
它乖顺地蜷在我腿上,像一团即将熄灭的小火苗。
她接过我手中的火腿肠,指尖灵巧地撕开包装,抬眸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而后捏起一小块肉,递到小猫嘴边。
我屏住呼吸,生怕惊走这脆弱的小生命,可它竟出奇地温驯,小口小口地吃着,甚至在她抚摸头顶时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饱食后的小猫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背,我忍着不舍将它放回地面。
它敏捷地钻入路边草垛,却从缝隙间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仍在注视着我们。灯光下,我突然发现它的瞳孔里藏着某种家猫才有的温顺。
想起它蹭着我手背的力道恰到好处,像是曾经有人教过它如何讨人欢心,这分明是被爱过的证据,如今却成了流浪的印记。
我走过去,颤抖着拆开最后一根火腿肠,它立刻凑过来,湿凉的鼻尖碰触我的指尖。
这一刻,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底疯长,带它回家吗?可随即又退缩了。我能给它安稳的一生吗?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变成那些不负责任的主人?
“姐姐。”夜风带走我声音里的温度,“为什么有些人选择养了它们,却不负责呢?”
问完才发现,这句话的重量早已超出了字面意义。
它沉甸甸地压在我们之间的空气里,既是在问草垛边的小猫,也是在问他们,为什么生下孩子后,却不爱她呢。
路灯在我们头顶摇晃,将三个影子糅合成模糊的一团。
小猫突然轻轻咬住我的袖口,像是挽留,又像是告别。我摸了摸它残缺的耳尖,最终松开了手。
等我站起身后,她抚了抚我的后脑,“我们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街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带我在转角的小店前停下,玻璃橱窗里摆满了年货。
“要不要玩这个?”她指着几盒仙女棒,金色的包装纸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们最终挑了一大把,还选了几支会“滋滋”作响的手持烟花。
除夕这天,阳光透过纱帘爬上床沿时,我们才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就看见她近在咫尺的睡颜,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浅的阴影。
床头闹钟显示已经十一点半,我们相视一笑。
这是我第一次不用早起的过年。
面粉在阳光下扬起细小的尘埃,她擀饺子皮的动作行云流水,我则专注于把馅料包进各种古怪的形状里。
“姐姐你看。”我举起一个饺子,“像不像我们昨天买的糖果?”
她凑近端详,“很可爱。”
午后阳光斜斜地漫进客厅,我提议为彼此画一幅新年肖像。
铅笔在素描纸上沙沙作响,她的轮廓渐渐清晰,眉骨到鼻梁的弧度像远山的剪影,唇瓣的线条似未写完的诗句。
每一笔落下,都在印证造物主对她的偏爱。
而她选择用颜料说话。
我偷偷观察她作画时的模样,眉间微蹙,笔尖悬在空中思考,时而蘸取一抹大胆的色块。
“画完了。”
我走近,呼吸瞬间凝滞。
画中的我仿佛被彩虹亲吻过,群青的眼眸像打翻的星空,脸颊染着镭射般的渐变,每一处高光都跳跃着细碎的金。
颜料在边界处肆意交融,如同春日里争相绽放的野花。最惊艳的是唇间那抹虹彩,像含着整个盛夏的晨露。
“为什么……”我的指尖悬在画纸上方,不敢触碰这绚烂的幻影。
“因为这才是你本该有的模样。”她的声音很轻,“鲜活、明亮,值得所有色彩。”
我再次拿起我的画笔,在画作右下角写下我们的名字,铅笔尖微微发颤。
“我们都是。”
当“程昭”二字落成时,阳光突然穿过云层,将那个“昭”字照得发亮。
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昭,意为光明。
就像她总是不动声色地,为我拨开阴霾。
暮色四合时,我们将中午剩下的饺子煎得金黄。
油花在锅中欢快跳跃,香气弥漫整个厨房。
我忽然心血来潮,“姐姐,我想喝酒。”
“行。”她答得干脆,甚至已经转身去拿酒杯。
我愣在原地,“姐姐都不问问我酒量吗?万一我喝醉了……”
她回头轻笑,眼角眉梢都浸着温柔,“没关系。”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在说,有我在,你可以尽情任性。
心头涌上的暖意让我鼻尖发酸,却还是别过脸去,“才不要喝呢,一会儿还要和姐姐一块儿去看烟花呢。”
“好,那就不喝。”她顺手揉了揉我的发顶。
收拾完碗筷已近十点。
她仔细检查着相机,调试镜头时专注的侧脸被灯光镀上一层金边。
“很近的,不用着急。”她说着,领我拐进一栋老式公寓。电梯缓缓上升时,透过铁栅栏能看到城市灯火如星河般下沉。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顶层。
她却带着我转向昏暗的消防通道。
“这不是顶楼了吗?”我仰头望着向上延伸的楼梯,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激起轻微的回响。
“这只是电梯的终点。”她轻声解释。
越往上走,楼下的电视声、炒菜声渐渐隐去。黑暗像潮水般漫上来,我不自觉地攥住她的衣袖。
下一秒,温热的掌心包裹住我微凉的手指。
“别怕。”她的拇指在我手背轻轻摩挲,“快到了。”
又转过两个平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突兀地立在楼梯尽头。
锁扣虚挂着,她轻轻一推。
“哇……”我不由屏住呼吸。
整座城市突然在脚下铺展开来,霓虹如彩墨般在夜色中晕染。远处高楼的LED屏播放着新年快乐。
“正因为楼梯间太黑。”她站在我身后,声音里带着小小的得意,“所以发现这里的人很少。”
我雀跃地跑到天台边缘,又折返回来,衣袖灌满了风,“那,姐姐,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啊?”
她的发丝被夜风拂起,月光描摹着她的侧脸,“一次很偶然的机会的情况下。”
她牵起我的手,带我来到围墙边。石砌的矮墙刚好到我们腰间,她握着我的手指向远方:“看,那里就是云隙广场。”
我的目光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望去,只见广场上人头攒动,如潮水般起伏:“好多人啊……”
“大家都在等零点的钟声。”她的呼吸拂过我耳畔,“烟花会在那一刻绽放。”
“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半左右。”
于是我们开始了一场跨越时空的指认游戏。
她细数这些天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走过的街巷。而我则絮絮讲述着大学四年独自走过的路,清晨踩碎的薄霜,深夜伴我的路灯……
晚风掠过,她的发丝与我的缠绕在一起,在月光下难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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