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已有零星的烟花绽开。
“姐姐,现在几点了?”我故意不掏手机,在她身边,我总想做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53分,还有7分钟。”
“好快啊……”我无意识地攥紧围巾下摆,“竟然有点紧张。”
“为什么紧张?”她伸手拨开我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温暖。
“因为这是和你一起过的第一个年。”我望着她映着霓虹的眼睛,“也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年。”
她忽然捧住我的脸,拇指擦过我的脸颊,“小夜,这只是个开始。”声音比烟花还轻,却比钟声更重,“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
“嗯。”我低头,想把这一刻的温暖藏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生怕被风吹散。
“姐姐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她望向远处渐密的烟花,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影:“希望沈见微同学……迎来新春。”
我的名字在她唇齿间变得格外动听。
那个曾让我厌恶的名字,不会厌恶于母亲给我起的名字,而是因为正因为我的存在,给母亲带来了痛苦。
可这一秒我又格外喜欢,总感觉她口中的我好像格外不一样。
我望进她眼底的星光,“那我希望……程昭姐姐,能开出全世界,最最最漂亮的梨花。”
话音刚落,零点的钟声敲响,万千烟花同时绽放。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我看见她的嘴唇动了动。虽然听不清,但我知道,那一定是比所有烟花都美好的祝福。
她突然牵起我的手,“小夜,快看——”
广场巨大的屏幕已经亮起,数字开始跳动,“还有27秒!”
我不自觉跟着倒数,很快听见她的声音融入进来。
烟花未起,心跳却已震耳欲聋。
上天啊,请麻烦听听我的虔诚祈愿——这是我攒了二十年的心愿啊。
“3——”路边那只瘦弱的狸花猫,愿它找到温暖的归宿。
“2——”母亲眼里的光,愿它不再为任何人熄灭。
“1——”最重要的,身旁的她,那些眉间曾转瞬即逝的阴翳,愿只是我的错觉。
刹那间烟花腾空而起,金色的光雨倾泻而下。
在震耳欲聋的绽放声中,她贴近我耳畔:
“小夜,新年快乐。”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尖。
“愿你,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她的声音像一缕轻烟,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当那朵银色烟花在夜空中盛放时,我望见她眼眸被镀上了细碎的光。
“姐姐,你也新年快乐。”我轻声说。
“嗯。”她的指尖拂过我被风吹乱的发丝,“这不会是最后一年的。”
“好。”
我们静静仰望夜空,此刻一切都那么美好。
她忽然举起相机,“咔哒——”清脆的快门声让我一怔。
“啊,姐姐……”我慌忙去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我都没准备好……”
她捧着相机向我走来,屏幕里的我眼眸映着星光,嘴角还噙着未散的笑意,原来在她镜头里,我竟是这样生动的模样。
“你一直都很美。”她将一缕碎发别到我耳后,“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这直白的赞美让我耳尖发烫。
“那?我也给姐姐拍一张吧。”我接过相机,试图掩饰发烫的脸颊。
“好。”
她后退几步,倚在天台边缘。
我让她随意摆姿势,她却只是静静地望着我,目光比月光还温柔。
就在新的烟花在她身后绽放的瞬间,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比所有星光都明亮。
“咔哒”一声,这一刻被永远定格。
“好美啊......”我望着屏幕喃喃道。
她凑近来看,温热的呼吸掠过我的耳廓,“嗯……我觉得你更美。”
我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不敢抬头,生怕她从我眼中窥见那些隐秘的悸动。
“对了。”她突然转身,发梢扫过我的脸颊,“我们的仙女棒还没放呢。”
“呀,忘记了。”
她蹲在地上拆装包装,我朝她走去。
之后我小心翼翼地将仙女棒摆成五角星的形状。
她好奇地歪着头,“是要摆什么图案吗?”
“嗯,姐姐一会儿就知道啦。”
当最后一根仙女棒就位,她递来打火机。
火苗窜起的瞬间,银色的火花沿着不同的路径绽放,最终在夜色中勾勒出一颗跳动的心。
“姐姐快看,是爱心哦。”
“咔哒——”快门声再次响起。
这次的镜头里是我与闪亮的爱心相映成趣,那一刻的幸福被永远封存在相片里。
接着我提议录一段视频。
我将镜头对准我们俩个,“今天是2026年2月17日。”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我和身边的她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屏幕里,她突然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扣, “是沈见微同学陪程昭过的第一个新年。”她的拇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个。”
我们相视一笑,然后我翻转镜头拍摄四周,“这里是姐姐的秘密基地。”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她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哦。”
画面扫过夜空,无数烟花正在绽放,像打翻的星河倾泻而下。
归途时,夜色已深,寒气渐重。她突然搂住我的肩膀,“冷吗?”
眼眶瞬间发热,她总是能察觉我所有未说出口的感受。
从前说“冷”换来的只有“活该”二字,让我学会把所有的需求都咽回肚子里。
我不自觉地往她怀里缩了缩,“有姐姐在身边……”声音轻得像叹息,“一点都不冷了。”
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最温暖的不是衣物,而是有人愿意第一时间发现你的寒冷。
夜色中,我们的脚步声在街道上轻轻回荡。
“姐姐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我转头问道。
“还有几天才上班。”她紧了紧搂着我的手,“你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吗?”
我停下脚步,鼓起勇气,“姐姐……我想去看海,可以吗?”
她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脸颊,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怎么这么会撒娇呀。”语气里满是宠溺。
这才惊觉,自己竟不自觉地用上了软糯的语调。从前对谁都不曾这样,唯独在她面前,所有的防备都化成了春水。
“我只跟你一个人撒娇嘛……”我低头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
她的手掌抚上我的后脑,动作轻柔得如同那天抚摸流浪猫,“正好我也想去。”
夜风吹起她的发梢,“大海……有种特别的魅力。”
“真的吗?”我雀跃地问着,却在查车票时垮下脸,“票都卖光了……”
“那我们自驾去吧。”她晃了晃车钥匙,“反正邻市就有海。”
“那……明天就去好不好?”我下意识的拽着她的衣袖摇晃,“天气预报说明天海边会下雪呢。”
“雪中的海……”她眼眸中似乎多了写思考,“那我们得多带些厚衣服了。”
“嗯!”
我重重点头,已经开始想象,飘雪的海岸线,她呼出的白气,还有我们即将共同书写的新回忆。
回到家后,热水冲去了身上的寒意,我们各自沐浴后躺在了床上。
这时我才拿起手机,点开与母亲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前段时间回家时的简短报备,往上滑动,一整年的对话寥寥无几,像一条干涸的溪流。
指尖继续上划,很快就翻到了尽头。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记忆突然闪回到那个遥远的下午,小学一年级的家长会结束后,美术老师特意叫住了我和母亲。
“您看。”老师兴奋地展开我的画作,“这孩子在绘画上面很有天赋,值得系统培养。”
那一刻,我看见了母亲眼中久违的光芒,像是有人擦亮了一盏尘封已久的灯。
她蹲下身来抱住我,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混着眼泪的咸涩。那是记忆中最后一次,她为我感到骄傲的模样。
后来,母亲偷偷在我书包里塞我喜欢的画笔。
那盒带着香味的彩色铅笔,被我像宝藏一样藏在床底的小铁盒里,只在夜深人静时才敢拿出来轻轻抚摸。
直到那天,我放学回家推开家,迎面撞见一地的狼藉。
我的彩色铅笔断成数截,母亲蜷缩在碎片中央,嘴角渗着血丝。
我想要扶起她,却被她颤抖的手推开。
“见微……”母亲气若游丝的声音让我不得不凑近去听,“快,躲起来……”
从那天起,母亲看我的眼神变了。
比从前更冷的是,她眼中那份刻骨的厌恶。
于是我开始学着隐形。
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变低,放学后便直接躲进了房间。
我明白,那盒被打碎的不仅是彩色铅笔,更是母亲好不容易重拾的希望。
我想我永远不会怨恨母亲眼里的厌恶,就像不会厌恶春天的雨,不会厌恶冬天的雪。
我只是学会了蜷缩成更小的影子,把哭声咽进肚子,将渴望揉成纸团。
每一次乖巧都是小心翼翼的赎罪,每一声“妈妈”都藏着未说出口的“对不起,为我存在的过错。”
我把自己打磨成最温顺的瓷器,不吵、不闹、不会碎裂、也永远不会被看见。
只盼有一天,她望向我的眼神里,能少一分厌恶,多一分,哪怕只有一分……温柔。
泪水忽然模糊了我的视线,手机屏幕在眼前晕开成一片水光。
是她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小夜,看,是‘正在输入中’。”
我猛地抬头,对话框上方确实闪烁着那行小字。
她将我搂进怀里,体温透过睡衣传来,“妈妈是爱你的,只是……可能还没学会怎么表达。”
“嗯……”
时间在“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里缓慢流逝。
那行字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像极了母亲欲言又止的心事。最终,一切归于沉寂,仿佛刚才的波动只是幻觉。
“给妈妈发句新年祝福吧。”她轻抚我的后背,“让她不要担心。”
“我……可以吗?”记忆中我好像从未对母亲说过这样温情的话。
“嗯。”
指尖在屏幕上颤抖,打出的字句删了又改,改了又删。
最后只留下最简单的几个字,发送成功。
“妈妈,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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