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宋棠夏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昨日醉意消散,她只觉神清气爽。
她随意挽了个马髻,几缕发丝垂在颊边,步履轻巧地往柏长雪的卧房走去。
不多时,她叉腰站在院子里,望着紧闭的房门,嘴上嘀咕:“今日睡得倒沉。”
说着,宋棠夏唇角勾起一抹坏笑,调转脚步蹑手蹑脚地往窗边走去。她猫着腰,悄悄撬开窗框,眯着眼探头往里瞧去。
里边无声无息,难不成柏长雪真没醒?
她抬头朝天看去,托着下巴感觉不对劲。
不对啊,已经日上三竿,换做平时柏长雪早坐在院里翻书了。
宋棠夏转念一想,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子,在掌心颠了颠,又回到窗子前,将石子重重从雕着云纹的窗框扔进去。
青石破空声响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在了榻前,发出一声闷响。
嗐,准头还不错。
宋棠夏满意点头,接着侧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声。
听见响动,柏池揉着惺忪的眸子,看了眼旁边沉睡的国师哥哥,他呆愣片刻,又听见远处有人唤他的名字。
柏池往窗口的方向望去,眼睛亮若星辰。
是宋姐姐!
他脑袋埋在软枕间奋力往前拱,扭着屁股缓缓钻出被子,露出自己的圆脑袋。接着他爬到床边,瞅了眼自己的小短腿离地面的高度,柏池肃着一张小脸,小手攥紧衣摆,狠下心一闭眼。
下一瞬“啪唧”一声,他屁股着地扑到了地上。
小孩子的眼眶瞬间蒙上水雾,他同手同脚挣扎着扶床爬起,第一时间扭头对着自己的屁股哈气,两只小手还放在上面轻轻地揉了揉。
不哭,不哭。
阿池要坚强!
柏池用袖子胡乱摸脸,握着拳头为自己打气。成功安慰好自己后,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到门外的宋棠夏身上。
宋棠夏在门外跺步片刻,终于等来垫着小板凳,努力够着小短手摇摇晃晃为她拉开门闩的柏池。
宋棠夏展开笑颜,一把抱住白嫩的小孩子。
“我们阿池真棒!”
宋棠夏又低着声问道:“哥哥起了没?”
柏池刚想张口,就被宋棠夏捂住了口,比了个嘘的手势,于是只好晃晃自己的脑袋。
宋棠夏惊疑,弯腰拉着柏池的手,小心往里走去。
穿过屏风,她看到了在榻上身姿如松的柏长雪,他两手笔直垂于两侧,指节分明的指尖堪堪挨着衣摆,将被褥压得严严实实。
宋棠夏眼神由下往上望到柏长雪脸上,他轻抿着薄唇,眉头有着淡淡的皱痕,轻颤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似乎被梦魇拖入无尽深渊。
宋棠夏嘟囔着碎语:“怎么梦里也这般忧愁?明明也没比我大多少,整天暮气沉沉的。”
混沌中,柏长雪嘴角沾着血迹,身上捆着的粗砺麻绳深深勒进皮肉,被身后两人狠狠压着肩膀跪在地上,两只膝盖隐隐作痛。
前方罗建扣着鎏金酒盏,嗤笑着用杯沿挑起柏长雪倔强的脸,玩味地打量着跪在地上,腰背仍挺直的男人。
“柏帝师,如今我已是这天下之主,你何不继续效忠于我?”
柏长雪被迫扬起脖颈,墨色的瞳孔倒映着罗建扭曲的笑靥,唇线抿成冷硬的弧,不肯透出半分示弱的颤意。
“怎么?你还想着带那小皇帝重新回到朝政?”罗建不满柏长雪的态度,发狠地掐着柏长雪脆弱的脖颈,让他扭头看去,“痴人说梦!你猜猜那小皇帝现在怎么着了?”
应摄政王的命令,身后鹰犬将一团重物掷于阶前,暗红的血迹蜿蜒成可怖的纹路。
柏长雪望着那具小小的躯体瘫软落地,下意识闭眼,血滴迸溅到他眼周,待他睁眼看清眼前一幕时,近乎不可置信。
地上那张脸,是柏池的?
怎么会如此?
柏长雪眼睫轻颤,双目惊赤,脸上血色全无。
“不可能……”
不,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
沉睡间,柏长雪深陷掌心,他猛地睁开眼,冷汗浸湿了里衣,近距离对上了一双棕色的瞳孔。
宋棠夏眼中透着零星笑意,“醒啦?”
话音落,她退开三尺。
柏长雪望着趴在八仙桌上,伸着手去够瓷盘里的糕点的柏池,呼吸微凝,缓缓定下心来。
他将心头余悸压下睁眼,指尖掀开薄被,蹙着眉看向宋棠夏道:“你怎会在此?”
宋棠夏朝柏池努了努嘴,“这小家伙给我开的门。”
“快过来吃早膳。”她坐回桌边,拍了拍身旁的凳子,“然后再来给我讲讲,你想怎么合作?”
柏长雪听完一愣,“你还记得?”
“那是自然!”宋棠夏一脸肯定,“我说了没醉,也不知道最后是谁醉了,找人帮忙才从屋顶上下来?”
柏长雪未将她的打趣听入耳,只是淡淡抛下一句,“是。你没喝醉,只是喝到腿软罢了。”
若非她那句“使不上劲下不去”,他又怎会耐着性子陪着她枯坐屋顶,等人来救?
下回他知趣,定然不再这么迁就她。自己顺着梯子稳稳当当下去,任由她独自留在屋顶吹冷风好了。
宋棠夏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最后干脆不自然地一挥手,语气带着几分生硬道:“少磨叽,你快说说看合作的事儿。”
柏长雪被打断,沉思片刻后说道:“我们能夺回寨子,是因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且罗建远在京城,宁城山高皇帝远,他短时间内难以将手伸这么长。但我们的短处也昭然若揭,倘若他反应过来,将手头兵力集中于我们,按如今的局势,我们只会兵败。”
宋棠夏指尖绕着鬓边的垂发,轻轻歪头,“这局怎么破?”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寻求援军。”
宋棠夏蹙眉沉思,满眼愁容道:“宁叔已经是我熟识至深,且麾下人手最多的人了。哪些素味昧生的人,又怎么会愿意信我助我?”
柏长雪:“那批货。我们跟着一起去北城。”
宋棠夏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何时出发?”
“尽早。”
突然,宋棠夏抬手扯住柏长雪的衣袖,拦住他抬脚去找宁叔商议的行动。
“等等,还有件事没办成。”
柏长雪:“?”
片刻后,一群人站在房间门口,不知谁往外缩了半步,四个男人你推我搡,硬是不肯再向前半步。
柏长雪的目光掠过门帘,像被烫了似的,立刻错开视线。宋棠夏就算再怎么疏于仪范,这终究是女子的闺房。
潘建豪盯着房门看了片刻,好似反应过来,托着下巴深沉点头。
难道少主是想?
宁老大摸着胡须思量,隐隐有了答案,他开口道:“小夏,你这是......?”
“我不是答应过宁叔,要是此番事了,就拿四成兵器交换吗?”宋棠夏自然地说道:“既然口口声声答应了,当然要信守承诺。”
说着,她推开自己的房门,后头的宁老大和潘建豪了然跟上。
于是宋棠夏不解地看着后头没动静的两人,“你们俩,不进来?”
柏长雪和林统领木着脸相视一会,轻咳两声,默默跟上了队伍。
宋棠夏落在后头瞧着两人的举动,疑惑地耸了耸肩,随后跟着进去了。
柏长雪直盯着前边宁老大靴上打着的补丁,就连余光都只落于地面,只余鼻尖萦绕着一股清香。前方脚步忽停,他也只得堪堪收住往前倾的身子。
透过几人间的缝隙,柏长雪的目光直直落在被子凌乱的床榻上。
宋棠夏跟着入内,就见几个男人如被钉在原地,神色很不对劲地四处乱瞄。
这是怎么了?
她探着头望去,就见自己那床锦被乱得不成样,枕头也歪斜着,底下还压着她随手一塞的浅色小衣。宋棠夏面露了然之色。
今早醒得匆忙,起来她就直接往柏长雪那间屋子里跑,床铺自然也忘了收拾。
但她眼底无半分羞赧,只是利落地将床上凌乱的物品一卷而起,嘴里随意道:“不碍事,今早忘记收拾罢了。”
东西尽数撤去,宋棠夏弯腰往床腿抓去,潘建豪很有眼力见地抓住了另一个床脚。
半天没见其他人的动静。
宋棠夏往林统领的方向一瞪,还不来帮忙?
林统领惊诧,反手指了指自己。
宋棠夏肯定点头,又冲着柏长雪使眼色,难道还要让宁叔一个老人家动手不成?
林统领还未动身,就见他素来清冷如雪的公子在宋棠夏一个眼神下,便长身而起。
见公子都不多说什么,林统领只得叹口气,妥协地矮下身去。
四人合力,将床彻底挪了个位置,露出一个入口来。
宁老大面露了然之色,他说老宋那家伙将仓库藏在哪了,原来是在这。
林统领倒吸一口气,只觉得离谱,“为何仓库入口竟会藏在你房间?”
寻常人家谁会将仓库设在女子闺房。
“顺序错了!”宋棠夏摇头纠正道:“这里原先是仓库,然后才是我的闺房。”
林统领:“?”
柏长雪:“?”
宁老大低头闷笑,潘建豪惊讶一瞬后,只是觉得很符合他们少主的风范。
宁老大开口:“我就说你幼时那段时日哭闹不止,任谁来了眼泪都雷打不动地落,后来你爹抱着你说了几句悄悄话,你就止住了哭声是怎么个事。”
他了然般点头,“原来是这样,亏我当时还想找老宋取取经。”
“没错!”宋棠夏笑得肆意,“小时候我最盼望的,便是满屋的武器任我玩,那日我爹附耳对我说的时候,我可高兴坏了。可他再三叮嘱我莫要声张,我也只得在深夜蒙着被子偷偷乐。”
宋棠夏叉着腰,挑眉扫过满室惊愕的面孔。往日藏着掖着,如今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炫耀一番了。
她手上使力,拉开仓库的门,招呼着,“下去吧。”
一行五人依次进入甬道,满室的寒光乍现,十八般兵刃层层叠叠排列在众人面前。
练武场插满的利刃早已被敌军洗劫一空。可想而知,藏在山腹深处的武器库,又是怎样令人垂涎欲滴?
宁老大上手拿了把刀试了试,满意地点点头,就连林统领也没忍住,抬起指尖试了试刀锋的锐利程度,而潘建豪早已如脱缰的野马四处奔蹿。
待宁老大将最后一柄刀刃收入囊中,宋棠夏才犹豫不舍地开口:“宁叔,您能不能不走了?”
明明看上去十分镇定,可轻颤的睫翼却出卖了她。
啊啊啊可恶,今晚要开会还要面试,踩点赶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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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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